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都學會了面對
都學會了面對
司若塵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後半夜的什麽時候，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踏實，做了很多噩夢，斷斷續續的，車禍現場的劇烈撞擊和玻璃碎片讓他即便沒有醒來，眉頭也不由皺起，拳頭攥得很緊。
猛然睜開眼，才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冰冷的病房裏。
餘光瞥見一個隐約的影子，微微側頭，見床尾的椅子上，坐着一個人。
那個人看到他醒了，目光中泛起驚喜的光芒，純粹又真誠。
“別動，安心躺着~”沈默存熟悉的聲音，灌進司若塵的耳朵裏。
“對不起……”這是司若塵用沙啞的嗓音，說出的第一句，他這幾天，第一次認認真真跟她說的真心話。
“這句應該我說吧……”沈默存聲音沉沉，努力抑制自己內心被勾起的複雜情緒。
司若塵的目光穩穩地落在她的臉上，看到她的眼圈泛着紅腫，是哭過了吧？“吃飯了嗎？”
沈默存聽到他還能問出這句，才徹底确定了：彼此之間的聯結，确實沒有斷裂……
一條鮮活的生命，橫亘在彼此之間，但凡一方發生了絲毫動搖，都有可能預示着毀滅性的結局……
“吃了，吃了飯才過來的，我不太會做飯，阿芊說她一會兒帶過來。”沈默存自嘲一笑。
“我和你在一起，又不是為了讓你給我做飯洗衣服的。”司若塵的聲音，因為傷痛導致的氣力不足，反而将沉穩有磁性的優勢，更加突顯了，聽上去帶着些“蘇”意。
沈默存的手指，不由攥緊。
司若塵口幹舌燥，但還是努力扯動唇角，沖她揚起一個笑意，幹裂嘴唇拉扯他的神經，疼痛感卻讓他感知到了“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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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活着見到所愛之人，真好啊……
他知道面對已故之人，這樣的想法，難免有“自私”的嫌疑，可他是真的想再多看幾眼眼前的女子。
沈默存拽着椅子，坐到了床頭位置，她緩緩擡手，攥住了他的手。
司若塵将她的手反攥在掌心裏。
當沈默存感知到自指尖傳遞過來的溫熱，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了，她小心地趴在床邊他身側的位置，将臉扭向他看不到的一側，眼淚順着眼角，流淌下來，落在雪白的床單上……
司若塵想伸手摸摸她的腦袋，手指卻被沈默存反攥住了！
她不想讓自己到這時候，還在被他安慰着……
“你還得幫我一個忙。”司若塵換了種方式。
“什麽？”沈默存用另外一只手，将臉上的淚水抹掉，坐直了身子。
“平板和支架。”司若塵想讓她幫他找來。
“要做什麽？”沈默存自是詫異。
“看錄制回來的課程。”司若塵說得很平靜。
沈默存微微睜大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得在這兒再躺兩三個月的時間，等那會兒，就又該放假了……”司若塵昨天晚上想了很多，要想精神完全不被影響，得需要些時日，他只能通過轉移注意力，才能減輕一些痛苦。
沈默存在原地怔了片刻，點了點頭，“好”。
司若塵恢複期間，沈默存除了基本的休息，都在陪着他。
後期他就出院回家休養了，沈默存索性搬到了司若塵家的對門。
工作室在此期間，也收到了許多關于司若塵最近“毫無消息”的詢問私信。
經過商議，他們決定發公告，說是個人身體原因，要休養一陣子。
“那樣不是會收到很多惡評嗎？說工作室壓榨……”沈默存從前追過星，知道這個圈子的一些所謂“規則”。
“正反都是要被罵的，況且，那件事之後，已經傳出相關說法了。對于真正關心我們的人，終歸也是要給個說法的。”司若塵端着水杯，倚靠在可調節角度的床上。
沈默存經他這麽一說，才意識到：公告裏，沒有提車禍造成的身體不适，其實也是在一定程度上保護她！
司若塵見沈默存半天沒吭聲，“今天下午是我最喜歡的教授的課。”
“那你好好聽，有什麽需要的就叫我。”沈默存說着，她擱在他床邊的手機振動起來。
“幫我看一下是誰。”沈默存手裏正端着東西往裏走。
“是……丁泉。”司若塵念出了來顯信息。
沈默存聽到名字的時候，怔了一下，“哦，我來接吧~”
司若塵見她将端着的東西擱下，快步走了過來。
沈默存擡手，示意他将手機遞給她。
司若塵看到她的動作，下意識遞出了手機。
“方便說話嗎？”電話那端，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
沈默存拿着手機，走出了卧室。
等她接完電話，回到卧室，便看到司若塵一言不發地坐在床上。
司若塵餘光瞥見她進來了，可他沒有開口說話。
沈默存最近很關注他的情緒起伏，所以很快就覺察到了他的不對勁兒，“遇到不開心的事了？”
“在生我自己的氣呢。”司若塵坦白回道。
沈默存覺得詫異，“生自己的氣？”
“一通電話，竟然讓我成了驚弓之鳥。”司若塵苦笑道。
沈默存微微斂了笑意，在他身邊坐下來，“聊聊？”
“好。”司若塵也覺得奇怪，他心裏的那個奇怪的點，就源自于剛才聽到的那個好聽的男聲，而後是沈默存走出卧室在客廳裏壓低聲音說話的語氣，讓他心裏“咯噔”了好幾下，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不相信沈默存，可剛才的那種不安，也是騙不了自己的……
這讓他陷入了思維困局。
“是‘吃醋了’的意思嗎？”沈默存聲音淺淺。
司若塵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要是哪天有個好聽女孩子的聲音在你的電話裏響起，我也會這樣呀~”沈默存說到這兒，笑了。
司若塵聽了她的話，忍不住跟着揚了唇，意識到是：這段時間身體處在虛弱期，又敏感了……
“見義勇為招來的‘負擔’。”沈默存覺得還是得告訴他，以免之後去看阿璇的時候，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不用他親眼看到，只要有人有心倒是非，就會成為讓人心裏不愉快的插曲。
司若塵微微瞪大眼睛，沒有直接問她此話怎講，其實就是他也好奇的意思。
沈默存将事情前後，跟他大概講了一遍。
司若塵聽完後，微微垂了垂眸，過了半晌，低聲問了她一句“阿存，是不是覺得交朋友都變得有負擔了？”
沈默存聞言，沉默了片刻，“要是真的是交情很好的朋友，也就沒必要特意說出來了。”
司若塵反應了片刻，才明白過來她的話：之所以會“報備”，就是因為不确定丁泉的想法，其實她是有所顧忌的。
“得了，再喝杯水吧，一會兒該看視頻課了。”沈默存笑着，遞給他一杯水。
司若塵和她，相視一笑。
下午護工來了的時候，沈默存則在對門自家的書桌前，寫她的推薦帖。
護工是司楠找來的，是信得過的人，他的主要任務是協助司若塵完成個人清潔的。
沈默存雖然是他的女友，可司若塵不讓她插手打掃和做飯的事情，沈默存笑問他原因，司若塵笑着搖頭。
她想起來了他之前說過的那句話：我和你在一起，又不是為了讓你給我洗衣服做飯的。
在明白他用意的那一瞬間，心口被一陣無形的力量再次擊中，她才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份量……
帖子裏，沈默存特別推薦了那款“小王子”系列的文具。
她送給他那支筆的情形，在腦海裏，清晰起來。
在推薦帖子裏，寫下了她在全書中，最喜歡的一句話：
“心靈所及，肉眼無能。”
心靈真正感受到的東西，尤其是帶着些震撼的東西，是很難用言語精準地描述出來的，那是一種心靈遭受了猛烈碰撞之後，随之而來的振動。比平日裏任何一件喜事，或者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帶給你的愉悅，還要多。
喜事高興過後，會歸于平靜，笑話笑過之後，會被遺忘，可真正感受過另外一顆真誠待你的心之後，那些一個個看似平凡的細節，會堆積成一座很高的山峰，讓你就算即将走向狂風暴雨，也會覺得多了些勇氣。
因為這座山，在你心裏，你的心，正倚靠着它！
敲下每一個真誠的文字，沈默存早已淚流滿面。
她收獲了更多的勇氣。
司若塵亦是如此。
在他可以正常下地活動後的第二周，他做了一個決定：去司機遺孀家探望！
沈默存聽說了他的決定，說要陪他一起去。
被司若塵拒絕了，“你在家等着我回來就行。”
沈默存看到他的眸子裏，是堅定的神采，便沒有再堅持己見了。
阿芊私下跟她說，“你要是去了現場，他會因為太在意你的看法，而不好意思開口說一些話了。”
沈默存覺得有理，倘若換作是她，也不希望他看見她示弱時候的模樣吧。
可盡管如此，她還是為他擔心着。
司若塵出發這天，特意換了一件深色的衣服，想着他要去見的母子二人，如今階段，大概也見不得任何和“鮮豔”沾邊的色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