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間疾苦
012 人間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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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說——問你們一個問題哦。”
“很嚴肅的問題！”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某間只擺了三張課桌的一年級教室裏，一個聲音大搖大擺地打破了課間的沉寂，引來了左右兩位同學漫不經心的一瞥。
畢竟，在家入硝子和夏油傑這兩位（全靠同行襯托的）穩重同學看來，他們這位名為五條悟的大少爺同學，日常沒有社交距離、思維脫線、不用敬語、氣死個人，總而言之，除了實力确實很強之外就是個心智發育不全的臭屁小鬼頭而已，哪怕突然正經起來，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于是夏油傑心平氣和且不走心地問道：“哦？什麽問題？”
五條悟：“如果一個人對你說‘請用你的咒力把我填滿吧’，這個人會是什麽意思？”
夏油傑風輕雲淡的表情僵在臉上，拿書的手微微顫抖。
家入硝子用來戒煙的棒棒糖更是啪嗒一聲掉在桌上，瞳孔地震。
夏油傑&家入硝子：我們已經熟悉到可以讨論這種話題的地步了嗎？！！！
五條悟“哈”了一聲，興奮蹦跶起來：“看！就是這樣！就是這種表情！果然你們都想歪了對不對？我就說嘛，才不是我的想法有問題，這種話是個咒術師都會想歪的吧！明明只是想要送我禮物而已，但卻說那種令人誤會的話……雖然禮物我是很喜歡啦，但我其實都準備好了去開房呢！哦對了，你們看到我的禮物沒有？就是這個哦，這個用頭發編的手繩，是不是很有創意而且超好看超極顯心意的？”
夏油傑&家入硝子：“……”
呵，還以為這小子幹什麽了呢，原來是跑單身狗面前強喂狗糧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撸起袖子，開始了對小悟同學的混合雙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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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三人在訓練場的臺階上排排坐。
家入硝子作為對這種事比較有經驗的女孩子，好奇湊過去看了看小悟同學得意洋洋展示的手上的編繩，驚奇說道：“真的完全看不出是頭發做的呢……我還以為是什麽新的材料。”
那是一條鴉青色的編繩。它并不像家入硝子熟悉的頭發那樣輕飄飄的、帶着點與生俱來的自然弧度，而是像一塊沉甸甸的玉，甚至像是某種未知生物的鱗片，散發着莫名的冷意。
老實說，今天的小悟同學帶着這個新配飾一亮相，家入硝子就注意到了這個東西，但她怎麽都沒想到它竟然是頭發編的……頭發？認真的嗎？
一旁的夏油傑看着這鴉青色的編繩，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莫名眼熟。
“這就是你那一直挂在嘴上的戀人送你的聖誕禮物？”夏油傑笑了笑，若有所思，“看來是很用心的禮物呢，要編很久吧？那麽，悟，你送他什麽了？”
夏油傑原本只是随口一問，但沒想到下一秒，家入硝子和五條悟兩人都是直勾勾看過來。
“你說——‘他’？！”家入硝子吓了一跳，顯然是第一次得知這種消息。
五條悟則盯着夏油傑，露出了微妙神色。
“傑，我記得我好像從來沒說過我那戀人的名字和性別哦。”
五條悟在大大咧咧的同時也可以極有保密意識。
當他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秘密朋友的時候，他可以與妖魔來往十年都不被五條家的人發現端倪；而當他認為現在的妖魔還不适合出現在人前的時候，他也可以在炫耀戀人的同時不暴露對方的半點信息。
“所以——你是怎麽知道的？”
夏油傑恍惚了一下。
是啊，他是怎麽知道的？
他按住了頭，手掌下的太陽穴突突跳着。
這一刻，夏油傑感到有一些炎熱的、苦悶的、血腥的、遺憾的、遙遠得像是發生在上輩子的事，正隔着無數年的距離，向他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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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有一個（他自稱的）完美戀人。
這是這小子一入高專就宣揚得人盡皆知的事。
用五條悟的話來說，像他這樣優秀人，活該配一個同樣完美的戀人。他們兩人，實在是天造地設、完美無缺的一對，所以這樣的好事就該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否則的話，萬一有哪個小姑娘對已經有完美戀人的他動心，那豈不是太傷人心了嗎？
對此，高專衆學姐學長和同學們的反應是：yue
你以為憑一張好臉就能騙到一個完美戀人嗎？
想得倒是美，一點禮貌都沒有的自戀小鬼！你以為真有人會相信你嗎？！
——直到親眼看到那條發質奇特的編繩前，高專衆人都是這樣想的。
而看到之後，他們先是虎軀一震，然後開始汗流浃背：不會吧不會吧，五條悟這小子難道真的用他那張臉騙來了一個“完美戀人”？真的假的啊？
八卦傳播的速度向來是最快的。
因此，短短幾天的時間，大家就紛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抽空從五條悟身邊路過，并格外仔細地觀察過那條鴉青色的編繩。
沒錯，沒錯！
真的是一條編繩，而且款式竟然還挺好看的？至少看得出編這條手繩的人一定非常用心。
可惡啊，為什麽連五條悟這樣性格超惡劣的家夥都會有戀人啊？！
衆人紛紛酸成了檸檬精。
但很快的，沒多久，又有人提出了新的問題：
既然五條悟這小子的戀人是真實存在的，那為什麽高專裏沒一個人見過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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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五條悟僅有的兩位同級同學，看起來最好說話最有禮貌最肯幫學長們做事的夏油傑，至今還在神游，不知道腦袋裏想着什麽，因此家入硝子便不得不承載了高專衆學長學姐的八卦之心，向五條悟問道：“說起來，既然你有了一個‘完美戀人’，你怎麽沒帶他來我們面前顯擺？”
說着說着，家入硝子自己也感到奇怪起來：“沒有炫耀，沒有刻意‘暴露’點什麽痕跡，甚至就連強迫我們看你倆的合照的事都沒發生過？喂，這可不像你吧？你是這麽內斂的人嗎？”
五條悟愣了愣。
有那麽一瞬間，家入硝子感到五條悟的目光像是越過她飄向了窗外，看向了無垠的天空，以及天空之外更遙遠的地方。
但很快的，他回過神來，向家入硝子嘻嘻一笑。
“會有這麽一天的。”
頓了頓，他無比肯定道。
“一定會有這麽一天的。”
家入硝子看着五條悟，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明白。
她張了張嘴，最後輕聲嘟囔：“……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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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五條悟躺在床上，手指捏着那條手繩在眼前把玩，枕邊放着那個熟悉的游戲機。
說實話，那天游戲結束後，五條悟退出游戲，看到自己手上冒出的這條手繩，實在是被吓了一跳。
但要說他對此感到非常震撼就像是被颠覆了人生觀世界觀……那倒也沒有。
不如說，在經過這麽多年的“游戲”後，五條悟其實早有預感，明白真與假的界限遲早有一天會被打破，确信那個妖魔總有一天會再次來到他的面前。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五條悟确信，歐格斯特一定會來。
“但是……”
“你到底什麽時候來啊……”
貓貓委屈地睡了。
夢裏，他好像再次回到了第一次進行戀愛挑戰的那天，再次回到了那條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商業街。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店鋪琳琅，可這一切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模糊淡去，只有他眼前的歐格斯特和胸膛內隐約興奮的心跳聲格外清晰。
“哦，又是你啊？”五條悟聽到“自己”開口，好像跟歐格斯特很熟悉的樣子，“你不會是天天都在這邊蹲我吧？”
五條悟：“……”
五條悟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在朦胧的夢裏清醒了兩分。
等等？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他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他玩游戲的時候有發生過這樣的對話嗎？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五條悟總覺得自己的視線高度有些不太對。明明在他的記憶裏，他比歐格斯特是要矮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啦——但現在，他們的身高似乎是差不多的。
奇怪，奇怪，奇怪。
真的越想越奇怪啊！
在五條悟心緒翻湧、開始對這個夢感到微妙的時候，面前的歐格斯特微微一笑，是五條悟熟悉的、準備開始糊弄人的表情。
是的，歐格斯特可以用真話說出與真相截然相反的故事，這樣的能力實在是讓五條悟啧啧稱奇。
五條悟其實也是花了很多年才分辨出這個可惡妖魔到底什麽時候在說真話、說了多少部分真話、以及他到底想用這部分真話怎麽糊弄人的。
歐格斯特：“不是刻意來等你的。”
五條悟翻譯：只要一直在附近沒有離開就不叫刻意蹲點，而是你自投羅網。
歐格斯特：“只是有一份聖誕節禮物，非常想要送給你。”
五條悟：注意了，這裏已經開始轉移話題了！
歐格斯特：“不過這份禮物實在是遲到很久，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五條悟：到這裏話題的重點已經完全改變了！而且根本就不問人收不收下而是問人介不介意，哇，根本不給人拒絕機會，超心機的！
歐格斯特輕輕擡起手，掌中托着一只五條悟超眼熟的鴉青色手繩。
歐格斯特柔和說：“你應該對我這樣的‘真空’很苦惱吧？不論是從什麽角度來說，我覺得你應該都想要掌控我這樣奇怪家夥的行蹤。”
五條悟：欸？這是什麽意思？
歐格斯特：“所以，你願意收下這件禮物嗎？只要我還在這裏、只要我還在這個星球上，你永遠都能夠找到我。”
這一刻，五條悟再次聽到了“自己”胸膛內興奮而急促的心跳。
五條悟非常明白這樣的感受——那是當自己遇到了某種極有趣的、既危險緊迫卻又迷霧重重的難題才會出現的情緒與心跳。
五條悟聽到了“自己”帶着新奇笑意和濃烈探究的聲音：“喂，我說，你該不會是真的想追我吧？”
歐格斯特輕輕挑眉，露出了看似為難的、不好意思的，但在五條悟看來分明就是心存勾。引的笑。
“很明顯嗎？”
“超明顯吧！”
“那五條先生願意接受我的追求嗎？”
“不知道哦，畢竟我也沒喜歡過男人。”
五條悟大聲喵喵：說謊！你現在明明超興奮的！
五條悟還能不知道自己嗎？
“自己”分明就是喜歡一些危險的、新奇刺激的、稀奇古怪的、與衆不同的人和事。
而這位不明來歷不知身份的妖魔，簡直踩遍了自己的好球區。
——為什麽夢裏的自己會這麽嘴硬啊？
“我”不可能不喜歡歐格斯特的！
歐格斯特一怔，然後又露出了笑容。
依然是那柔和無害的笑意，只有五條悟看出了這狡猾妖魔的不懷好意。
“原來如此。”歐格斯特說，“那麽，五條先生，要試試嗎？”
五條悟一愣，然後他聽到了“自己”有些呆的聲音：“什麽‘試試’？”
“試試你能不能接受我。”歐格斯特向五條悟伸出了手，含笑道，“身體是心靈最直接的反應，所以，請讓我觸碰你吧。”
五條悟看到“自己”沉吟了一下，然後大膽地撤掉了無下限，把手放在歐格斯特的掌中，好奇等待歐格斯特的下一步動作。
歐格斯特輕輕握住“自己”的手，問道：“這樣的話，會讨厭我嗎？”
“唔……還好？”
其實不太好。五條悟分明聽到“自己”的心髒聲開始失去平穩，那從皮膚上傳來的另一個人的溫度，在這一刻變得格外醒目。
“那這樣呢？”歐格斯特上前一步，左手貼在了“自己”的臉頰，“會讨厭嗎？”
“……還好吧。”
溫度——為什麽一只妖魔也會有人類的溫度？
五條悟感到“自己”臉頰被歐格斯特觸碰的位置開始發燙。
而後，風把歐格斯特的氣息——一種微涼的、像是樹木與落葉混合的氣息，卷入了“自己”的鼻腔與胸膛。
一種如同過電的麻癢從背脊竄上，如同眩暈。
這樣的溫度、氣味，甚至是情緒，對五條悟都實在太過陌生，無論是五條悟還是夢中的“自己”，都下意識想要後退，但卻又出于好勝心而硬生生站在原地。
歐格斯特像是察覺了什麽，停了下來，含笑看他，金色眼睛裏閃着狡黠的光。
“怎麽不繼續了？”五條悟聽到了“自己”一生要強的聲音。
“我們已經很近了，已經超過了朋友的距離。”歐格斯特溫柔說，“所以你知道繼續下去會發生什麽嗎？”
繼續，下去——？
這一刻，五條悟聽到“自己”的心跳徹底失控的聲音。
他想要上前一步，想要主動打破這“最後一步”的距離。
可下一秒，五條悟睜開了眼，回到現實，看到了宿舍窗邊的天光大亮。
五條悟：“……”
五條悟：？？！！
小悟同學一個鯉魚打挺，在這一刻哀嚎出聲。
“哇啊——！”
沒親到？沒親到！又沒有親到？
“怎麽會這樣！”
游戲裏沒有親親就算了，為什麽夢裏也沒有？
明明都只差最後一步了，結果夢醒了？
救命！這是什麽人間疾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