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淑女
淑女
晚上，七點五十，大橫電影院門口。
我穿着那件粉色的荷葉裙，站在門口等。第一次和馬小丁看電影，想着還是早些到比較好。
裙子及膝，是收腰的設計，胸前放了一個大大的蕾絲蝴蝶結，領子開得有些大。
電影院門口人來人往，有成年的情侶也有在校的年輕學生。從我身邊經過，幾個男生不經意掃了我一眼，我一張臉火辣辣的，不好意思擡頭，只是将手放在胸前不斷遮着領口。
“張小米。”
清清冷冷的聲音中帶了些不耐煩，我擡頭去看。
白色的襯衫，藍色的牛仔褲，一雙休閑的鞋子，随意又帥氣。
黑色的鏡框下一雙清澈的眼睛迷人閃亮，夜風吹過，額前細碎的劉海兒飄了飄，好看得不成樣子。
看得時間有些久，馬小丁徑自走到我跟前，瞧了我一眼又別開頭去，語氣越發地不耐煩：“張小米，你穿的是什麽東西？”
難不成馬小丁更喜歡我女漢子的打扮？
我低着頭一張臉漲得通紅，小聲嗫嚅道：“不就是穿了一條裙子麽？”
身邊又有幾個男生經過，目光自然又在我身上繞了圈，馬小丁的臉色更不好看了，他從書包裏翻了翻，拿出校服遞了過來：“把這個披上。”
我不明就裏，乖乖接了衣服披上：“好，好了。”
馬小丁瞧了我一眼，這一次眼神明顯好轉不少，他轉身往裏走去：“電影快開始了，我們進去吧。”
“嗯。”
電影放映廳，2號大廳。
怦然心動四個大字在電影屏幕上緩慢閃過，我看到馬小丁的臉不經意抽了抽。
電影屏幕上的光打在馬小丁臉上，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蒙上了層柔和。
黃昏中的王子，身披夕陽，頭戴王冠，禁欲系憂郁的氣質對人是種致命的吸引。
我默默看着，開始眼冒花心。
“張小米，你不看電影看我做什麽？”
我沖着馬小丁龇牙一笑：“你長得好看，我當然看你了。”
馬小丁的臉又抽了抽，沒有說話，眼睛一直盯在大屏幕上。
我拉了拉披在身上的校服，衣服上帶了好聞的薄荷清香，香味撲進鼻孔，實在好聞。
沒忍住又轉頭看了馬小丁一眼，細碎的劉海下是沉邃幽深的眸子，翹挺的鼻子，好看的下巴，還有薄而有型的雙唇。
目光落在他唇上，不覺間，我一張老臉紅了一片。
不知道，這雙好看的嘴唇碰上去會是什麽樣的觸感。
“喂，我在看電影呢。”
“沒事兒，說吧。”
“那件事兒啊，什麽？哈哈！這樣啊！”
前排，一個女生在打電話，聲音不大卻也不小。
我轉頭去看馬小丁，他清秀的眉毛皺了皺，我也跟着皺了皺。
“真假？我聽到的可不是這樣？”女生的通話還在繼續，我發現馬小丁的臉色越來越不好了。
“哈哈！就是說嘛！”女生還在繼續沒有半點兒想要停下的跡象。
我終于鼓足了勇氣，伸手拍了拍女生的椅背：“你好，這裏是電影院，禁止大聲喧嘩。”
打電話的女生猛地回頭，她畫着精致淡妝，一雙丹鳳眼含着愠怒。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中頓時布滿了嘲諷：“原來是個高中生，高中生不在家好好待着學習，穿成這樣出來是要勾引誰啊？”
饒是我平時臉皮厚，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別人說成是行為不檢點的女生，我這臉皮也有些挂不住。
騰地一下，臉漲得通紅。
“你，你胡說什麽？！明明，明明就是你沒有公德心！”
“我沒公德心？我看是你沒羞恥心才對吧？”
“你，你……”我指着前面的女生，“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句像樣的反擊。
女生一臉厭惡将我的手拍開，我肩膀晃了晃，搭在身上的校服滑了下來，女生笑了，聲音更加猖狂：“吆，穿這麽暴露的裙子來電影院，還說不是來勾引人的？”
周遭的人露出詫異甚至嫌棄的目光，不知道這目光是看自己的還是看面前女生的。
我被看得發慌，轉過頭攪着手指手無足錯。
“穿什麽裙子是女生的自由，像你這樣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說話粗魯的人，就是想勾引別人也不見得會有人上鈎。”馬小丁站起來，拉了我就走。經過那人身邊時，他指着我對着那女生又淡淡說了句，“她這樣優秀的女生不用勾引也會有人喜歡，你嘛……就算了。”
離開時，我看到那女生臉上紅白交替，好看得緊。
馬小丁拉着我出了電影院，才松了手。
路過的行人往我的方向看了看，馬小丁拿過我手裏的校服給我披上：“走吧。”
“我的自行車在那邊。”
馬小丁無奈看了我一眼：“你穿成這樣怎麽騎自行車？”
其實我很想說，我來的時候穿的是褲子，到了以後又把褲子換成了裙子。
我龇牙笑笑：“不能，馬小丁，你帶我吧。”
馬小丁：“……”
自行車慢慢在路上走着，夜深了，路上行人越來越少，只剩下一片片樹影和一排排路燈。
馬小丁的背很寬，白色的襯衫浸在夜色裏好看得像是白月光：“馬小丁，不好意思啊，因為我，電影我們都沒看完。”
他聲音淡淡的：“沒事。”
我在想着以後要不要請他下次再看一次電影，馬小丁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以後不要穿成這樣子了。”
我看了眼馬小丁，發現他的耳垂染上了層淡淡的粉色，這是害羞了還是被風給吹的？
忽然很想惡作劇一下，我拿手指戳了戳馬小丁的背：“馬小丁，我這樣穿是不是很好看？”
馬小丁背上一僵，我發現他的耳垂又粉了些，只是，他并沒有停下而是一個勁兒悶着頭騎車。
“剛才，你跟那個女生說我是優秀的女生。”心裏百花兒綻放，我沒忍住嘿嘿笑了兩聲，“馬小丁，你是不是喜歡……”
“不是。”
“哎，我都還沒說完，你怎麽知道不是？馬小丁，你敢說你一丁點兒都不喜歡我麽？”
“不喜歡。”
“你……”
周一，下課鈴響起，數學老師笑容滿面走出了教室，我昏昏欲睡攤在了桌子上。
“喂！張小米！昨天電影院……嗯…？”王木南一臉八卦湊了上來。
我換了個方向繼續趴着，王木南不依不饒繞了過來：“哎，張小米，你不仗義！我幫了你一場，你居然連細節都不肯透露？”
被她吵得不行，我有氣無力道：“昨天的事是悲劇結尾，我的結局你可想而知？還有，裙子我給你洗了，後天還你。”
“悲劇？”王木南一聽，更是興致大起，她将一張臉擠了過來，緊挨着我的臉，“光聽着就覺得好刺激，張小米，還不快點兒跟我說說？”
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王木南妥妥一冷血動物，我翻了個白眼兒給她：“損友。”
王木南還在不依不饒，教室外頭忽然一陣喧嘩。
“下學期高中要分班了！”
“真假？”
“真的，我們班主任剛跟我們說的！”
王木南猛搖我的胳膊，一臉的悲催模樣：“張小米，你聽到了麽？聽到了麽？！咱們要分班了？！！”
我無語瞅了她一眼：“聽到了。什麽？！要分班了？！”我從桌子上爬起來，一臉的驚恐。
“張小米，班主任叫你去趟辦公室。”
馬小丁不冷不熱扔下這句話轉身要走，我趕忙叫住他：“馬小丁，咱們下學期要分班了，你知道麽？”
他靜靜瞧了我一眼：“知道。”
說完便走開了，對于我們的同窗情誼沒有半分留戀。
我蔫蔫坐了回去，王木南同情瞧了我一眼：“張小米，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這麽萎靡不振了。唉，馬小丁，你還是放棄吧。”
“張小米，別忘了去找班主任。”馬小丁熟悉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以前聽到他的聲音我總是非常開心，這一次卻覺得有些心煩，我沒好氣回了：“知道了。”
馬小丁面上一怔，我也怔了怔，大約沒想到自己會對自己喜歡了十年的人這種态度。
我摸摸鼻尖兒走出了教室。
去辦公室的路上，同學們都在讨論下學期分班的事，我聽得煩躁，一路小跑到了辦公室。
到時，班主任朱老師正坐在辦公桌前批閱作業。瞧我進來，慈祥的面上挂上了層笑：“來了。”
我恭敬走到班主任面前，班主任和顏悅色道：“聽靖川說，文藝彙演你和他一起表演？”
我點點頭。
“嗯，既然你們商量好了就要好好努力，文藝彙演是大事，你們要加緊練習。”
“嗯。”
班主任将上周的語文測試卷遞了過來：“這次語文考得一般，得加把勁兒了，不然下半學期分班可是會吃虧的。拿了試卷就趕快回去複習吧。”朱老師繼續埋頭批閱試卷。
朱老師都這麽說了，看來分班這事兒是鐵板釘釘的了。
“老師，下半學期分班的标準是什麽？”
班主任從試卷堆中擡起頭：“自然是看成績排名了。”
“知道了，多謝老師。”
走廊裏碰到靖川，靖川老遠就笑着同我說話：“張小米，文藝彙演定在下個月，有空我們把彙演節目排練排練。”
因為分班的事我有些心不在焉，胡亂回了一句“嗯”又自顧自走了。
靖川明明還想說些什麽，瞧我不在狀态也就沒再多說。
放學回家路上，王木南在旁邊叽叽喳喳個不停：“張小米，以我們兩個現在的成績肯定還能分到一個班的，放心。”
我笑着搖頭：“這可不一定，說不定我考的好，你就沒機會和我同班了。”
王木南拍了我肩膀一下：“怎麽可能？就憑你的成績……”
“我還有事，先走了，明天見！”
“哎，張小米……”
我騎着自行車飛奔進一個路口，蛋糕店門口停着兩輛自行車，一輛藍的，一輛粉的。
我将自己的自行車停在門口，也推門走了進去。
櫥窗裏擺着各色各樣的蛋糕，一個粉色公主蛋糕前站着兩個人。
一個穿着藍白色校服，一個穿着淺綠色校服，正是馬小丁和那日在排骨店前碰到的女生。
女生将及腰的長發高高紮起，顯得既精神又利落，身材看着也不錯，兩人站在一起的确很養眼。
淺綠色的校服我知道，是我們高中旁邊藝高的學生。聽說那裏的女生顏值都不低，面前的女生甜美淑女，顏值的确不低。
馬小丁對着蛋糕說了句什麽，女生甜甜笑了笑，那笑太過柔和，看得我也怔了怔。
女生指着粉色蛋糕也說了句什麽，馬小丁點了點頭，讓店員給包了蛋糕，付了賬，出了蛋糕店。
我窩在櫥窗後頭，等兩人慢慢走遠才走了出來。
馬小丁和那女生的關系看着非同一般，是親戚還是……
毫無緣由的，心中一陣煩躁，我推了自行車慢吞吞騎着回家。到家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樓下的路燈壞了，黑漆漆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我摸着黑停好自行車，剛要上鎖，腳下被絆了下，跌在地上。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搭我肩上，我吓得尖叫一聲：“啊！”
“別叫了，吵死了！”
來人掏出手電筒照了照，看清了來的人是誰我并沒有多開心：“馬小丁，你來做什麽？”
馬小丁彎下腰，打着手電筒幫我查看傷勢，一會兒他直起腰沖我伸出一只手：“怎麽？不打算起來了麽？”
我同他怄氣，自己從地上站起來，一走才發現腳崴了下，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胳膊上多出一只手，我甩了甩沒有甩開：“馬小丁，你幹什麽？”
馬小丁将我扶到路燈下，有些疑惑：“張小米，你今天怎麽了？怎麽這麽大的脾氣？”
其實，馬小丁若是真的偷着同別的女生約會，以我的立場也輪不上我說話，可我就是氣悶，就是不爽：“馬小丁，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生了？”
馬小丁愣了下，白皙的臉上挂了些粉紅色：“張小米，你，你說什麽？”
瞧他這副模樣，我更加确信自己猜得不假：“我都看到了，你還給人家女生買了蛋糕。”
馬小丁盯着我瞧了瞧，嘴角微微上揚，笑得非常含蓄：“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說完，轉身走了。
“你……”
老媽瞧我一瘸一拐回來，對着我又是一頓訓斥：“張小米，你能不能長點兒心？都這麽大的人了還整日整日地受傷，總有一天我得讓你吓死。”邊說邊給我貼着膏藥。
我知道老媽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沒怎麽同她計較。
晚上，我坐在電腦桌前發呆，電腦屏幕上，笑江湖的頭像一直亮着，我卻并不想點下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醒來時發現有人給我發了好幾條消息。
前兩條是王木南發的。
“張小米，你今天為什麽突然扔下我跑了？”
“張小米，和你說話你怎麽不回？”
關掉對話框，我意外發現馬小丁也給我發了一條信息。
“在麽？”
不可否認，看到這條信息，我除了意外更多的是驚喜。
要知道，這可是馬小丁第一次主動給我發信息。喜歡了十年的人主動聯系自己，那是一種怎樣的成就感？
可眼下，我和馬小丁還鬧着別扭，這信息自然就不能回。我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關了電腦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下樓，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馬小丁騎着自行車走在我前頭，我卯足了勁兒蹬着自行車從他身邊飛了過去，直奔學校。
上午第一節，數學測試。
作為數學課代表，馬小丁負責分發試卷。
到了我的位置，馬小丁在王木南桌上放了一份直接走了，我急急叫住他：“哎，馬小丁，我還沒有試卷呢？！”
馬小丁面無表情走了回來，在我桌上放下一份試卷，走了。
王木南戳了戳我的胳膊：“哎，張小米，你是不是得罪馬小丁了，剛才他分明就是不想發給你試卷。”
我哼了聲：“不知道。”
瞧着苗頭不對，王木南撇撇嘴不再說話乖乖做試卷去了。
大課間，靖川遞了個本子過來。
“張小米，這是文藝彙演老師給我們安排的合唱曲目，你課下先看看，有不明白的随時問我。”
我接過本子，沖着靖川笑道：“謝謝。”
從剛才起，馬小丁似乎就瞧悄悄瞅着我這邊。見靖川要走我急忙将他叫住：“靖川，咱們加個QQ吧，有什麽事好方便練習。”
靖川将QQ號寫在一張紙上遞了過來：“這是我的QQ號，別忘了加。”
我龇牙笑着接過那張紙，故意提高了嗓音：“知道了，我一定不會忘的。”
靖川走後，王木南咧着嘴湊了過來：“張小米，你終于開竅了！早跟你說了，靖川人長得帥，脾氣又好，這才是你值得争取的對象！”
“知道了，知道了。”給王木南嘴裏塞了塊面包堵上她的嘴，我裝作不經意看了眼馬小丁的方向。
咦？沒人？
人去哪兒了？
昨晚沒睡好，中午放學後我困得厲害，不想回家。讓王木南給爸媽捎了句話，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鳥語花香，小橋流水，我和馬小丁在野外啃着雞腿喝着可樂，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瞧我嘴邊沾了些油，馬小丁伸手溫柔地幫我擦了擦，低聲道：“傻瓜，慢點吃。”
我笑得白癡，在烤架上遞了塊最大的雞腿給馬小丁遞過去：“這個最大，給你吃。”
馬小丁笑着接過雞腿，順便還捏了捏我的臉：“這麽乖，來，親一個。”
我雖然害羞卻也很想和馬小丁來個親密接觸，伸長了脖子撅起嘴就要去親馬小丁。
“張小米，笑成這樣，你沒事吧？”
美夢被驚醒，我揉着眼抱怨：“別吵！馬小丁，我還差一點就親到了。”
有人推了我一把：“張小米，你說什麽？”
我生氣擡頭：“我說我馬上就要親到馬小丁了，你給我安靜點兒！”
睜開眼，我傻了，站在我面前的人也傻了。
馬小丁站在我面前，手裏提着兩根雞腿，一盒米飯。
我一看是他，立馬改口胡亂圓着自己剛才說過的胡話：“剛才，我是說，是說，你別吵，馬小丁，我差一點就親到自己夢寐以求的大蛋糕了。”
馬小丁也不說話，只由着我慌亂說着些胡話：“我不是說親你，是說的親蛋糕，蛋糕。”
奇怪的是，馬小丁雖然沒有說話，我越解釋他的臉卻越紅，越來越紅。
“給你的飯。”他将雞腿米飯往我課桌上一丢，出了教室。
我：“……！！”
因着那個有些色|情的夢，我一下午都沒好意思看馬小丁。生怕馬小丁把我當成個色|女，又像小學時候防狼一樣防着我。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我飛奔到車棚，推了自行車就跑。
回家的路走到一半兒，馬小丁從我身邊趕超過去，我低着頭假裝沒看見，生怕他會追問我是否夢到他的事。
所幸，馬小丁并沒有停下同我說話，只是蹬着自行車走了。
居民樓下，昏黃的路燈把人影拉得老長，我往前湊了湊去看那路燈下的人。待我看清那人影是誰，我決定轉身就走。
“張小米。”
啦啦啦，啦啦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