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十

對于蘇萌而言，她只覺得自己好像被誰窺看了一會。

她倒是能感覺出，那是與王冼身上同出一源的東西。但她沒怎麽在意，只稍微花了點精神，記下了這個氣息。

主要是，實在太弱了。

就如人不會趴在地上費心去看螞蟻一樣，那個被她從王冼身上抽出來的東西，說實話，要不是王冼靠得太近，蘇萌壓根沒注意。

“那就這樣啦，”她對王冼道，“我們就先走了哦。”

說罷，也不等對方回答，便攬住蜘蛛，笑眯眯的揮揮手，轉身就走。

王冼連句道別都來不及說，便眼睜睜瞧着少女拖住男子，兩人親密的挽着手，身影沒入樹影之中。

這就……走了嗎？

不知為何，王冼居然有些悵然若失。他注視着少女的背影，一時間竟不想轉開目光。

接着他便見那被少女攬着的人，回頭看了他一眼，

王冼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朋友’沒什麽印象，在少女開口介紹之前，他甚至沒發現居然還有個人。就算是現在，他回想起來，也只浮現一個面目模糊的臉。

是個存在感非常低的人了。

然而這個回眸，王冼與他的視線對上的剎那，他突然間心頭一悸。如墜冰窟。

隔着夜色，對方的眼眸卻仿佛在發光，緊緊的擭着他的心神。

王冼心中大駭。他曾受邀去過西洲狩獵主題酒店，而現在，這男子的眼神，給他的感覺，正如那些猛獸一般！

“等——”

王冼立刻就想喊住少女。

出于一種直覺，他現在感覺那名所謂的‘朋友’，實在是——太危險了！

下一刻，他猛然踉跄一步，差點跌倒在地。

接着王冼聽見堂弟驚疑不定的呼聲：“二哥……？”

他站穩身體，轉頭便見王于行，甚至他的助理、他的司機，都從車上下來了，幾人皆是一臉凝重，小心翼翼的瞧着他。

王于行率先開口，忐忑地：“二哥，你感覺怎麽樣？”

王冼不明所以：“什麽？”

話才說完，他突然驚覺，自己仿佛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他詫異的擡起手，摸了摸臉，摸了滿手的汗。再一看襯衣，胸前幾乎都被汗水浸透。

“你剛才一直在發呆，二哥，”王于行擔憂的道，“就像被魇着了一樣，你沒事吧？”

王冼愕然。

他連忙轉身，去尋覓少女的身影，但哪裏還能看得見。

“那小孩走了都快五分鐘了，”王于行适時道，他輕咳一聲，試探性的，“二哥，你不會是……”

“我沒有。”

王冼斷然道。

他回答得太快，王于行有點尴尬，不過很快便順勢道：“那是，我也沒多想，二哥。今晚真是麻煩你了，還要你特意送我回來，沒別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王于行沒提半點關于蘇萌的事了，雖然他對少女的住處地址心知肚明。

他對下午被蘇萌甩了門的事還是耿耿于懷，更何況那種矮個子小鬼，一點也沒有前凸後翹的風情，完全不在他的審美範疇，二代自覺不能讓堂哥踏入歧途。

王于行是不太想這樣揣測自己堂哥的。主要是王冼今晚的反應，太不尋常了。

王冼輕嘆一聲。

又輕聲說了句：“我沒有……”

他沉默片刻，終還是調整好了心态，沒再與王于行掰扯。

“走吧，”王冼藏下心中萬千思緒，“回去了。”

車輛的啓動聲中，王氏兩兄弟的蹤影終于遠去，等到車拐過彎道，徹底看不見了，蘇萌從公園的灌木叢中鑽了出來。

莫煙跟在她的身邊，亦步亦趨。

“主……”

他說了一個字，想起蘇萌的叮囑，終究是極微弱的：“蘇、蘇萌……”

“哎。”

少女笑眯眯的回應着他，并踮起腳，努力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

夜色流轉，燈光暈黃，夜風熏熏然，蟲鳴若有若無，散如星子。

少女的聲音也似乎蒙上了柔光：“別害怕，我不會丢下你的。”

——這個生物，他自己都沒發現，他是多麽的不安、惶恐。小心翼翼的勾織着與她的關聯，以至于因為情緒波動，無意間洩露了氣息，差點把王冼的魂給吓出來。

她松開手，便見蛛奴一臉驚訝，眼中卻是迷惘的。

蘇萌沒說什麽，只是對蜘蛛道：“走吧。”

過了快五分鐘，蛛奴才暈乎乎的回過神，四下一看，并不是在回小區的路上。

“您不返程嗎？”他輕聲問。

“是這樣，”蘇萌偏過頭，笑眯眯的，“我對極樂教有點……好奇。”

一邊說着，她從口袋中掏出了那塊用保鮮膜封着的人皮。

“這塊皮上的刺青，”她将保鮮膜揭開一點，“有一種奇特的香料味道，應該是刺青的原料裏使用了某種藥物。很特殊。”

“我出門的時候發現，”她晃了晃人皮，“一百公裏範圍內，有個類似的氣味，因此想過去看看。”

今天死在她手上的那四人，只是底層喽啰，沒什麽有用的信息，但只要堅持找有極樂教刺青的人，總能找到他們的高層。

蘇萌撚住人皮，湊到鼻子前，輕輕的嗅了半天，而後她凝神思考了片刻，便确定了一個方向：“往東邊走。”

她把人皮重新封好，便招呼着蛛奴：“抱歉哦，要跟氣息走過去，沒辦法使用交通工具啦。辛苦莫煙陪我一起了。”

“不不……”

蛛奴哪裏會覺得辛苦，甚至若蘇萌騎着他走過去，他也是無所謂的。

他的腹背寬闊，又有軟毛，想來坐着不會難受，他也絕對行走平穩，絕不颠簸着主人一星半點。

只是、只是……他的主人，剛才……尋覓氣息的樣子，實在是有點……像、像個犬類啊。

這念頭在莫煙心中打着轉，蛛奴十分愧疚的制止了自己的想法，恨不得把觸肢掰下來一截。

便見蘇萌又輕咦一聲，停下腳步，猶豫片刻，再度掏出了那塊人皮。

“……”

就這樣一路聞聞嗅嗅，走走停停，順着那人皮刺青的氣息，漸漸，蘇萌二人離開了市中心，往郊區的方向走去。

最終抵達目的地時，蛛奴翻過欄杆，跳回人行道上。

此時時間已近淩晨，蘇萌的涼鞋在長途跋涉之中磨斷了一根鞋帶，她接受了蛛奴的提議，正光着腳，盤腿坐在他蜘蛛腹的背上。不得不說，真的很舒服。

“蘇萌。”

蛛奴偏過頭：“就是這裏嗎？”

蘇萌沒有馬上回答。

在他們前方，是一片極其寬闊的待開發區域，随處可見施工工地搭建的高腳架與吊車。

一路跋涉，他們居然是來到了培林市才做出規劃的新發地。

蘇萌盯着新開發區，準确說，她的目光，看向的是寬闊的馬路對面，這片荒蕪人際的區域中，唯一已經落成的建築——一座被定性為新開發區地标的五星級酒店。

“稍等一下。”

蘇萌囑咐了蛛奴一句，便拿出了手機。

她打開微博，在熱點裏掃蕩了片刻，又在搜索欄中打上‘培林、劇組’的關鍵詞。

果然，跳出的信息，與她之前在轉來首頁的PO裏看到的大同小異。

蘇萌輕輕的關掉了頁面，有些訝然。

“诶呀……真是不巧。”

——就在十天前，以原創IP為劇本、邀請衆多實力派演員加盟，備受矚目的《雙深》劇組，正在培林市拍戲。

而雙深劇組所下榻的酒店，便是蘇萌前方這棟新開發區的地标建築：冠世假日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