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九
很快，撚在羅師手中的頭發，如喪盡了能量，迅速的枯萎下去。術師的眼珠也動得越來越快，慕明光低聲問了一句：“他這是在做什麽？”
“……￥#@@*。”
羅師的弟子擠出幾句解釋，翻譯便道：“先生，羅師是在找施法者。”
“似乎咒種被拔除後，”随着弟子的解釋，翻譯斷斷續續的，“羅師還是能循着氣息找過去。”
話音剛落，中年人眼珠狂轉，口中發出了猖狂的笑聲：“哈——”
“原來是個女人……還是個小鬼！”
他因為不純熟而發音古怪，但不妨礙慕明光提取有用的信息。
——看來破解了羅多術法的，是個年齡不大的女性。
雖然對這術師有些着惱，但慕明光一點也不懷疑對方的本事。
羅多既貪財，又心狠，但若論術法造詣，恐怕整個東洲沒幾個能比他更強的。也不知王冼是從哪裏找的人幫忙，但既然惹惱了羅多，對方也就必死無疑了。
慕明光不由有些惋惜。
照他的推測，是年齡不大的女性，又能破解羅多的術，可見術法造詣挺高，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厲害人物，為他所用。
羅多撚在指間的頭發，徹底成了灰。與此同時，一股細弱的黑色煙氣，筆直的向上豎起。
中年人的眼球也震顫起來，只是須臾，他便追尋着這咒種黑煙，‘看’見了目力之外的景象。
他首先看到好幾團朦胧的‘氣’，大致上，這些氣團，呈人形狀。
而同時，他的另外幾感，例如聽覺，也分外敏銳起來。
羅多聽見嗡嗡的議論聲：“……羅師這是怎麽了？”
“聽那幾個弟子的意思……似乎，是精神體出竅了。”
可不止是精神離體。
羅多在心中冷笑。
這是他獨創的咒術，也是他能傲立于湄目河區域的立身之本。
羅多不再理會慕明光等人的議論，聚精會神的注視起那幾團人形的‘氣’，在這種狀态下，空間對他而言等若無物。
他現在所看到的這幾團氣，正是距離他有一千多公裏的王冼等人。
不過是須臾，王冼的身影，首先清晰了起來。
羅多打量着他，只見他正微彎着腰，态度溫和的說着什麽。
“……最近是沒怎麽休息，”他聲音輕快，“不過突然感覺好多了。”
“是嗎。”
一個聲音回答他：“別擔心，叔叔今晚會做個好夢的。”
——就是這個！
羅多心中大恨，他惡狠狠的注視着發出聲音的氣團，漸漸的，一名少女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比起之前循着咒種氣息所見的模糊影像，這一次，他看得分外清晰，是個比他最小的弟子，還要年幼的少女，她垂着的右手上，還沾染着他咒蟲的死氣。
這個賤丫頭！
羅多簡直要氣瘋。他完全無法接受，破解了他術法的，會是這樣一個年幼的孩子。
他盯住少女，開始聚集精神力。
羅多所施行的術法，其實是一種發源自印度的冥想之法，在這種咒術的加持之下，施術者能夠用精神體看人。
具體表現就是呈現在羅多眼中的一個個氣團，若人身體健康，則氣息強健，若有時運低或者體弱多病，則往往如棉絮般飄忽不定。
此刻，王冼等人，在羅多的眼中，已經是一個能夠攤開的骨肉架子。
他能清晰的看到王冼的內髒，甚至能數起心跳。
只要羅多願意，他能立刻用精神體絞殺王冼，強制令他心髒驟停。或者別的死法，腦溢血、脾髒破裂等也是輕而易舉。
這就是羅多賴以實行咒殺的看家本領——通過改造的觀想之術，看清施法對象的本質，再加以針對。
他的‘視線’中，少女仍舊在與王冼對話：
“叔叔還是早點回家吧，我不需要送的，我朋友在呢。”
——還有同夥嗎？
術師的朋友一般也是術師，說到底，他還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咒種，是被這女孩獨自破解的。
他抛開雜念，發下咒心，憑借一腔怨憤，打算将少女立時咒殺。
但漸漸的，羅多感到有些不對勁。
“你的朋友？”
“是呀。”
少女笑起來，朝樹蔭處招了招手，一團陰影便走到燈光之下：“就是這位啦。”
若是在平常，羅多一定會立刻注意到這個新出現的人——在常人眼中，這應該就是個普通的青年。
但在觀想術加持下，羅多能清晰的‘看’見，這其實是個有着蜘蛛樣下半身的東西！
然而現在，他卻根本顧不上那詭異的蜘蛛，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少女的……手臂。
少女舉起手，介紹着那詭異的蜘蛛生物：“他叫莫煙哦。”
夏季炎熱，她穿着短袖，胳膊暴露在外，而現在，那纖細的胳膊上，正浮現出一個又一個，漆黑的字符。
這些字符深深的嵌在她的皮膚中，好像是從她的血肉裏長出來的一樣，只看了一眼，羅多就覺得心神劇震！
“對了，”少女繼續道，“還不知道叔叔你的名字呢？”
“王、王冼……咳，可以的話，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羅多的視線仿佛在崩裂，以精神體直接觀看的咒術，能助他看清人的本質，而現在，他的注視下，那名少女……她、她……
黑色的字符不斷的在她的體表浮現，占據了她的每一寸皮膚，漸漸的，這些字符開始發出忽明忽暗的閃光，仔細分辨，才能發現，那是如血一般的暗沉紅光。
而少女整個人就籠罩在這黑紅的暗光之中。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羅多萬分驚恐。
他現在感覺，他根本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注視着什麽極為龐大的概念，辛苦的蜷縮在那個皮囊裏面。
他再也顧不上咒殺，連忙想要收回術式，從這個恐怖的少女身邊逃離，卻見最後一個字符，在少女的額頭亮起。
至此，她渾身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了這些字符了。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少女轉過了頭。
天地倏然靜止，好似時間停下了流動，被拉得極其漫長的一秒之中，羅多只見少女狀似無意的掃視了一眼，便微仰起頭，目光準确的穿過虛空，與他視線相對。
“诶呀。”
她輕聲細語的，甜甜的朝羅多一笑。
“……”
鄰市的別墅之中，慕明光摩挲着手杖，瞧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快十分鐘了，羅師的精神體還沒回歸嗎？”
他才剛說完，便見中年人睜開了眼睛。
“羅師。”
慕明光松了口氣，擺出副笑臉：“您回來了？想必您已經教訓了那不知好歹的……”
還沒說完，慕明光詫異的停下了話。
只見中年人神色木然，眼角忽地淌下兩行鮮血。
“羅師？”慕明光吓了一跳，連忙上前一步，緊接着，中年人忽然張開口。
“——”
他就如離了水的魚，嘴唇蠕動着，發出了根本不能稱之為聲音的氣音。
下一秒，羅師的整個軀體，猶如爆炸的氣球，猛然炸開。
慕明光站得近，頓時眼前一片鮮紅，他愣了一會，才放聲尖叫起來：“哇呀啊啊！”
他腳一滑，跌坐在地，只覺入手一片濕潤。
慕明光又是慘叫連連。
“扶我起來！”他驚叫着，但連叫了幾聲，助理們才反應過來。連忙把他給拖起來。
整個房間幾乎都被血染紅，慕明光驚魂未定，朝那幾名吓得快暈過去的弟子大吼：“怎麽回事！羅、羅師……這……”
“先生，”翻譯臉色煞白，“先從這房間出去吧。”
一群人宛如逃命般，沖進外面的大套間，慕明光喘着氣，還沒能從恐懼之中緩過來，他被攙扶着坐下，抓起一盞茶，想要喝點什麽壓壓驚。
卻見自己手指上也滿是血，把茶水染得鮮紅。
“……”
慕明光差點吐出來。他猛然把茶盞砸到地上。
“去查！”
茶盞應聲而碎，慕明光驚聲道：“給我……仔細的查！看看王冼，最近都接觸了什麽人。”
“尤其是年齡不大的女孩子，務必給我、給我……查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