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烏雲黑壓壓的懸在天邊,壓抑的令人喘不上氣,寒冬臘月裏林子裏連鳥聲都沒有。

一個十四五歲的粉衣小姑娘躲在大樹後,怯怯的探着頭。

濃濃目不轉睛的盯着不遠處坐着的少年,他……他死了嗎?

濃濃是只待在這裏好久好久了的鬼,她不記得自己是誰只知道她叫濃濃,這座城隍廟早已被廢棄,平日除了迷路的人之外再沒有其他人。

她坐在樹枝上,晃着腿好奇的望着前面的少年,“你還活着嗎?”很久沒有說過話,濃濃眼睛亮亮的期待有人能夠回應她。

可是沒有人……沒有人也沒有關系的!

月色下,那個一身玄衣的少年像是發着光,一種神奇的力量讓她想跟他靠得更近一些。

咬了咬唇,猶豫了一下下。反正他暈過去了,她悄悄的和他坐在一起應當是沒關系的。

她的記憶很少很少,從有記憶以來就是待在城隍廟的大樹下,從未遇過凡人,這是她遇到的第一個活生生、還有呼吸的凡人。

會說、會笑、會給她講故事的凡人!

濃濃深吸一口氣,緊張的從樹上飄了下去。

“啊——”一陣風吹過,濃濃猝不及防跌了一跤。

趴在地上,濃濃很是喪氣,她是感受不到疼痛的,只能感受到她好沒用,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那個少年醒了沒有。

嘲笑她的鬼太多太多了,她不想再多一個人了。她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不會飄着走的鬼魂。

少年白皙的臉在月光下閃閃發光,濃濃眼裏閃過驚豔,她喜歡的好看的東西,更喜歡好看的人。可惜城隍廟周邊的鬼都不願跟她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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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雙眸緊閉着,長而卷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濃濃湊近他細細描繪着,他的臉是白的,唇是紅的,眉毛是黑的。真好看呀,濃濃在心裏悄悄說着。

她一種堪稱喜愛的樣子落入了一雙黑曜石般的雙眸裏,束鄉痛苦的緊抿着唇,胸口處的疼痛被刺骨的寒風所取代,一個甜甜軟軟的聲音在他耳邊絮絮叨叨。

“你真漂亮。”

滾開——

他最厭惡旁人說他漂亮。

“為什麽你不睜開眼呢?”

閉嘴——

許久,那道聲音忽然消失了,束鄉心中莫名的失落落,一會兒過後,那個人猶猶豫豫的說:“……你是死了嗎?

束鄉想睜開眼,看一看這個不知死活的人,可無論他如何努力,頭腦依舊是昏昏沉沉的,眼皮上像是壓了千金重的東西,企圖把他拖入深淵。

是啊,他不是死了嗎?

死在盛夏裏,死在皇兄的劍下?又如何能聽見這柔軟的聲音呢?束鄉動了動幹裂的唇。

病弱的少年臉色蒼白,濃濃分明看見了他嘴唇動了動,她驚喜的差點拍到他,“你還沒死!”濃濃想跟他做朋友,不想他這樣死去,人死了就會變成鬼,鬼可以看到她而人是看不見她的。

她很自卑,不敢跟同類做朋友,只有凡人看不見她,她才能自在一些,不然連話都是說不出來的。

可是沒有死,為什麽不睜開眼睛呢?

她不敢靠他靠的太近,月色越來越暗,濃濃笑得甜甜的,露出兩頰邊兩個小小的酒窩,她以一種欣賞的語氣毫不吝啬誇贊他,“你的衣裳可真好看,我可以摸摸它嗎?”

少年一身玄衣,衣袖上繡着暗金色的紋路,看着柔軟極了。濃濃乖巧的等待少年的回答。

“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哦。”濃濃覺得今天是她有記憶以來最最開心的一天,遇到了一個神仙似的小哥哥,他還可以讓她摸一摸衣裳,換作旁人早就會罵她了,或者就是對着空氣“呸呸”兩聲,最後還要說她一句髒東西。

濃濃不是髒東西呀,她很幹淨的!

手剛想伸過去,她便聽見了一道很微弱的聲音,束鄉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嗓子裏冒出幾個字來:“別碰我。”

但是很可惜,濃濃并沒有聽見,她茫然的瞅了瞅周圍,沒有別人呀,這裏只有他們。

新奇的把手貼在少年衣袖上方,濃濃舒服的眯起了眼睛驚嘆出聲:“哇……”

盡管她根本碰不到實物。

寒風吹在束鄉身上,帶過來小姑娘軟乎乎的聲音,他咬了咬牙直到嘗到了一絲血腥味才肯罷休,束鄉掙紮着睜開雙眸,正好對上那個小姑娘帶着笑意的雙眸。

他這才知道什麽是暖陽。

束鄉嫌惡的撇開頭,把衣袖抱在懷中。沒有暖陽,外表有多暖內裏就有多肮髒。

他醒了!濃濃拘束的站起身,雖知道他看不見她,但她還是很緊張。

“你……你醒了嗎?”濃濃鼓起勇氣紅着臉小小聲問。

她明明問的就是廢話,明明知道沒有人回答她,但濃濃還是問了,她好喜歡和凡人說話啊,不會突然露出一口血紅的獠牙将她吓哭,也不會一揮袖把她吹到樹梢上。

所以,她不能讓他發現她呀,不然也要像從前遇到鬼怪的凡人一樣嫌棄她髒了……

濃濃暗下決心,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安靜地坐在少年的身側。

她的視線緊緊黏在他身上,束鄉不自在的扭着頭,刻意閉眸企圖忽略她。

濃濃朦胧着眼,羞紅了臉,第一次想要跟這個漂亮的小少年打招呼,她心怦怦跳自我介紹:“你……你好,我叫濃濃。”

束鄉:哦。

少年看不見她,但濃濃并不失落,甚至笑彎了眼睛。他們這就算認識了,就算是好朋友了!

快要枯了的大樹上僅存的幾片葉子搖搖欲墜,濃濃擡頭看了看,緊張兮兮的揪着衣角,圓滾滾的眼睛水靈靈的,害怕的望着城隍廟外,整個世界成了黑乎乎的,仔細聽還有呼呼嘯嘯的聲響。

城隍廟外一圈不知何時多了一圈黑紅黑紅的花,濃濃着急的說:“你、你快躲起來。”

天黑了,她就得躲起來了,城隍廟裏不僅有她還有別人,曾經迷了路的凡人來到城隍廟一夜之後便消失了。

她不想他也消失。

可惜,不論她如何努力,少年都是垂着眸,這在濃濃眼中不亞于是在等死。

她站在少年身前,張開雙臂企圖保護他。

束鄉擡眸,看了眼小姑娘發抖的身體和閉着的雙眸。

這樣的,就是木頭美人!是故意來勾引他的嗎?

嬌嬌弱弱的,也想來保護他?

束鄉蹙了蹙眉,瞥了一眼前面的胡亂舞動的花草,他板着臉冷眼瞧着,心裏愈發煩躁。那花草在他狠厲的目光下呆住了似的,下一刻詭異的場景就沒了,花草盡數縮了回去,頗有些灰溜溜的意味。

濃濃驚訝的怔住了,她知道那些花草不是普通的花草,而是這兒最厲害的厲鬼用來迷惑凡人的武器,可是……為什麽突然退回去了呢?

濃濃咬着唇仔細想了想方才發生了什麽?

難不成是……是因為害怕她?

不會吧,她方才的姿勢确實是很威武,濃濃像是發現了什麽大秘密,她低下頭打量自己。

握了握拳頭,一定是了,一定是害怕她,她這些日子都是早睡早起,每天早晨還要追着路過覓食的鳥兒跑上一圈。

她變壯了,也變強了,現在連厲鬼都怕她了。

濃濃偷偷看了一眼垂着腦袋的少年,她悄悄比劃了一下,明日早晨她要跑二十圈。她羞紅了臉,不久以後肯定就能變得跟他一樣強壯了……

少女忽然掐了掐腰,弱柳扶風的腰一只手都能握住,束鄉被燙到似的猛地撇過頭。

他一張臉爆紅。她、她果然是故意的。

束鄉冷哼一聲,這樣的女子他見得多了,自恃美貌便以為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嗎,不可能!

秉着求真的想法,束鄉擡眸看了看小姑娘驚豔的側臉,收回目光時“不經意”的瞥到了她掐着的腰。

他紅了耳朵。哦,就算比一般的美還要美上幾分又能如何?就算是這般的美貌,那也是不可能!

小姑娘還在軟軟的自言自語,束鄉面無表情不理會她。

晚上的風越來越大,呼呼的吹在他身上,濃濃注意到少年在發抖,她明白了,“你不必害怕,我已經幫你吓跑壞蛋了。”

她對他的遭遇太感同身受了,一個凡世間的人遇到那樣詭異的場景沒有吓暈倒已經很棒了。

她語氣柔柔像安慰小孩子一樣:“不怕不怕,你已經很棒了。”比她要棒多了,她只會躲起來。

束鄉豎了豎耳朵。嗤,明明是她自己怕的要死,別以為他沒聽出來她語氣裏的顫抖。

少年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也不曉得害怕不怕了。濃濃抿着唇喜愛的望着他,這他看着好虛弱啊,撫了撫裙子,濃濃又坐回到他身側。

在她坐過來時,束鄉把頭又撇向了另一邊。這個女人就是想勾引他,這種事他見的最多了。

他側着臉,耳朵的一點通紅從墨發中露出來,濃濃歪了歪頭,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尖尖。冰涼涼的,一點也沒有少年的紅和溫暖,是不是正常的人都有紅紅的耳朵尖尖?

濃濃羞赧的順了順頭發,把白皙的耳朵遮起來。她努力地想要成為一個人,一個真正的人,不會被旁人害怕、厭惡的人。

她抱着膝蓋,臉埋在雙臂中,身旁有另一個人陪伴着,連凝重的深夜都變得溫柔了。

束鄉黑眸深深地望着身側小姑娘恬靜的睡顏,他這時才發現,月色下她朦朦胧胧的呈現出一種神秘的透明。

試探的伸出指尖觸了觸她的衣裙,果不其然什麽都沒有碰到。束鄉愕然,他出生在皇宮中,卻是一個異類,從來不相信什麽鬼怪。

但這一切都太過詭異,今日大皇兄明明将他逼入了懸崖,他是死了才對……可是血液是滾燙的,身體的疼痛是真實的。

大皇兄……父皇……他一個都不會放過!束鄉黝黑的瞳孔裏閃過一絲緋色,他俊美的臉上露出超越年齡的狠厲與瘋狂。

這裏分明是冬天,束鄉只着一身單薄的夏衣,他搓了搓手掌,呼出白暖的水霧,看了一眼身側的少女,她睡着嘴唇也是上揚着的,長長的睫毛随着呼吸一動一動。

她的臉頰微紅,是稚嫩的粉桃子的顏色。束鄉皺着眉,他竟有種要湊近細看的想法,她真的不是人嗎……

少女睡夢中動了動腦袋,束鄉猛地回過神輕咳,轉過頭煩躁的閉上眼。

是不是人,關他屁事。

是少年時候的小束鄉和濃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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