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禹城
第015章 .禹城
路松備的無非就是一些仙草靈藥,玉奚生原本不太瞧得上,只是瞥見那裏頭有幾個小鸾愛吃的,才接了這禮,意思便是從此與路家兩不相欠。
凡人吃靈草須得配着煉丹,中和其性,否則有害無利,但栾青詞沒這個煩惱,他并非人族,肉身強悍,承受得住藥性,生吞了對他而言也有利無害,多數不太好吃的靈藥,玉奚生便會想方設法做出好吃的糕點去哄他。
見玉奚生收下了禮,路松也暗自松了口氣,再閑話兩句,便提到了皖湖的詭事。
“此番當真是見所未見,若真是邪祟,以往總能尋着本體,至少也得摸得着,可這……”路松嘆了口氣,“見都見不着,只要靠近那畫舫,便會失了魂似的往前走,法寶符篆倒是能撐一會兒,派出去的弟子上畫舫前還能與我們說話,上去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此一來,靠近都不行,更別提将之降伏了。”
玉奚生也猜不透是個什麽東西,厲鬼尋仇也好,邪物作惡也好,邪祟作亂總得有個目的,但他也并未想太多,問題無非就是出在畫舫上,便淡然道:“上去瞧瞧就曉得了。”
路松見他說得這般輕描淡寫,欲言又止了片刻,還是忍不住說道:“此番在下會同前來相助的各位一并上畫舫,玉宮主,還是小心為上。”
玉奚生一挑眉,他敢說自然就是有底氣,只是路松分明對此愁苦萬分,竟然還想親自去。
似乎是看出玉奚生的詫異,路松苦笑:“禹城人心惶惶,如今這局勢,召仙令已發……路氏不得不破釜沉舟。”
玉奚生了然颔首。
一方世家不能失了人心,先前路家變故已經丢了大臉,這回連自己地界上的事都管不好,還得向外求助,若路松再不有所表示,他路家在禹城的根基也就不穩了。
路松也識趣兒,沒說幾句便主動告辭,“玉宮主好生歇息,咱們夜裏見。”
打發走了路松,玉奚生本想回去見栾青詞,結果還沒進門,就瞧見門上明晃晃的一道結界,顯然是栾青詞的手筆。
玉奚生挑眉,剛想破了那禁制,謝庭蘭從樓梯走上來,有些迷茫地問:“師尊,你這屋子怎還布下結界?”
防自己的?
玉奚生衡量片刻,意味不明地掃了眼謝庭蘭,走向了隔壁屋子,開門進屋。
謝庭蘭瞪大眼睛,視線在兩道門之間轉了個圈,終于有點明白過來了,茫茫然地嘀咕:“……這是鬧得什麽別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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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擦黑時,栾青詞聽見謝庭蘭在外面喊:“師兄,差不多了,咱們該動身去皖湖了。”
“來了。”
栾青詞一出門,就瞧見等在外頭的謝庭蘭和玉奚生。他對謝庭蘭點了點頭,權當沒看見玉奚生,自顧自地走了。
謝庭蘭暗暗瞥了眼師尊的臉色,小聲問道:“師尊,師兄怎麽了?”
“同我鬧脾氣呢。”玉奚生給了謝庭蘭一個無奈的顏色,好似個寬容溫和地長者一般,輕聲說:“他就是這副脾性。”
謝庭蘭“哦”了一聲,心想師兄平時是不怎麽理人,可總不會連招呼都不打,這分明是正生着氣呢。
也不知師尊到底怎麽把師兄給惹毛了。
栾青詞換了件石青色立領交襟袍子,襯得他愈發秀白文弱,但也正好将頸上的牙印遮下去,他被玉奚生嬌慣着養大,還從沒被這樣對待過。
被強行摁在榻上咬脖子。
栾青詞臉色難看得很,一路上連個眼神都沒給玉奚生。
好在玉奚生大抵也曉得他真動了氣,也沒湊上去招惹,于是一行人相安無事到了皖湖。
到皖湖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下去,夜色下的皖湖平靜到沒有波瀾,好似鏡面一般映着星月,湖水也因夜色而浸染成幽藍色,美得猶如虛幻之境。
岸上十丈之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規規矩矩地各自在一起,一眼就能分清誰與誰是同行的,有世家亦有宗門,一看見三重雪宮的人,都紛紛露出忌憚神色。
栾青詞自然也不甚在意他們,只是瞧見人群中有一行人眼熟,領隊的是個身着玄衣的女子,玄衣之上繡着一柄劍,長發束成馬尾,身姿挺秀,眉目清麗,身後還帶着童養裝束的弟子。
——靈劍門。
謝庭蘭輕聲道:“靈劍門也來了啊,他們不是不怎麽管這些事嗎?”
靈劍門也在玄都附近,但素來避世,掌門趙元明醉心于鑄劍,靈劍門也常年對各個世家宗門售劍,但甚少參與争端,半年前三重雪宮之亂,靈劍門是少數幾個沒參與的宗門之一。
都在觀望時,忽然有人冷哼一聲:“都說玄都繁華,怎能容妖邪之輩橫行。”
周圍很靜,這句話便無比清晰。
玉奚生神情一冷,驟然瞧去,目光如刃般鋒利。
栾青詞也擡眼,瞧見那說話之人似乎是個獨行客,獨眼抱劍的中年男人,一身江湖草莽氣。
栾青詞發現這人也在看着自己,臉色不善,甚至有些嫌惡。
岸邊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畢竟栾青詞早就兇名遠揚了,衆人瞧着看似文弱的栾青詞,都有些拿捏不定他會做什麽。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栾青詞只是淡淡瞧了一眼便收回視線,正當衆人以為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的時候,玉奚生卻突然動了,他驀地擡手,五指隔空一抓,出言不遜那人被無形勁風拖了過去,撞在玉奚生掌心。
清貴的仙尊臉上沒什麽表情,就這麽掐着脖子将人提起來,可正是這種漠視才更可怕。
“哎哎,玉宮主!”
路松從人群中匆匆走上來,瞧着眼前這景象,有些為難地說:“玉宮主,這……都是應召仙令而來的,若有得罪,您也教訓過了,還望給在下一個薄面,如何?”
“教訓?”月光下的玉奚生如神般高不可攀,身上隐隐散發出威壓,令在場之人都微微色變。
被他掐着的人臉色已經開始發紫,手裏抱得劍也掉到了地上,不住地掙紮着,可那只手猶如鐵鉗,将他全身的靈力都禁锢住了,頃刻間便成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哪裏能掙脫開?
而玉奚生露出個看似和善的笑,絲毫沒有把人放下來的意思,也并未直接扭斷他的脖子,任由他這麽痛苦掙紮,輕飄飄地說:“憑他這句話,萬死不為過。”
路松這下明白了,玉奚生根本不是在示威,而是想直接要命。
從前也沒聽說懷素仙尊是這麽個性子,路松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進退兩難。
“夠了。”
一道清琅如玉的聲音突然響起。
始終置身事外的栾青詞終于上前一步,胸前的羽毛墜子被風吹動,神情喜怒不露,只淡淡地說一句:“正事還沒辦,師尊,莫要節外生枝了。”
玉奚生微微眯眸,“你為他求情?”
鬧了一下午脾氣不與自己說話,這會兒卻為了這麽個東西求情,玉奚生的臉色明顯不太好了。
“覺得沒必要而已。”栾青詞說,“憑他也活不過今夜。”
這便是明擺着說他能力不足還來湊熱鬧,算是回敬了方才那句話,衆人都聽得明白。
“那便暫且饒他一命。”玉奚生這才将人甩出去。
看似輕飄飄地一扔,卻險些将人直接扔進皖湖裏,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狼狽地站了一身土才爬起來,匆忙跑回來遠離了湖面。
那人臉色漲紅,脖子上還帶着清楚的掌印,狠狠等了眼岸邊看熱鬧的衆人,他适才敢說,便是因此地人多,可沒想到三重雪宮這群人根本無所顧忌,方才他幾乎死在那個懷素仙尊手裏!
“你們,你們玄都之人,竟盡是些無能鼠輩!”那人嗓音比适才嘶啞了許多,難堪斥罵,“這妖孽在西陵郡修煉邪術殺害無辜,哼,還奪了季氏的法寶,如此無恥妖孽,你們竟都無動于衷嗎!”
他刻意咬重了法寶二字,煽動意味再明顯不過。
圍觀一場鬧劇的仙門之人誰都不吭聲。
一看便曉得這人怕是才來玄都不久,沒見過栾青詞半年前如何兇神惡煞地報仇,九幽谷都說滅就滅,誰還敢胡亂招惹?
連路松都不由得皺眉,暗自叫苦,連忙警告道:“夠了!徐真人,在下知道你才從西陵郡來,可此地是玄都境內禹城!”
那人一哽,未曾想到根本無人應和他,反倒是三重雪宮各個都露出冷臉,氣氛已然劍拔弩張,他這才慌張地哼一聲,拂袖躲到了人群中去,絲毫不曾發現自己頸後悄然浮現出一個血紅色的咒印。
路松見狀松口氣,又對玉奚生和栾青詞行了一禮,“二位切莫放在心上。”
玉奚生面色冷峻,沒應聲。
倒是栾青詞說道:“不妨事,我不與死人計較。”
衆人:“……”那您可真大方啊。
“師兄,你為何阻止師尊啊?”謝庭蘭低聲道,“這人太欠揍了吧。”
“賣路家一個面子,免得不好收場。”栾青詞淡淡道,他雖然矜驕傲氣,但也曉得何為過猶不及,何況……
他若無其事地說:“我說了,他活不過今夜。”
謝庭蘭才發覺師兄是認真的,方才那句不是什麽譏诮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