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血脈
第040章 .血脈
绡香城中妖族居多,雖說是狐族的地盤,但也算其他弱小妖族的避風港,畢竟妖族現今不剩多少,更有甚者都藏在深山老林獨自修煉,生怕露面叫人捉去鑄劍煉刀。
一夢浮生闕便是有蘇氏狐族的生意,樓閣巍峨,朱門前兩座九尾天狐雕像,與飛舟上的相差無幾,雕刻極其靈動,匾額之上一夢浮生闕五字如筆走游龍,古木金字,浮光粲然。
其內飛檐樓閣,懸橋流水,富貴之餘亦存風雅。
有蘇婵重新戴上掩面的白紗,親自為三重雪宮弟子引路,從正門而入,便得見別致院落,靈草供人觀賞般種于花圃,樓閣之上歡聲笑語不斷,更有絲竹之音綿綿,高臺有綢緞半遮半掩地拂動,其中窈窕身姿翩翩舞動。
“此乃忘憂境。”有蘇婵輕聲解釋,“不過是一夢浮生闕三境之一,另外兩境則是無相、極樂,進了一夢浮生闕,有人花金銀尋一時之樂,有人拿性命買無邊極樂,或生或死,樂在其中。客人們若是想尋些樂子,在忘憂境即可,其餘兩境,只怕不太适合小仙師們。”
最後一句頗帶調笑,年紀輕輕的三重雪宮弟子們似有所感,都悄然紅了臉。
但栾青詞至始至終都很平淡,此地的确是人間罕有的仙境一般,那些所謂的客人都歡欣不已,如得此門,便可忘憂,無非醉生夢死而已,荒誕得令栾青詞覺着有些眼熟。
難怪皖湖的有蘇婵在虛境中弄出那些東西,真正的本體竟是這兒,一夢浮生闕,大夢一場,浮生自忘。
除卻進門的忘憂境,三重雪宮弟子們并未去到另外兩處,而是直接被有蘇婵帶到僻靜的院落中。
“這是我族族人平日居所。”有蘇婵說,“諸位也請暫住此地,近日城中亂,還望各位小仙師莫要嫌棄,此地必然是绡香城內最安全之處。若是想出去,我也已吩咐下去,諸位盡可随意。”
栾青詞颔首道:“有勞族長費心。”
“阿香。”有蘇婵喚來一直跟在她身邊服侍的侍女,吩咐道:“這段時日.你留在此地,照看三重雪宮的小仙師們,不可怠慢。”
“有蘇族長。”
見有蘇婵便要告辭,栾青詞喊住她說道:“我想看一看天狐山的結界。”
他不在乎一夢浮生闕做得什麽生意,更在意自己此行的目的,巫塔下的碎骨來歷不明,他實在安心不下。
“好。”有蘇婵應得爽快,帶着點笑意,“也不急于一時,你們歇一歇,晚些時候再去。何況眼下無礙,若結界有變故,長老們自會告知于我。”
見狀,栾青詞遲疑須臾,才點頭應下。
名為阿香的小狐妖來時便與三重雪宮弟子們混熟,很快便又親親熱熱.地聊到一起,甚至還有許多年輕的狐妖時不時經過門外,對院子裏探頭探腦地看。
栾青詞愛清淨,自然不湊那個熱鬧,雖說一夢浮生闕處處裝金飾銀,但給他安排的住處還算清幽,栾青詞坐在短榻,撈起小辮子上的青羽發繩,細細摩挲着有些稚嫩痕跡的青羽——那是他還小時,師尊拿他掉落的羽毛親自編的發繩。
栾青詞喜愛得很,戴了這麽些年。
他還記得師尊對燈火垂眸編發繩的模樣,映着光的俊朗眉眼寫滿溫柔,修長勻稱的手指靈活勾線,一纏一繞間,歲月便悄然流逝至今。白玉似的指尖捏着一封信箋,玉奚生一字一字地瞧過去,神情愈發沉冷。
紙上唯有兩句話。
其一:“長生天已有動作,萬萬小心,遇之必誅。”
其二:“速帶栾青詞至南海郡。”
字跡乃靈力繪上,當玉奚生看完之後,字跡也漸漸隐去,只剩下一張白紙。玉奚生微微眯眸,露出有些危險的神色。
這信是天機閣送到三重雪宮的,在玉奚生去禹城之前就送到宮門,只是他一直沒瞧而已,這次也是因祛塵送來的公務中夾着這個,才碰巧瞧見,看對方熟稔的語氣,玉奚生暗自揣測,至少這樣的通信并非初次。
“天機閣,長生天。”玉奚生暗自蹙眉,喃喃道:“早就在暗中聯系了嗎……你到底要做什麽?”
.
一夢浮生闕再如何紙醉金迷,也鬧騰不到栾青詞眼前,有蘇婵不愧是活了數百年的狐妖,十分懂得投其所好,哪怕是在這銷金窩,還是将栾青詞安排了安谧處。
栾青詞随有蘇婵去瞧了一眼天狐山結界,結界內煞氣灰霧彌漫,比起石神山洶湧泛濫得多,天狐一族五位長老齊齊出手,寸步不離,才勉強維持住這岌岌可危的結界。
看見結界之後,栾青詞心便沉了沉,情況要比他預想得還差。
“等不得了。”栾青詞眉心緊蹙,“暫且打開結界讓我進山。”
有蘇婵卻并不同意,“青鸾君,再有兩日.你師尊也該到了,那時動手,更穩妥些。”
“結界如此,能否撐過兩日尚未可知。”栾青詞沉聲,“何況務必要在結界被破前解決,否則灰霧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至少目前為止,除玉奚生外,栾青詞還從未見過能解開咒術,甚至可以不受其影響之人。
有蘇婵顯然也曉得栾青詞并非虛言,沉默須臾,說道:“若非要進山,你至少不能自己去。”
“不能帶別人。”栾青詞當場否決,“他們受不住。”
栾青詞也并非誇大其詞,若真有人能抗住天狐山中的煞氣咒術,绡香城也不至于求到三重雪宮的頭上。
“那你……?”有蘇婵察覺到了什麽,神情微妙。
栾青詞神色如舊,平平淡淡地說:“師尊不在,旁人就不能進山,那山中的東西傷不到我。”
有蘇婵沉默須臾,還是搖了搖頭,“即便你不懼那瘴霧,但霧中兇魂厲鬼遍布,青鸾君一人,若是有什麽閃失,吾如何向你師尊交代?”
見有蘇婵無論如何都不肯讓自己涉險,栾青詞也無可奈何。
他獨來獨往慣了,沒有非要等旁人同行的習慣,但維系結界的是狐族長老,他總不能為了将天狐山內的邪物封印,硬拆了結界闖入山去。
但栾青詞還是不放心,繞着天狐山查看一大圈,确認此地沒有石神山那般的陣法,就是極其普通的山脈,不由得暗自疑惑。
邪物需要鎮壓,石神山的十神化作山巒,造就大陣,方才将之鎮壓,那天狐山又是靠什麽多年來将那邪物氣息封鎖得嚴嚴實實?
“不在外面。”栾青詞站在碧山暮上,俯瞰着被從中間劈開的天狐山,沉吟道,“那就是山中了。”
可惜他進不去山,該瞧得都瞧了,栾青詞衡量後,還是決定先回去。
天狐山在城外,離一夢浮生闕有些距離,栾青詞禦劍也不緊不慢,悠悠地折返,行于夜幕下,初夏的風也溫和,突然,坐在碧山暮上的栾青詞神情一凜,無需多想,洶湧的青金色火焰沖天而起,一條條火線在虛空中編織成網,還不等火網徹底成型,竟被硬生生劈斬開。
栾青詞愕然了須臾,他還是頭回遇見能直接将自己的火劈開之人。
在消弭的火網處,緩緩浮現出一道人影,那人浮空而立,身着灰色鬥篷,身形有些佝偻,兜帽下露出彎曲的銀絲。
他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張枯瘦蒼老的臉,這張臉着實不像活人,像個早已壽終的屍體一般,青白的膚色配上凹陷的眼窩,還有高聳顴骨,鷹鈎鼻,哪怕瞧上去随時會被折斷,但無可否認,這是一副極兇的面相。
而栾青詞發現這人身上的氣極怪,有一絲絲妖氣殘留,但與妖族又不同,他竟看不透。
短暫的對峙後,那人用嘶啞蒼老的聲音說道:“少主,可叫我們好找。”
栾青詞是三重雪宮的少主,祛塵等人都這樣喚他,可眼前這人絕非三重雪宮出身,栾青詞沒急着否認,而是冷聲诘問:“你是何人?”
“老朽蠻山。”那枯瘦老頭答話,眼中沒有一絲波瀾,說道:“少主,您該與老朽回去,那些卑賤之物,怎配侍奉您?”
栾青詞在聽到“卑賤之物”時神色微動,變得更冷,他不知對方是誰,更聽不懂他的話,但栾青詞并未慌亂,身後青金色的火焰将此方天地照亮,他淡淡道:“是麽?回何處去?”
“回你我該去之處。”蠻山模棱兩可地答,“您血脈尊貴,不該被禁锢于此。”
栾青詞依舊波瀾不驚,“你是說古鳳血脈?”
蠻山微怔,像是有些詫異栾青詞竟然知道,但最終搖了搖頭,說道:“那些鳥的血脈有何稀奇,少主,我們一族的血脈才當真尊貴,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同老朽離去。”
栾青詞至今不知自己是什麽,縱然有古鳳血脈,可他必然不是真正的古鳳,那他究竟是何人與古鳳留下的血脈?
生就的咒術,莫名的火焰,不明的身世。
“那你,”栾青詞淡聲問道,“究竟是什麽東西?”
蠻山微微眯眸,啞聲道:“少主……”
“你在,拖延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