第6章 .詭陣

第006章 .詭陣

三重雪宮以五行術法聞名仙門,招收弟子只看天賦不看家世,宮主親傳的三位弟子都無父無母,謝庭蘭近兩年才在仙門中嶄露頭角,但也只是年輕一輩中拔尖,至于楚朔風……

栾青詞只見過這個小師弟一次,再見時,他滿身是血被釘在了宮門上。

“他入門五年,半年前死在宮門的那場動亂中。”栾青詞說得平靜,心中卻有波瀾。

楚朔風父母早逝,這半年來只有謝庭蘭會偶爾提起他,如今竟連師尊都不記得他。

“聽謝庭蘭說,九幽谷與那些世家找上門時,楚朔風帶人在山下巡查,他被莫觀廢了修為,釘在宮門上時還活着,他不甘師門受辱,自盡了。”

楚朔風年紀小,剛滿十七,莫觀将他釘在宮門之上,羞辱的是整個三重雪宮。

栾青詞自認自己這一生不曾虧欠過誰,沒想到頭一遭欠債,就是這樣多的人命。

“少年郎啊,是可惜。”玉奚生似嘆息般說,又熟稔地撫了下栾青詞的腦袋,輕聲說:“但也不是你的錯,勿要苛責自己。”

栾青詞一愣,竟忘了将玉奚生的手拍開,但他很快回神,若無其事地拂開腦袋上那只手,淡淡道:“我知道,不必你說。”

話雖如此,栾青詞心頭始終萦繞的郁氣與慚愧,卻在此刻悄然消弭許多。

他難得給玉奚生幾分好臉色,問道:“所以你記得多少?”

“不少。”玉奚生的聲音變得很輕,在風中卻也清晰,“記得你。”

栾青詞猛地擡眸,心中陡然生出有關于心魔的猜測,聲音也艱澀:“……什麽意思?”

玉奚生笑而不語,定定瞧着栾青詞,眼中卻一寸寸湧出缱绻來, 無邊風月入他眼眸,是從前絕不會有的輕佻風流。

——是我。

默默無語,栾青詞卻心頭巨震,他想起那日玉奚生的話。

——我是他自己都不敢承認、不敢面對的自己而已。

心魔因欲而生,師尊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心魔,竟是因他而生。

何其荒謬。

栾青詞有些歡喜,更多的是悲哀,歡喜于他傾慕這些年的人也是喜歡自己的,悲哀于玉奚生不願承認,甚至因此生出了心魔。

就在此刻,他們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觸碰到的距離,栾青詞卻只覺得中間是一道天塹,他們隔着師徒名分,隔着十年分別,便如同相隔千山萬水。

遙不可及。

“前面就是石神山了。”栾青詞從碧山暮的劍身上站起來,神情如舊,倨傲冷淡,沒有一絲破綻,随即禦劍一馬當先竄出去。

根本沒看清的弟子們茫然對視,謝庭蘭也一頭霧水地問:“剛才什麽東西刮過去了?”

同門紛紛搖頭。

玉溪生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目光卻鎖在倉皇離開的栾青詞身上,在那張明若玉湖的面孔下,藏着深沉而晦暗的欲,他攥了攥手,像是在捏無形的鏈子,自言自語般地輕笑一聲。

“小鸾,還想逃去哪呢。”

.

石神山的山脈與地形都特殊,十座山峰伫立,山頂高聳入雲,九座圍繞一座,每座山只有山腳相連,往上則好似十座孤峰,栾青詞先一步到,他本可以禦劍進入,但如祛塵之前得到的消息,石神山被無形結界籠罩不說,內裏灰蒙蒙的,什麽都看不清,俯瞰時也只能隐約瞧見些許地勢。

十座山峰,最中間的那座已然坍塌,仿佛被硬生生削掉一半。這十座山彼此相連,氣也流通,栾青詞仔細看周圍山脈水流的走勢,發現石神山原本雖說算不得什麽藏風聚氣的寶地,但也絕不是大兇之地。可眼下看來,結界外的氣混亂不堪,靈氣潰散不說,甚至還夾雜着不祥的煞氣,必然是要見血的。

——難怪石神山那個村子死了人。

随後趕來的謝庭蘭詫異道:“好家夥,這什麽鬼地方,十絕兇墳都沒這兇吧。”

其餘弟子也都從未見過這場面,紛紛低聲驚呼。

“山勢古怪。”玉奚生負手慢悠悠地靠近,饒有興致地瞧着地形,神色卻漸漸變了。

“這絕非疫症。”栾青詞罕見地露出凝重神情,刻意與玉奚生保持了距離,但瞧見他神色有異,躊躇片刻後,還是問道:“你看出什麽了?”

玉奚生搖了搖頭,又對山勢揚下巴,“覺着有些眼熟,這山勢怪得很,九山環繞,中有立柱,吸納靈氣入內,小鸾,你仔細瞧瞧,這山勢可是像極了一座大陣。凝靈之地,指不定養出什麽東西。”

栾青詞被一語驚醒,再瞧這山勢,此刻氣流混亂不堪,但若是中間那座無損,這十座山同氣連枝,周遭靈氣入而不出,當真像被布下的大陣,沒有後世的那些符文法寶,而是純粹借地勢形成的天然大陣。

師徒兩個此刻倒是頗為默契,三言兩語,彼此心中就都有數了。

但謝庭蘭聽得雲裏霧裏,連忙問道:“這山勢是陣法?可誰能布下這麽大個陣啊?”

“也有可能是天生地造的寶地。”栾青詞若有所思,“可這結界必是人為,想要進山,得先破了它。”

眼下日暮西山,加上一路風雪,天色昏暗,不是進山的好時機。

“你們在外等。”玉奚生看向跟随來的弟子們,“我瞧着這陣法怪異,怕是會養出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小鸾,你随為師進去瞧瞧。”

栾青詞“嗯”了一聲,并無異議。

“诶,等等!”謝庭蘭委屈巴巴,“那我呢。師尊,我也不能進去啊?”

玉奚生對這個弟子還有些印象,但他此刻不如往昔,懶得應付這些人,一時間便有些猶豫,剛想拒絕,栾青詞便先一步道:“師弟修為尚可,一同去見見也好。”

“……行。”

玉奚生只能點頭。

謝庭蘭當即眉飛色舞,“多謝師兄!”

當日三重雪宮離了玉奚生,就被九幽谷和幾個世家逼到那般地步,可偌大一個宮門,總不能指望一個人,栾青詞知道自己這個師弟,雖是人族,但天賦人品都是上等,石神山雖兇險,但随他們兩個走一遭也未嘗不可。

如此定下後,栾青詞自然而然地站到前面去,十分熟稔。

從前師尊沒少帶着他歷練,每次都是他先出手,背後會交給師尊,哪怕偶爾犯錯,也有師尊兜底,即便孤身多年,但還是下意識站上前。

有些習慣早已刻在骨子裏,難以磨滅。

栾青詞周遭浮起一團團青金色火焰,都是修行之人,自然不畏嚴寒,但這火一出來,莫說寒氣,離得近的謝庭蘭只覺得要被烤熟了,悄悄往旁邊躲了躲。

玉奚生神色微動,站得穩當,“這結界不簡單。”

“裏面的東西更不簡單。”栾青詞眯眸,眉宇間的傲氣自然而然地顯露,沉聲道:“不見得能破,但撕道口子無妨,你們見機行事。”

言罷,火焰倏爾連成一片,随着栾青詞心念一動,熊熊燃燒着撞在結界之上,只是在烈火與結界接觸的剎那,栾青詞并沒有感覺到抵抗,那結界反倒自行開了一道口子,頗有一股子不懷好意的架勢,與此同時混濁的灰霧緩緩蔓延而出。

“進去!”

栾青詞厲聲喝道,自己先鑽進裂隙,謝庭蘭緊随其後,殿後的玉奚生掌心運起純白的靈氣,狠狠撞向飄出的灰霧,那灰霧接觸到青金色火焰與純白無暇的靈氣時,滋啦散了個徹底。

配合自然且默契,三人進了結界後,那結界也自行恢複原狀,仿佛适才就是故意放他們進山。

山道上都是枯樹雜草,混濁的灰霧彌漫,只能瞧出虛影,而那灰霧之中竟是極其怪異的兇煞之氣。

若是心智不堅之人,只怕才一進來就要心境大亂。

“小心點。”玉奚生輕聲囑咐了一句,對栾青詞說的,甚至有意無意的将他護在身後。

謝庭蘭眼觀鼻鼻觀心,沒吱聲,拎着自己的羅剎月跟在栾青詞身邊。

玉奚生和栾青詞都收了武器,他們的武器都是自身凝煉出的靈器,但二人最擅長的仍是術法。

“先向北走,去中間那座山。”

栾青詞從玉奚生身後走出來,眺望中間那座被削掉一半的山,輕聲說:“問題多半出在那。”

玉奚生“嗯”地應了一聲。

二人都很默契地不提方才的配合,但栾青詞仍習慣性地走在前面,這山坳中灰霧彌漫,靈氣稀薄,俨然陣法已經被破。

謝庭蘭還沒見過這樣濃厚的煞氣,仿佛已經要凝成實質,不由得低聲說:“不是說這地方吸納靈氣嗎,也不是個大兇之地,怎麽這麽個鬼樣子?”

“方才只是推測。”玉奚生語氣慢悠悠的,也不見慌亂,“所以小鸾才說要進山來查,依眼前所見,我瞧這地方養不出什麽靈物,中柱坍塌,陣法被毀,還鬧出了人命,恐怕這聚靈之地另有所用。”

謝庭蘭虛心求教:“所以?”

“鎮壓。”栾青詞接過話去,罕見地耐心解釋:“聚靈地被破,此地煞氣絕非一日能聚,想來這大陣正是為了鎮壓什麽,如今陣破,那東西出來了。”

“哦哦哦對。”謝庭蘭點點頭,随即驀地一頓,愕然道:“……所以就是說,這地方現在有個了不得的兇物??”

玉奚生回頭一笑,“不錯。”

謝庭蘭:“……哦。”

師尊和師兄淡定如初,謝庭蘭也莫名其妙有了底氣,根本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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