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四:赤狐篇(一)
第四:赤狐篇(一)
第四:赤狐篇(一)
洛水河畔,赤狐一族的發源地,洛無雙誕生的地方。
蘇緣到這已經很多天了,這會兒正趴在樹杈上曬太陽,望着在樹下在河邊在漫山遍野,你追我趕,到處啃草,滿地打滾的小狐貍,頗有些頭痛,可以預料到的是,這千千萬萬的小狐貍中肯定有洛無雙,但是分不清啊,根本分不清啊。
就這樣無思無慮,就這樣歲歲年年,直到文胥的出現,從那千千萬萬的小狐貍中,看到了洛無雙,找到了洛無雙。
或者還可以這樣說,那只小狐貍也看見他了,在同伴們都一哄而散的時候,她卻沒有離開,反而在逆流的狐群中回了頭,又高高地躍到一塊巨石上,顯然對這個天外來客十分好奇。
文胥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半晌,笑了笑說:“資質還不錯,是個修仙的好材料。”言至于此,又輕輕地喟嘆了一聲,“可惜……”
蘇緣豎了豎耳朵,等了半天還是沒有聽見下文,或者他也并沒有說下去,這本就是一段未盡的話語。
文胥劃破了手指,将一滴血點在了小狐貍的命宮上。
蘇緣雙目一睜,立刻明白洛無雙眉間那點朱砂的由來了,那原是文胥的指尖血。
天神的賜教,讓小狐貍的眸光中漸漸凝聚出了一份別樣的神采,這是她的啓蒙之日,記憶開始的第一幕,就是眼前的仙人。
收回了指尖,文胥再也未置一詞,直接拂衣而去,好像剛才的指點與教化,不過閑來無事,舉手之勞。
畫面的最後,是一片茫茫的青草地,那個的溫雅又清絕的仙人背對着小狐貍已經走了很遠很遠了;小狐貍追着他走了兩步便停住了,只是目送着他的來去無蹤,漸行漸遠;畫面到此為止,但是他們的故事卻沒有到此為止……
這一次的故事有點漫長,是一代天驕的過往,是英雄的崛起,是平凡的成長,是生于微末,死于信仰;洛無雙的人生之路由此開始了,這一次,她,是唯一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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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小狐貍也追着族群離開了,蘇緣便從樹上跳了下來,剛一行動,便發現四周的景象在以一種非常魔幻的速度在變換,日月更疊,時間飛快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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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小狐貍點點滴滴的過往,像是一部彩色的默片,在歲月的洪流中,被湮沒的無聲無息。蘇緣宛如一個過客,站在無邊無際的靜谧中,不出聲也不打擾,靜靜地等待一個塵埃落定。
直到耳邊漸漸有了絲聲響,先是忽隐忽現的,然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貼近,好像是木落蕭蕭,蟲鳴唧唧;蘇緣站在其中,感到清風過耳,竹葉入懷,衣袂也在逐風而動。
竹葉打着旋兒從天上落下,一副名為回憶的畫正在悄悄地呈現。
她發現自己站在谷靜風盛的竹林中,四周青竹環繞,日光下徹,剪風疏影,遍地清殘。
這裏是,人間。
或者還可以這樣說,這裏是,曾經的人間。
蘇緣環顧四周,還不待多想,忽然耳尖一動,聽見不遠處似乎有一道劍破虛空的聲音,伴随着幾聲怒吼:“妖孽哪裏跑!還不束手就擒!”、“識相的就把人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們刀劍無眼!”
玄霜從個石頭縫蹦了出來,拉着人直接化形,與她悄悄的說:“只要程錦衣一失蹤,無量山滿門上下就像被嘎了指揮官的瘋子一樣,通通化悲憤為戰力,直接就殺紅了眼了!天天提着把斬妖劍,就像蝗蟲過境一樣,甭管什麽善類敗類,見妖就殺,被那群瘋子逮到就完了,快躲起來。”
蘇緣有點雲裏霧裏:“什麽?”
玄霜卻急沖沖的問:“你上哪兒去了?我到處找你。”
蘇緣說:“我去了一個地方,那應該是洛無雙的出生地,洛水河畔。”
玄霜有點納悶:“怎麽我們倆的落腳點不一樣?”
蘇緣問:“那這裏是?”
玄霜簡明扼要的說:“二太子下凡歷劫,這是他的第一世,這一世他叫做程錦衣,在無量山拜師學藝,是個修道者。但他下凡歷劫這件事,不知道被哪個腦殘給說漏了嘴,在妖界傳的是風風雨雨,天界二太子啊,就這一個頭銜都夠人垂涎一輩子了,那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人物。結果有朝一日,天神下凡,這一世只是個肉體凡胎,還不任人搓圓揉扁啊?你知道這消息一放出去,有多少女妖想睡他嗎,竟然還有一些男妖精也聞風而動了?我去,這群人沒吃過肉嗎,這麽瘋癫?”
蘇緣露了個怪異的表情出來:“額,睡了他有什麽好處嗎?”
玄霜還沒來得及回答,但蘇緣馬上就知道了答案,無量山的門衆們喊打喊殺的已經追到了面前,個個目眦欲裂,義憤填膺,一把把流光溢彩的大寶劍,被揮出了砍菜一樣的架勢。
被追殺的那群妖精們,也很奇葩,男女老幼,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妖精們一邊哭爹喊娘的逃命,一邊委屈巴巴的大喊:“那程錦衣到底有什麽好嘛,怎麽到哪兒都有這麽多的擁護者?”
有妖接話說:“聽說是天人之姿,那滋味是妙得很哩!但我也一次都沒見過,更別說試一試了,怪就怪前來瞧稀罕的人太多了,隊伍也排的太長了,那烏泱泱的一大片啊,個頂個的熱情奔放,我就是鑽破了腦袋,也根本就擠不進去啊!”
“這麽多人慕名而來,都想一瞻風采,我也就是跟着湊個熱鬧,想看看神仙到底是長什麽樣的,怎麽吃肉不帶我,挨打總是我啊!”
“別說喪氣話這位小兄弟,你看看我,這已經是我被追殺的第三十八次了,但是我還沒有氣餒,下一次我還要上,我就不信這個邪了,老娘遲早有一天能成功綁到程錦衣,到時候絕不吃獨食,一定把人拿出來給大夥兒分享!兄弟們,我仗義吧!”
“所以睡了他到底有什麽好處嘛?”
“那可是天界的二太子,平時多少人踮着腳都夠不着的二太子啊,好不容易入一次世,機會難得啊。要是能與他巫山一度,哪怕不能有益修為,光是吹噓也夠吹一輩子了。”
“所以這麽多年,到底是誰在綁架他啊?”
“所以這麽多年,到底是誰在睡他啊?”
誰綁的不知道,但是挨打的肯定不少。
無量山門徒們暴喝一聲:“妖孽,休得口出狂言,污蔑我無量山弟子的清白!”
妖精們‘嗷’地一聲哀嚎,四散而去。無量山門徒們在後面窮追不舍,瞬間就掠過了蘇緣和玄霜的藏身之處。
兩人現了身,伸手揮了揮眼前的一片烏煙瘴氣,玄霜嗆咳了兩聲,說:“程錦衣天賦異禀,在無量山新一代的弟子之中屬于是定海神針一樣的人物,所謂天之驕子,蓋世英雄,長得帥,性格好,本事大,知名度還高,這輩子又恰好是個修道者,與這樣一個職業相關,身上多多少少總帶着點神秘色彩,便惹來許多的人心存妄念,都想與他成親,締結良緣。畢竟能和這樣的一個谪仙人搞上對象總有種禁忌之戀的刺激感,所以啊,因為這種種的原因,他在妖精界就很搶手,基本上就長期處于被三天一小綁五天一大綁這樣一種情況,你別看他年紀輕輕,長得跟個生瓜蛋子似的,其實感情史可豐富了,見過的風浪可不小呢!每天除了吃飯睡覺打坐修行,天天被變着花樣的鎖這兒押那兒的,不是在拜堂,就是被搶親,這日抛新郎官當的也沒誰了……這不,前幾日他又被人給綁架了,至今下落不明,無量山的這幫門徒才會這麽崩潰。”
玄霜說:“你來得遲,是沒親眼見過啊,那群奇葩只管自己樂呵了,光用一些沒輕沒重的手段,全往他一個人身上使喚,得虧程錦衣的底子好,否則,這五花八門的妖精,怪誕百出的才藝,叫他一天遇八次暗器,中六次毒,遭三次棒槌,還有人用釘耙去砸他,這明裏暗裏整的是流水作業,打的是車輪戰啊,根本防不勝防的,要換一個人,不遲早給它們玩死?”
蘇緣的眼角抽了抽,“他能活這麽久還挺不容易。”
玄霜嘆了口氣說:“唉,美色誤人啊,美色誤人。”頓了一頓又問,“可是,人間這麽大,我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找到程錦衣呢?”
蘇緣從懷裏掏出勾玉,洋洋得意的在手中抛了抛:“看它的呗。”
勾玉本就是文胥的貼身之物,跟随它的指引,要找到轉世為人程錦衣的去向,并不多難。
這一次,綁架程錦衣的是一只魅妖,由山林中枉死之人的怨氣所化,受前塵往事所影響,總有一種近乎于病态般報複人間,嗜血成性的惡意。但長相極為美豔,軟玉肌體,凹凸有致,說一句人間尤物也不為過,否則也勾引不到人。
她招一招手,便召喚出了一群蛛妖,這些人首蛛身的家夥們個頭雖不大,行動卻非常敏捷,擡着失去意識的程錦衣迅速跑去了一間山中茅屋,那應該曾是山中獵戶臨時搭建起用來歇腳的地方,但年久日深,現在已經淪陷成為妖精們的營地。
魅妖最善幻術,生性多疑,尤為警惕,先是在茅屋門口布下禁制,又原地解決了幾個妄想分上一杯羹的類似于黃鼠狼野狗之類的小妖精,才進屋去查收戰利品。
程錦衣正靠在角落裏,低垂着頭,散落的頭發半遮臉頰,似乎還沒有清醒。
魅妖蓮步婀娜,扭着柔軟的腰肢朝角落那人走了過去,聲音十分婉轉:“程錦衣,你就是程錦衣?”
這到底是個人物啊,年紀輕輕的卻沒享過一天的福,常年間多災多難,大起大落,一波三折,前半輩子就像個皮球一樣被到處踢來踢去,過的非常的一言難盡。
蘇緣和玄霜趴在窗口,也眼巴巴去看。
魅妖半蹲下去,迫不及待的勾開了他鬓邊的發,興奮地指尖都在發抖。如此一個撥開雲霧見月明,萬衆矚目的時刻,卻露出一張可以稱得上是歪瓜裂棗的臉,醜的簡直讓人眼前一黑。
‘噫——!!!’魅妖和蘇緣同時驚呼出聲。
魅妖更是誇張,直接一臉嫌棄的将人推了出去,竟直接在牆上砸出了一個人形,又滑落在地上摔出‘砰’地一聲悶響。
唯恐被人發現,玄霜一臉緊張的拉着蘇緣蹲下,低聲說:“你幹什麽,別暴露了!”
蘇緣驚掉了下巴:“這就是傳說中的程錦衣?不是吧,這副尊容,給按個天人之姿的人設?到底瞎的是誰的眼睛啊?”
玄霜一臉維護的說:“說你膚淺你還不承認,別胡思亂想了。那才是二太子!”
窗戶上再次探出兩顆腦袋,眼巴巴去看屋裏的情形。
卻見那人落地後,‘砰’地一聲巨響,竟然漸漸化作了煙霧而消散。
魅妖察覺不對,立刻站了起來,拂袖轉身:“程錦衣,你擺了我一道!”
那是一張與文胥一般無二的臉,或許與自身的經歷相關,眉眼間更多了點淩冽的寒氣,他聲音極淡漠,俨然一副不茍言笑的性子:“幻術嘛,我也會。”
魅妖一副咬碎銀牙的樣子:“你真夠可以的。”
程錦衣試劍三分,面無表情的說:“不過是,将計就計而已。”
這才像樣嘛!
蘇緣捧着臉笑:“他真帶勁!”
玄霜半捂着眼睛,做羞澀狀:“誰說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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