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八

燈光昏黃，蘇萌觀察着她面前的男子，他與王于行有幾分相似，但五官要出衆得多，氣質清雅，聲音也平穩溫和。

就是眼底下浮着點黑氣，仿佛是沒休息好。

“二哥，”纨绔表情難看，仍在嚷嚷着，“你、你在做什麽呀。”

蘇萌瞟了他一眼，見他一幅驚愕萬分的樣子，好似吞了個秤砣。

她收回視線，對纨绔口中的‘二哥’揚起笑容。

“謝謝。”

少女細聲細氣的：“也沒有多麻煩啦。”

蘇萌還不至于因為別人一點冒犯就生氣，雖然這二代自己沒禮貌還整天說教她，是有點煩。

她又甜甜的補充道：“您的弟弟挺好的，不用擔心，叔叔。”

叔叔——

不知為何，王冼覺得這兩個字從少女口中說出時，他的心底仿佛被砸了個冰塊，差點沒能穩住臉上的笑。

他勉強站穩腳步，繼續道：“天也黑了，我送你回家吧……”

便聽少女輕輕的：“咦？”

王冼不明所以，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發現她在瞧自己的肩膀。

“不好意思。”

蘇萌上前一步，一把捉住了男子的衣袖，王冼一身衣服都是手工定制，十分貼合身軀，絲綢質地又滑，蘇萌一捏之下，居然沒能成功抓穩。

她想了想，改為抓住手臂，輕輕一扯。

男子的表情略有些驚詫，他踉跄了一步，似乎莫名所以，但卻馬上調整了姿勢，順從的彎下了腰。

他袖口一粒紐扣崩裂，掉落在地上，發出了輕微的啪嗒聲。

“怎麽了？”

王冼溫聲問道。

下一刻，蘇萌松開了手，她退後一步，低頭搓了搓手指。

只見她剛才抓着王冼、接觸到他手腕一點皮膚的拇指上，沾着一縷常人看不見的黑氣。

這一切不過是片刻，等到蘇萌退開，二代才回過神，當即沉下臉：“喂小孩，你搞什麽？”

蘇萌懶得理他，這短短的時間，被她撚在指尖的黑氣，已如活物般掙紮起來，外觀看起來，直白點說，像條蠕動的蟲子。

蘇萌直接用力一捏，把它給捏碎了。

好似一縷微風拂面而過。

王冼忽然就精神一振，像是身上卸下了什麽沉疴。甚至這幾天一直隐隐酸痛的肩膀，都輕松了不少。

與此同時，同一片夜色之下，距離王冼大約一千公裏外的鄰市，一名大約五十上下的中年人，突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唔——哇！”

中年人吐出一大口血，手旁的被子也被掃落，摔碎在地。

響動很快驚動了外間的人，房門打開，一大群人湧入室內，為首的是一名二十上下的年輕男子，他穿着手工制的襯衣，最上端的扣子解開了，手裏拄着根手杖，似乎行動不太便捷。

男子踏入室內後，先是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跡，便謹慎的站定了。

他身後十多名助理則紛紛湧入，呈扇形簇擁着，接着才是幾名看着年輕很多的少年。

等到少年們驚叫着沖過去，将中年人攙扶了起來，拄着手杖的男子才開口道：“羅師？”

他狀似關切：“您怎麽了。”

中年男子又吐了口血，才語速飛快的說了幾句。

他使用的不是中文，但光看他的表情，就能感受到他的氣急敗壞。

一名翻譯附耳，對男子道：“慕先生，術式好像被破解了。”

男子的眉頭當即就是一皺。

雖然他很快就松開，并安慰起中年男子：“只是一次失敗而已，您的信譽不會受到影響的。”

但這顯然讓中年男子很是不忿，他臉色數變，忽然盤腿而坐，接着居然擠出幾句中文。

“慕先生，”他臉色陰沉，“我羅多既然下了降，人沒死，就沒有收手的道理。”

攙扶着中年人的幾名少年頓時臉色蒼白，開始小聲勸說起什麽。

“%￥#@。”中年人的反應卻比他們更大，他冷笑一聲，接着對其中一名弟子招手。

弟子臉色蒼白，但還是順從的低下頭，讓羅師拔掉了他一把頭發。

羅師撚住這搓頭發，閉上眼睛，念念有詞，與此同時，那名弟子也同樣盤腿坐下，随着羅師的聲音，時不時眉頭微蹙。

這場面讓慕明光倒了然。

——羅師開始做法了。

做法需要獻祭，他拿了弟子的頭發，施術時會消耗這名弟子的壽命。

他握緊了手杖，假惺惺的叫了一聲：“羅師……”

這位羅師，本名羅多·基利曼。不知是幾國混血，沒有國籍，但在湄目河流域內，卻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資本家、大皮條客、人蛇頭目……都曾将他奉為座上賓。

因為他是個，術師。

慕明光經營玉器，經常出入緬光等地采購翡翠原石，于是聽聞了這位羅師的事跡，他原本不太相信，但最近國內好幾家新起的玉器行與明光商行競争激烈，抱着試試看的心态，他花重金買通介紹人，将這位羅師請入國內。

正好羅多似也有意在內陸地區打開市場，兩方一拍即合。下了飛機的當天，這位羅師連接風宴也沒吃，當即就為他咒殺了三福閣的地區副總。成功讓慕明光用低價拍到了一塊品質極好的玻璃種翡翠原石。

有了羅師，這段時間明光商行簡直無往不利，慕明光興奮之餘，也徹底相信了羅師的本領。

沒想到今晚竟見他被術式反噬。

他飛快的思考起最近都對哪些人下了咒，但最近咒得人太多，他竟一時想不起來。

只好低聲詢問助理：“最近羅師接了哪位貴客的‘靈’？”

便聽助理回答：“是王氏的二子，王冼。”

聽到這個名字，慕明光愣了愣。

王冼？

王冼他自然是知道的，但王氏主營餐飲、娛樂、地産，其體量勝過明光商行不說，業務範圍也沒有交叉。

慕明光絕不可能沒事找事的去咒王冼的。

“前兩天……”助理吞吞吐吐，“羅師似乎在鼎金商行與王冼碰了面，不知談了什麽，最後不歡而散……”

慕明光當即去看中年人。

只見羅師已經閉上眼睛。而跪坐在羅師身邊的兩名少年，則表情驚懼，見他看來，皆是避開了他的目光。

慕明光于是了然。

羅師既然費勁的來了大陸，自然不可能甘于綁死在他這條船上，這是羅師試圖給王氏公子賣好碰壁，惱羞成怒之下才決定直接下咒整整王冼。

等王冼奄奄一息了，羅師再大搖大擺的上門，不信對方不服服帖帖。

慕明光頓時有些惱怒。

——這術師的心眼可真多啊！

不過他面上不顯，只是瞧着中年人念咒，只見羅師一會狀若思考，一會陰冷發笑。

既然羅師是打算把王冼當下一個金主，自然不可能下死手咒殺了。但他卻拔掉了弟子的頭發，拿來作為祭祀之用。

那麽就只有一個可能，他現在打算咒殺的對象，是那個幫王冼拔除了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