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成年人的游戲
013 成年人的游戲
46
歐格斯特是在他與五條悟第一次見面的咖啡廳裏又等了許多天才等到五條悟的。
長生的妖魔對時間的跨度向來不太敏。感，而作為經常跨星球旅行的旅法師就更是如此了，所以歐格斯特從不覺得為了遇見一個人而在原地等待數天、數月甚至數年時間，會是什麽難熬的事。
但就算這樣，歐格斯特也能察覺道，這個名為五條悟的人類似乎比平常人類都要忙。從兩人初見時就一直來去匆匆，而他去往的地方也比普通人要多，身上有各種複雜的氣息。
……是因為那個叫咒靈的東西嗎？還是因為那件曾經讓他疲憊失落的事？
歐格斯特若有所思，糾結着自己這樣守株待兔是不是太過心大，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應該去多了解一下自己命中注定的戀人，還有這個世界的一些“特色産物”。
但是，歐格斯特也有自己的猶豫和遲疑，那就是這樣做的話會不會給人一種咄咄緊逼的感覺？
畢竟在人類世界裏，好像也沒聽過為了戀人特意去學習一個新專業或者直接轉業跟去對方公司工作的事，如果自己做了類似的事，會不會被認為是變态跟蹤狂之類的家夥啊？
聽說人類都很講究什麽距離感？
唔，所以想要成為戀人的兩人，這個距離感該多遠多近才對呢？
第一次談戀愛就談的是跨種族戀愛的妖魔，正日常為了人類複雜的人際關系頭痛中。
47
但不管怎麽樣，一直難以見面的人是難以發展出浪漫的關系的。
雖然歐格斯特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停留在這個時間點上，也想不明白說好的萌萌小貓咪怎麽變成了野性難訓又來去匆匆的社畜，連見一面都很難。
但既然他絕不會犯下找錯世界找錯人的失誤，且肯定了目前出現在他面前的五條先生就是游戲裏的那個人，那麽哪怕是為了讓游戲裏那個可愛的眼神在他面前重現，歐格斯特也覺得自己手上的這件禮物——用他自己的頭發，嚴格來說應該是用蘊含着他魔力的魔力介質編織的手繩——是很有必要送出的。
Advertisement
各種程度上的有必要。
歐格斯特想，自己可從來不是什麽迎難而上的勇氣之人，而是喜歡窺伺人心隙罅乘虛而入的妖魔。
所以，如果有一天人類得到了妖魔的另眼相待和主動贈送的禮物，那麽人類最好反思一下自己有沒有給妖魔留下可乘之機，才令他不依不饒地纏了上來。比如說在心中萌芽的對這只妖魔的好感與愛意。
……人類，這可是你主動招來的禍端呢。
歐格斯特握着準備好的禮物，微微笑了起來。
48
在新年後的沒多久，歐格斯特終于蹲到了自己想見的人。
依然是熟悉的甜品店前，依然是熟悉的靓麗白毛，但比起第一次相見時纏在眼睛上的繃帶，這次的五條先生換上了一副過份黑的墨鏡，在低頭時不經意露出了他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
有那麽一瞬間，歐格斯特恍惚了一下，幾乎以為那個十五歲的少年人走出了游戲，來到了現實。但很快的，歐格斯特就知道這只是錯覺。
因為那個少年人會在每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主動向他走來，而這個人只是站在原地，像是根本沒有發現他的視線，又像是饒有興味地等待着什麽。
不得不說，歐格斯特心中有細微的失落遺憾，為了那份純真純粹的愛意不能立即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但更多的，歐格斯特感到的還是有趣。
這位五條先生，現在的你是在等待着什麽呢？
一個妖魔的拜訪嗎？
而且為什麽要特意将繃帶摘下？
是因為知道它很漂亮很招人喜歡嗎？
——你知道你其實已經做得很明顯了嗎？
如果說少年直白的愛意就像是用烈酒點燃的火，熾烈的同時還令人如醉酒般醺醺然，那麽成年人無聲的試探就是表面平靜的湍流，看起來不動聲色，但只有身處其中才知道內裏的拉扯與勾。引。
很有意思，不是嗎？
而且真的非常、非常可愛。
歐格斯特指尖輕輕拂過唇角不自覺的笑意，欣然起身，如這位五條先生所期望的那樣，向他走去。
49
“哦，又是你啊。你不會是天天都在這邊蹲我吧？”
這位五條先生顯然很懂得先發制人的道理。歐格斯特才一靠近，他就立即看了過來，率先扔出這個問題，那若無其事的表情就好像他真的對兩人今天的這場“偶遇”一無所知。
歐格斯特很難想象一個人的欲擒故縱會給他這樣可愛的感覺。
他只能強忍笑意，也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
“不是刻意來等你的。”既然是你自投羅網，那怎麽能算他歐格斯特刻意呢，“只是有一份聖誕禮物非常想要送給你。”
“……聖誕禮物？”五條先生的表情顯然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畢竟一來，他沒想到自己會收到這位妖魔的禮物，二來，離聖誕節也過去快一個月了，說是“新年禮物”都比“聖誕禮物”更靠譜。
——是因為聖誕禮物有什麽特殊意義嗎？
“這份禮物實在遲到很久，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歐格斯特沒有給這位五條先生過多思考的時間，笑道，“你應該對我這樣的‘真空’很苦惱吧？不論是從什麽角度來說，我覺得你應該都想要掌控我這樣奇怪家夥的行蹤。”
歐格斯特拿出了那條手繩。
“所以，你願意收下這件禮物嗎？只要我還在這裏、只要我還在這個星球上，你永遠都能夠找到我。”
他一定不會拒絕的。
歐格斯特想。
因為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不管這位五條先生是出于想要親自監控他這個界外者的想法，還是出于一些更隐秘和親密的心，他都不可能拒絕這份禮物。
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的歐格斯特仍然感到自己的心情忐忑緊張。
為什麽？
——下一秒他就明白了。
“喂，我說——”那位五條先生聽後笑了起來，但不是為了這份禮物，而是為了歐格斯特，“你該不會是真的想追我吧？”
五條先生直勾勾地盯着歐格斯特，只是歐格斯特，像是在盯着什麽新奇有趣的難解難題，而對于那份意義不凡的禮物，他卻僅僅只是看了一眼。
為什麽？難道是不喜歡這份禮物嗎？
歐格斯特怔住了。
但下一秒，歐格斯特突然醒悟：原來面前的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是在看歐格斯特以外的任何人，不是在看歐格斯特代表的任何意義。
妖魔？界外者？不同于這個世界的力量？
不，這些常人都在意的東西，絕不是這位五條先生真正注視的。
他其實是在看、也只是單純地在看一個名為歐格斯特的存在，并對其生出了探究與興趣而已。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歐格斯特恍然明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樣遲鈍：他看到了他，只有這個人從無數的謊言、幻想和虛假之中找到了真正的“歐格斯特”。
所以命運才會告訴歐格斯特，這就是你命中注定的戀人。
原來如此，他終于明白了。
這一刻，歐格斯特驀地感到自己虛無的身體一重，內裏誕生了某種名為“心”之物，他還感到過去無數年裏都在他虛無胸膛內呼嘯而過的風，終于第一次撞上了真切的實物。
歐格斯特相信，在那一瞬間，那陣風所發出的嘯叫，定然也是歡呼雀躍的吧？
50
歐格斯特笑了起來，不再是之前從容得給自己和他人留有充裕餘地的笑容。
歐格斯特初生的“心”開始真正抱有一種欲念，一種想要逼近乃至是永遠困住面前的這個人類、讓這個人類永遠都要看着他的欲。望。
但歐格斯特同樣明白，最堅固的牢籠和最甜美的果實需要以最優秀的耐心灌溉。
于是他只是站立原地，無害微笑。
“很明顯嗎？”
“超明顯吧！”
歐格斯特輕輕摩挲了一下指尖，如同安撫那顆初生之心的躁動難安。
“那五條先生願意接受我的追求嗎？”你可以接受來這份自妖魔的貪婪和索求嗎？
對方的回答竟然沒怎麽猶豫：“不知道哦，畢竟我也沒喜歡過男人。”
歐格斯特又是一怔。
因為這根本不是拒絕的答案。
這個人類話語中的躍躍欲試是那樣醒目，對歐格斯特來說幾乎是明晃晃的勾。引。
于是上一秒還決定要好好忍耐的歐格斯特，這一秒就決定不能辜負面前這個人類的好奇心。
“原來如此……”歐格斯特盡量讓自己笑得柔和無害，以免吓跑了這個無知人類，“那麽五條先生，要試試嗎？”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空氣裏蔓延的微妙氣氛，五條先生的反應有點兒警惕又有點兒困惑，以致于聲音也有些呆呆的：“什麽‘試試’？”
“試試你能不能接受我。”歐格斯特鎮定地向面前無知的人類投下蠱惑的陷阱，“身體是心靈最直接的反應，所以，請讓我觸碰你吧。”
面前的五條悟看着他，長長的眼睫輕輕眨了眨，那從他蒼藍色眼瞳裏躍動的碎光，似乎是好奇，又好像看穿歐格斯特的險惡用心。
但他顯然很是托大，認為自己絕不可能在這一場相互勾。引的游戲裏落敗，于是他沉吟片刻，大膽将手放在了歐格斯特手裏。
歐格斯特清晰感到，那只很少直接觸碰到他人皮膚的手，在落到他手裏時有瞬間不自在的掙動，但歐格斯特絕不會給人反悔機會，握緊了五條悟的手，含笑道：“這樣的話，會讨厭我嗎？”
掌心裏的溫度悄然升高。
歐格斯特看到這位五條先生的目光有瞬間飄忽，但又很快回到他的身上，神色看起來還算輕松：“還好？”
還好？
如果不是這位五條先生的體溫悄悄升高，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滿載着好奇，一種名為“哇，有意思”和“不行，我不能輸”的心正在他身上蠢蠢欲動的話，那歐格斯特可能真的會相信他真的是“還好”。
歐格斯特又有些忍俊不禁了。
說實話，歐格斯特沒有人類的好勝心，但這一刻的他真的很想知道，光憑好奇心和好勝心，可以讓面前的這位五條先生做到什麽地步。
他決定稍稍過份一點。
“那這樣呢？”
歐格斯特上前一步，另一只手輕輕貼上了對方的面頰。
兩人的距離驟然被拉到極近，那本不該被“朋友”嗅到的氣息，開始闖入歐格斯特的胸膛。
曾經如雲堆雪般噴薄而出的冷冽殺氣，曾經在不同地區的風中穿行的痕跡，曾經拜訪不同甜品店的甜膩香氣，以及清淡像松木的……呃？這是洗滌劑的味道？
他好像嗅到的有點太多了。
歐格斯特有些苦惱：明明只是一個對人類的惡作劇，但此刻心跳失控的卻好像成為了自己。
“會讨厭嗎？”
歐格斯特輕聲問着，心中已經決定要盡快結束這個惡作劇，以免失控。
“……還好吧。”
五條先生的目光閃爍着，依然是鎮定模樣，但他的呼吸微微發重，臉上被歐格斯特觸碰的位置也慢慢變紅了。
歐格斯特知道，這并不是因為害羞，而是一種身體自發的反應。就像是歐格斯特說的那樣，身體是心靈最直接的反應，而這位五條先生的反應，實在是……非常甜美。
歐格斯特輕輕磨了磨牙，要用盡力氣才能按下自己心中蠢蠢欲動的貪婪。
但面前的人類實在是性格惡劣，就像是看出了他這一刻的動搖，竟然興奮起來，主動問道：“怎麽不繼續了？”
歐格斯特這一刻真不知道是好氣還是好笑。
就這麽想要“贏”嗎？
“我們已經很近了，已經超過了朋友的距離。”歐格斯特心中暗嘆一聲，柔和看着面前的人，就像是縱容一只會在人類睡覺後跳上。床瘋狂蹦跶的壞心眼貓貓，“所以你知道繼續下去會發生什麽嗎？”
繼續、下去？
這一瞬間，歐格斯特終于聽到了心跳聲——興奮的、狂野的，并非是來自己身的心跳。
而下一秒，這位五條先生便主動跨過了最後一步的距離，按住歐格斯特的肩膀，在歐格斯特的耳側輕聲笑道：“你以為我今天是過來幹什麽的？”
五條悟輕輕眨眼，舔了舔唇角，笑得像是不懷好意的貓。
“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哦。”
“想去我家看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