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畫舫

第016章 .畫舫

經過鬧劇後,岸上的衆人更加安靜,但卻沒有人靠近湖邊。

哪怕在場的都并非尋常人,但對非人之外生靈的恐懼與生俱來,栾青詞甚至能感覺到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也帶着懼怕,但他不甚在乎,他也沒這些顧慮,從容便要往湖邊走去,經過玉奚生時,不免一頓。

若是以往的師尊必定不會如此莽撞出手,可現在的這個做事随心所欲,而且……是因為他。

是因為那人冒犯了他,所以玉奚生才真情實感地動了殺念。

栾青詞抿着唇,斟酌了片刻後,才輕聲道:“無非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而已,我不在意。”

玉奚生露出晦暗不明的神色,像是有話想說,但半晌也只輕輕地說出一句:你不明白。”

栾青詞忽然覺得難過。

衆目睽睽之下,他說着只有自己能聽懂的話,栾青詞心想,他怎麽會不懂呢?先動心的人是他啊。

千言萬語終歸都是不可說。

栾青詞搖了搖頭,說:“我去皖湖看看。”

說罷,縱身而起,沒用禦劍,就如飛鳥一般飛掠上湖面,岸上各宗之人都看了過去,他們知道栾青詞并非人族,本體似乎是個什麽鳥,但這麽輕輕松松地随便飛來飛去,看得不少人面露豔羨,竊竊私語。

“這青鸾君無劍也能踏空而行,好生厲害啊。”

“不是說并非人族嗎?西陵那邊有人親眼瞧過他本體,聽說駭人得很。”

“噓,休要亂說,那可是三重雪宮少主,不要命了你?”

在衆多打量中,謝庭蘭有些不放心,蹙眉道:“師尊,此地古怪,師兄一人……”

“不妨事。”

玉奚生淡淡回應後,閑庭信步似的走上前去,就站在岸邊的位置,他就是栾青詞的後路。

謝庭蘭默然,從上次在石神山他便瞧得出來,師尊和師兄配合得很默契,好似已經這麽做過無數次了似的。

栾青詞并未在湖面停留太久,甚至沒有下湖,就只是貼着湖面查看後邊這番回岸上。

“如何?”玉奚生問。

栾青詞眉心輕蹙,有點猶豫地說,“很奇怪。”

謝庭蘭等人也走到湖邊上來,恰好聞聲,便問道:“什麽奇怪啊師兄?”

栾青詞想了想,說:“湖面什麽氣息都沒有,整座湖都沒有。”

“所以這地方沒問題?”謝庭蘭匪夷所思地看向湖面,“可莫名其妙丢了這麽多人,連修士都沒了,怎麽會沒問題?”

“不是沒有問題。”栾青詞說。“沒有氣息便是最大的問題,甚至連生氣也沒有。”

也就是說這麽大一座湖,竟然連活物都沒有。

謝庭蘭這下明白過來栾青詞為什麽說奇怪了,愕然道:“沒活物?”

“應當下水去瞧瞧。”栾青詞神情間顯露幾分煩躁,他的火雖然不懼怕這普通的水,但這看似清澈的湖水實際上幹淨不到哪去,他顯然不太樂意,但還是接着說,“不僅沒有活物,連死氣也沒有,若有邪祟作亂,總不該半點痕跡也無。”

即便是石神山,也是煞氣沖天,灰霧彌漫,至少能尋到根源。

可此地栾青詞确實什麽都嗅不到,他嗅這些詭物的氣很準,比那些專門用來尋邪祟的法器還要準,此番竟然無功而返。

栾青詞有些氣惱地擰眉。

“好了。”玉奚生輕笑,“沒有就沒有吧,不必急于一時,等子時再看。”

栾青詞就這麽被輕而易舉地安撫下來,哪怕心魔與師尊形式風格大相徑庭,但有相同的容貌與聲音,若是再用相差無幾的溫柔語調說話,栾青詞便免不得要恍惚。

恰好此時路松帶着人走過來,笑說:“青鸾君适才可有什麽發現?”

栾青詞回神,并未開口,只是搖了搖頭。

路松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也罷,有勞青鸾君,這禹城多年風平浪靜,連邪祟都難得一見,怎料如今便鬧了回大的。”

他說話時,栾青詞才瞧見他腰間的一把佩劍,劍鞘上刻有符文,哪怕收在鞘中,栾青詞也隐隐能察覺到細微的兇煞之氣,又有着一絲絲違和。

而路松在察覺栾青詞視線時,竟下意識地退了半步,笑說:“青鸾君對這把劍有興趣?”

栾青詞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算不上,這把劍戾氣太重,路家主小心。”

“多謝青鸾君提醒。”路松仍是那副笑面,又帶着人遠離了岸邊。

“師兄,那把劍有問題?”謝庭蘭問。

“路松壓不住而已。”玉奚生先一步說道,他自然也瞧出了點端倪,“靈器都有脾氣,他那把劍性子可不太好,輕易便能噬主。不是人人都與小鸾一般,他的就不會。”

謝庭蘭摸了摸自己的羅剎月,有些豔羨地問:“為什麽啊?”

“因為我劍并非鍛造而出,而是本命靈器。”栾青詞說,“從我本體而出,依我意化形,碧山暮就是我。”

謝庭蘭和身後的弟子都張着嘴,下巴險些要掉地上。

有妖族天生就能用肉身鍛造出自己的武器,謝庭蘭以前聽說過,但那些無一都是修為高深的老妖怪,哪個不是活了幾百年的?

可師兄……

“師兄……”謝庭蘭臉色有些空白地問,“恕我唐突,你……你,多大年歲啊?”

不等栾青詞開口,玉奚生便脫口而出:“二十有八。”

謝庭蘭猶豫,低聲問:“師尊,師兄的年紀和我們,一樣算嗎?”

“有什麽不一樣?”玉奚生理所當然道,“二十八年前,他還是個沒化形的小鳥呢,靈智也還未開。”

謝庭蘭徹底震驚了。

所以師兄這才活了二十餘年,便能劍斬老妖怪了?

時間越接近子時,岸上氣氛便越發繃緊,召仙令其實就是求助,路氏備了酬金,站在這兒的不乏為酬金而來之人,各自之間也都是競争關系,這其中靈劍門衆人最沉得住氣,從頭到尾都盤坐在岸上。

直至子時至。

平靜無波的湖面依舊安靜,卻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回廊似的長橋,從岸上連到湖中心,湖心正有一座富麗堂皇的宏偉畫舫,上面甚至有一座閣樓,飛檐雕欄,挂着各種精致金貴的視頻,玉玲、金燕、翠環、綢緞,連閣樓屋檐都是琉璃玉壁,遠遠望去,月光灑落在畫舫上,竟顯得那詭異無比的畫舫好似仙境般绮麗。

幾乎是在畫舫出現的瞬間,栾青詞便嗅到極其不詳的氣息,他仔細分辨,沉聲提醒道:“小心點,有妖氣,但……還有別的東西。”

他甚至覺得這不詳的、詭異的氣息,那種陰冷腐朽的感覺讓他有些汗毛倒立,又莫名地覺着熟悉。

生靈趨吉避兇的本能,栾青詞作為比人族要更加敏銳,他覺察到了不詳,骨子裏的兇性蠢蠢欲動。

玉奚生神情也肅然許多,當機立斷,“先退。”

這只是第一晚,誰都沒有打算真上那座無人能回的畫舫去看個究竟,栾青詞猶豫片刻後,卻說:“謝庭蘭帶人先回去,再等等看。”

玉奚生見狀,對謝庭蘭輕輕點頭。

“是,你們小心。”謝庭蘭瞥了眼湖中心華麗又孤零零的畫舫,招呼着湖邊的三重雪宮弟子,迅速退到了安全區域內,結果一瞧,站在那的衆人根本沒有上前的,都在觀望着站在湖邊的那對師徒。

謝庭蘭心裏堵得慌,瞥見适才出言不遜的徐真人,立刻冷嘲熱諷道:“方才說得那麽大義凜然,這會兒怎麽不見動彈?”

徐真人臉色難看地哼了聲,卻沒多說什麽。

站在湖邊的栾青詞望着湖中心的畫舫,終于明白為何召仙令上是不系舟,這畫舫并非是一艘船,而是通過岸上的浮橋通到湖中心,像是湖心島一般。

“小鸾。”玉奚生微微眯眸,“看見了嗎?那上面有人。”

栾青詞也瞧見那上頭燈火通明,有人影晃動,但周圍彌漫升起的詭異氣息更讓他在意,方才還安安靜靜的皖湖,頃刻間氣場就變了,陰風陣陣。

栾青詞忽然覺得思緒模糊了片刻,周圍陰冷的氣息竟漸漸退去,變為了膩人的香味兒,似有奇異樂聲響起,曲調如綿延溪水,又似曠遠而來的低聲吟唱,令人聞之便不自覺地安心。

……還生出了想要去看一看的沖動。

不對,不對!

栾青詞迷迷糊糊地覺得不對勁,竭力在自己混混沌沌的思緒中掙紮出了一絲清明。

“不對勁。”栾青詞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三個字。

玉奚生這才發現栾青詞正皺着眉,緊咬住了下唇,神情迷離中又存掙紮,臉色都有些蒼白。

“小鸾?”玉奚生連忙将人攬入懷,沉聲喚道:“你看見什麽了?不系舟裏的東西連你都能影響嗎?”

“樂聲。”栾青詞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他頭疼得很,不甘沉溺的掙紮中,就好似有人撕扯着他的頭。

玉奚生一怔,臉色難看,低聲道:“小鸾,你聽見什麽了?沒有樂聲。”

栾青詞搖了搖頭,有些說不出話,他已經清醒許多了,也因此滿頭冷汗,有些虛弱。

“罷了,先回去。”

玉奚生眼神沉冷地最後瞥了眼不系舟,将栾青詞打橫抱起便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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