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青二道:“公子爺, 您的意思是,我們找人做點兒假的憑票,拿去……”

“去什麽去?”雲起鄙夷的打斷他,道:“出的什麽馊主意呢?犯法的事兒, 咱們可不做……我們就是去做點倒進倒出的‘正經’買賣。”

他可是“世外高人”呢,去造假騙人也太跌份了!

他自己的面子不要沒關系, 可大和尚這會兒還在京城呢!

正經買賣?

青二一臉茫然的看向青一, 發現青一也是丈二摸不着頭,于是又一起看向雲起,眼睛裏是滿滿的求知欲——這裏面有可以倒進倒出的東西?

雲起也不賣關子, 道:“以前青四曾經說過, 賽馬場賭馬雖然每天都有, 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場重頭戲,裏面押的銀子, 往往是平時的幾十甚至上百倍。

“而上次出事的那場比賽, 四匹名馬一同上場不說, 那些個世家子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紛紛下了重注, 更是重頭戲中的重頭戲。

“雖然其他人誰也沒有齊玉下的多, 卻也少則數千上萬兩,多則十多萬兩……這筆錢,對誰家來說,都不是什麽小數目。可以說那一場比賽,是賽馬場這一年以來, 最大的一場賭局。

“這場賭局中,普通賭客押的銀子雖然也比平時要多出不少,但其中分量最重的,卻還是那些世家子弟或巨富。

“輸了這麽多銀子,他們自然會不甘心。但問題是,雖然按賭場上的規矩來說,出千的人是要通賠的,可這些人敢上長公主府去讨債甚至逼債嗎?”

青一搖頭,道:“他們哪會有這個膽子?

“普通人也就算了,這些人明知長公主是被人算計的,若還上去落井下石,那豈不是明晃晃的結仇?到時候不光長公主,連皇帝太後都會不滿。銀子要不到不說,還惹得一身騷。

“所以這些家夥,大不了拐彎抹角的提醒一聲,讓長公主記住他的人情。不過別小看這份人情,說不準兒什麽時候,就把那點銀子連本帶利的給找回來了。

“這些人本錢多,顧慮也多,反倒是那些一窮二白的賭棍,反正本來就一無所有,也不怕人打擊報複,這才敢豁出臉去堵在長公主門口逼債。”

雲起“嗯”了一聲,又道:“不過現在就有些不一樣了。”

青二恍然,道:“公子是說,有了公主府的告示,他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拿了憑票去兌銀子?”

雲起搖頭道:“他們還是不敢的。”

青二愕然:“啊?”那什麽不一樣?

雲起道:“我說的不一樣,不是說他們的銀子終于能到手了,而是說,他們的人情,也泡湯了。”

青一青二還是有些茫然。

雲起道:“雖然按賭場的規矩,是該公主府通賠,但告示上說的明白,因飛雪失足而輸了銀子的,可以憑票去公主府領銀子……可曾提到過‘通賠’兩個字?”

青一青二齊齊搖頭。

雲起提醒道:“當初賽場上,飛雪原本是跑在第一的。”

青一恍然,道:“所以按告示上的說法,嚴格來說只需要賠押飛雪的那份銀子就可以了。”

雲起點頭,道:“如果是普通賭客,甭管他押的是哪個,哪怕是最後一名,他也可以不要臉的說,要不是飛雪出事,他押的那個一定能轉敗為勝……死皮賴臉的把銀子領了。

“可那些在京城有名號有家業的人家,在明知公主府是被人算計的情況下,還跑去這麽說……長公主敢給,他們敢收嗎?

“可若是不去……告示上又說的明白,因此輸了銀子的,就去領銀子。你既然沒有損失,銀子沒有,人情,自然也是沒有的。”

青一“呀”的一聲,拍腿道:“長公主肯定是認準了他們不敢要,才敢貼這樣的告示!這一招夠狠啊,本來欠銀子又欠人情,可這告示一出,立刻反客為主。

“去掉那些官宦人家、世家子弟,還有巨富之家,這才用賠幾個銀子?”

雲起搖頭,道:“什麽狠招?我看是昏招才對。

“她原來是受害者身份,現在告示一出,卻等于是将‘抽老千’的事兒,攬到她自個兒頭上了。

“那些輸了大筆銀子的人家,本來想着,錢沒了,有筆人情在也不錯,可如今銀子沒了指望,連人情也沒了,他們豈能甘心?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用一半的價格買他的憑票……而偏偏這些憑票上,是沒有押注人姓名的,拿出去誰也不知道是誰的,而且這些憑票,兩天之後就會成為廢紙一張……

“你們說,他是賣,還是不賣?”

青一青二這下終于徹底明白,青二喜道:“那咱們幾個分頭進行,一邊悄悄收憑票,一邊雇幾個閑漢去領銀子……哈,這麽多銀子,怕不是要賠的長公主傾家蕩産?

又道:“咱們得快着點,慢了該有人跟咱們搶生意了。”

雲起搖頭道:“放心,這門生意可沒什麽人敢搶……說不準是獨家買賣呢!”

長公主又不是傻的,這樣大的動靜還能察覺不出來?所以除了雲起這個長公主明面上的仇家外,其餘的人,窮的,買不起憑票,富的,不敢招惹長公主……不是獨家買賣是什麽?

青一有些遲疑,道:“公子爺,那些憑票咱們可是真金實銀買的,要是萬一我們買了,長公主那邊卻不肯兌銀子,咱們可就虧死了。”

雲起冷哼一聲,道:“放心,告示是她貼的,她要是真出爾反爾不給我兌銀子,明兒晚上禦宴,我就去找皇上喊冤去!”

有告示有憑票,打官司告禦狀誰怕?有本事就當着朝廷百官的面喊一句——“我就是看準了你們都不敢來才貼的告示”?

她若真敢喊,那銀子雲起要不要,倒無所謂了。

雲起上輩子就是睚眦必報的脾氣,這輩子雖然跟着和尚長大,卻也半點兒沒改。

賭馬的事原本和他一點關系沒有,結果先是長公主設套引他入局,又是齊玉帶人襲擊,要讓他斷手斷腳,最後長公主更是直接動手殺人……

現在的局面,就算他想和長公主和好,長公主也早就恨他入骨了。

既然已經成了仇家,能順手踩一腳的時候,為什麽不踩?

什麽冤冤相報何時了,那是占了便宜的人說的話。

青一笑道:“既然是獨家買賣,我們大可将價格壓的更低一點,反正那東西在他們手裏和廢紙一樣,看着還犯堵。”

雲起“嗯“了一聲,道:“價錢你們自己看着辦就是。兩天時間挺緊的,你們幾個都去……”

又笑道:“這錢可不是橫財,堂堂正正做生意掙來的呢,可以放心大膽的花。”

青一道:“公子爺,我們都去可以,可是您也要答應我們,我們不回來,您就不出這苦渡寺的大門,更別進城……您每次一出門就出事兒,咱們都弄怕了。”

真不可愛!

雲起翻個白眼給他,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快去幹活兒,多掙錢才是正經!”

本來大把大把的掙銀子,就已經是很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兒了,如果掙得還是仇家的銀子,那就更值得高興了。

這個可比畫符來錢快多了,他現在的狀況,十天半個月能寫一個“福”字就不錯了,能賣幾兩銀子還不好說,可倒賣憑票……哼!大和尚從早寫到晚,都掙不到他這麽多。

從六歲的時候起,大和尚就沒他會掙錢,現在也一樣!

回頭他就拿着長公主那兒掙來的銀票,到大和尚面前炫耀去。

說起長公主,雲起其實有些不明白。

賽馬場的事兒,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一點兒都不複雜。說起來長公主也是能人,怎麽就拖到現在都解決不了,反而昏招一個接一個,弄得越陷越深。

這件事能有多難?

那些普通賭客的錢,或者死不認賬,或者給兌銀子,都沒什麽大不了的。

至于那些世家子弟,第一時間就該光明正大的見一面,說個清楚明白,是人情就大大方方的認了,有什麽了不起的?

記得前世那個人和他閑聊的時候曾說過,欠這種不疼不癢的人情,根本就不是什麽壞事。

有些官場上的老油條,還會故意欠對方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然後借此拉近關系,開始走動,逐漸親密起來。

若長公主聰明一點,甚至可以借着此事,不動聲色的結出一張關系網來,比她損失的那點兒銀子,可強的多了。

說到底,是這輩子順遂慣了,堅決不肯認輸、不肯低頭,不肯再吃一點虧,甚至連面子都不肯丢一丁點兒。

可是越是越這樣,才越容易将裏子面子都丢完。

……

青一幾個離開不久,莫徐小和尚就來了:“小師叔祖,秦将軍又來了,又帶了好多好多好吃的,還有蔬菜水果,您要不要去見他?”

雲起雖然很想知道莫徐口中“好多好多好吃的”,都有些什麽,可是這會兒他正躺的舒服,實在懶得動,問道:“你跟他說了,我在閉關沒有?”

雲起這段時間又是練符又是練手印的,對外一概說在閉關。

莫徐點頭道:“說了啊!秦将軍說,你要是還在閉關,他就不打擾了,還讓我給你說一聲,他明天來接你和太師叔祖入宮,大約申時初過來,最晚申時末就要出發,讓您提前準備一下。

“啊對了,秦将軍還問了,有沒有什麽想要的,他明天順道帶過來。”

雲起正要說“沒有”,忽然見莫徐臉色微紅,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樣,于是問道:“問誰有沒有想要的?”

莫徐嘿嘿直笑:“問我和莫急,嗯,還有小師叔祖您……”

“你們說了?”

莫徐撓撓光頭,吶吶道:“出家人不打诳語……”

那就是說了。

雲起扶額,他都忍不住要佩服那個傻大個兒了!

要知道苦度寺的和尚規矩很好,除了化緣從不問寺外的人要東西,莫徐莫急會向他張口,就是完全将他當了自己人了。

真不枉他三天兩頭就跑一趟,每次搜羅那麽多好吃的、好玩的,把這些小和尚們一個個籠絡的死死的。

真是,閑不死他!

見雲起有一陣沒說話,莫徐不安的抓着手指,怯怯道:“那我去和他說,我們又不想要了……”

雲起屈指,在他的光頭上敲出一個清脆響亮的腦瓜崩,然後穿了鞋子下床,從櫃子裏翻出一張宣紙。

拜他那個小氣師傅所賜,他只能用朱砂在宣紙上練符,以至于他人生的第一張符,就是宣紙上這個比銅板還小一圈的“福”字,看着寒碜無比。

更膈應人的,是它周圍還畫着好幾個失敗品。

這樣的“福”字送給人貼大門上……雲起發現他的臉皮還是不夠厚。

于是翻出前幾天剪窗花的剪子,将那個可憐巴巴的“福”字摳了出來。

銅錢大的福字,寫在形狀不規則,邊角參差不齊的宣紙上,就更寒碜了。

雲起有些心虛,随意折了幾下交給莫徐,道:“你去把這個送給秦将軍,就說是我畫的平安符。”

見莫徐拿了“福”字要走,雲起又有點舍不得,這東西雖然看着寒碜,可也是自己好不容易弄出來的,要是給糟蹋了,那他“哐哐哐”的頭疼了一個多時辰,豈不是白疼了?

拉住莫徐交代道:“和秦将軍說,這平安符找個荷包裝起來,自己随身帶着也好,送人也好,切記不要沾穢物,最好也別沾水,否則就不靈了。”

見莫徐歡歡喜喜去了,雲起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這些日子以來,秦毅委實送了他不少東西,結果他就回了這麽一張輕飄飄的紙片兒。

要不,回頭再給他寫個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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