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與影子的交易

第26章 與影子的交易

惡鬼成堆的堵在必經之路,它們的臉已經腐爛,身體像是被油炸了一遍的幹屍,一雙幹癟的眼睛死死盯着帝髯,視線落到劍上時,不約而同地退了一步。

害怕了?

帝髯敏銳地捕捉到惡鬼們害怕的情緒,他若有所思看了劍一眼,抱着扶竹向前逼近。

就這樣,兩方你進我退地僵持了一會兒。

可這只是暫時的,傾刻間,四周溫度驟然下降,黑霧也随之濃郁,大有将人吞噬殆盡的意思。

桀桀地笑聲響起,後方傳來輕呵聲,帝髯警惕地回頭,發現他們來時的路竟然以肉眼可見速度消失。在模糊的遠處,戲殷背手而站,幸災樂禍地看着他們。

顯然,戲殷玩不起了。

帝髯意識到了這一點,立刻将扶竹放下,扯出笑容哄道:“我們扶扶自己下來走好不好?我給扶扶開路,然後扶扶往門的方向跑好不好?”

扶竹從帝髯堅決的神色中明白了什麽,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用力搖頭。

“扶扶乖。”帝髯松開扶竹扯住自己衣袖的手,寵溺卻不失命令地說,“扶扶,跟着光走,不要回頭!”

“可、可我想跟你一起回家……”扶竹抽噎着往帝髯懷裏鑽,抓住帝髯的衣服,哽咽說,“我不怕……我想跟你一起回家,我……”

“扶扶,你聽話。”帝髯擦拭掉扶竹眼角的淚水,“我知道我們扶扶最乖了,時間不多了,乖好不好?”

扶竹欲言又止地看着帝髯,最終松開了帝髯的衣服,他嘴巴鼓鼓的,像是一只受了氣正委屈的河豚,垂着頭,微不可見地點了點。

帝髯見此欣慰地笑了,他操縱着僵硬的身體起身,胳膊上的鱗片已經蔓延到了眼角,身體每動一下都會消耗巨大的體力。

扶竹難過地盯着地面,恍然間,耳邊一陣冷風撫過,随後四面八方傳來似近似遠的呼喊,他擡頭想要尋找,卻被帝髯遮住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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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別回頭,往前跑。”

随着話音落下,背後被輕輕推了一把。

扶竹握緊拳頭,淚水又一次決堤而出,他謹遵帝髯的話,埋着頭一股腦地往前沖。

惡鬼們見狀眼睛一亮,蠢蠢欲動地伸手,卻被帝髯冷厲的目光給逼了回去。

他劍放在身前,泛着冷色的劍身與他眸中的淩然一樣冷:“誰敢攔他,朕今日便斬誰!”

而此時地牢前,戲殷與玉玄正透過一面玄鏡将帝髯路上所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當看到惡鬼們因為害怕帝髯而後退時,戲殷眼中劃過一絲明顯的嫌棄。

他撐着下巴,輕輕笑了笑,擡頭問玉玄:“判官大人,你說本王該拿這擅闖地府的賊人如何處置呢?”

玉玄拱手,垂下眼皮恭敬地回答:“自是剝皮抽筋,下油鍋。”

“哈哈哈,好一個剝皮抽筋!”戲殷拍手大笑,唇角上揚,眼底閃過狠戾,“既如此,就按判官所說的做。世間萬物本王想要什麽得不到,更何況一條下賤的魂魄!”

他指尖凝聚起一團黑氣,将它送入玄鏡中,眼中的興奮愈發明顯:“本王要讓扶竹知道,只有本王,才是他一生可以依靠的人!”

另一邊——

原本顧及帝髯手中利劍的惡鬼們突然躁動起來,他們仰頭發出嘶啞的吼叫,眼睛漸漸變得渾黑。

帝髯從容不迫地站在惡鬼身前,劍朝向他們,眼眸微微眯起。

惡鬼們一改先前怯弱的表現,四肢着地像獅子一樣朝帝髯撲去。

帝髯躲過源源不斷撲上來的惡鬼,只是惡鬼太多,混亂之中免不得受傷。

他低頭望着肩膀上血淋淋的大窟窿,忍不住皺眉。

此時一輪血月沖破黑暗顯現出身影,赤紅的月光照亮帝髯,他身後的影子抖動,幾秒後竟從他的身後走了出來。

帝髯眼中充斥肅然的殺意,用劍指向惡鬼,陰沉地命令:“殺了他們,護扶竹出去!”

影子側頭面朝帝髯,劍影在它手中轉動,頭微微傾斜,往後撤了幾步,張開雙臂融入黑暗之中。

惡鬼們早已急不可待,見影子消失,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張嘴朝帝髯撲去。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中計了。

只見地上浮現出許多黑點,它們如午間時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産生的斑點,在地上迅速移動,随後像是破殼而出蟬蛹般漸漸顯露實體。

他們身穿戰袍,手中的長矛舞動,雙眼無神井然有序地靠近帝髯,聲勢浩蕩,氣勢洶洶。

面對千萬騎兵,惡鬼們立刻顯得微不足道起來,他們面面相觑,心一橫,沖上去與鬼兵們纏鬥。

帝髯動了動被鱗片壓到酸脹的胳膊,惘然若失地望着扶竹離去的方向。

小家夥已經走遠,他很聽自己的話,沒有回頭,更沒有停頓。

“舍不得了?”

耳邊傳來渾厚的聲音。

帝髯眉梢微挑,劍插在地中倚着身體開口:“不,只是莫名難過。”

“口是心非,明明是舍不得了。”

講話的人從黑暗中走出來,他臉上滿是胡鬓,膀大腰粗的體格,醒目的肱二頭肌引人注目,說話時臉上橫肉都随之顫抖:“陛下,微臣從未想過再見時會是如此場景。”

“命運本就難料。”帝髯視線移到殊死拼搏的鬼兵身上,不知何時,原本被打到落花流水的惡鬼突然暴漲體積,鬼力成倍增長,力量慢慢淩駕于鬼兵之上。

帝髯不動聲色地拔出劍,淡淡說:“他生氣了。”

“陛下先歇息着,”壯漢揉着鼻子豪放大笑,“哈哈,微臣去會會他們。”

帝髯一言不發,垂眸摩挲着劍身,眼底的情緒不明,幾秒後,一顆人頭滾落在腳邊。

他側目看去,當看到熟悉的臉時,不禁微微怔住,指腹被鋒利的劍劃傷,血液滴落在地上,綻放一朵朵鮮紅的彼岸花。

帝髯凝了凝神,舉起劍拖着沉重的身體走向混亂的鬼群。

……

扶竹按照帝髯的話,一路埋頭往前沖,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現了門,他才慢慢停下。

“怎麽這麽慢?”陌歸站在門前,看着表說,“比我預想中晚了五分鐘。罷了,出來了就好,走吧。”

扶竹詫異地看着陌歸,氣喘籲籲地挪着小步子過去,問:“你真的是陌歸嗎?”

“自然。”陌歸摸了摸扶竹的頭,“辛苦了,回去請你吃大餐。”

扶竹微微回眸,身後一片黑暗,根本看不見帝髯的身影。

也不知道帝髯一個人能不能撐住。

他緊張地咽了咽唾沫,抓住陌歸的手說:“帝髯還在後面,我們去救他好不好?”

陌歸歪了歪頭,竟不解地看着扶竹:“為什麽呢?”

“什麽?”扶竹擡頭,“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去救他?”陌歸寵溺地撓了撓扶竹下巴,“我們扶扶為什麽要去救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呢?”

扶竹用一雙紅腫的核桃眼盯着陌歸,被對方眼底的冷漠驚到,他回頭望向帝髯的方向,搖頭說:“帝髯不是不相幹的人,他救了我呀,他……”

“傻瓜。”陌歸打斷扶竹,牽住他的手,強制性地讓他跟着自己往前走,“你本身就是地府的人,回地府就是回家,哪有人從別人家中救人的,我們扶扶可真傻。”

扶竹掙脫開陌歸的手:“才不是,帝髯就是救了我!”

“扶扶!”陌歸臉上浮現出一抹嚴厲的神色,伸出手說,“你為什麽要冥頑不化呢?你現在身體虛弱,就是真的回去又能做什麽?”

“等等,帝髯……”扶竹忽然凝視陌歸,似是想到了什麽般,“帝髯為什麽能進入地府?”

陌歸收回手,他明白自己瞞不過,索性直接說出真相:“是我哄騙他進入地府的。”

扶竹想問為什麽,可看着陌歸坦蕩不帶愧疚的表情,他又不知如何質問。

他如鲠在喉,一步一步後退,苦笑說:“你不在乎他,可我在乎。”

“他現在人不人鬼不鬼,”陌歸沉吟片刻,說,“完全就是一副怪物的模樣,比起讓他出去禍害人,不如讓他死在這兒。”

他抓住扶竹的手:“走吧,扶竹。”

“我知道你這麽做是為了誰,”扶竹掙脫開陌歸,毅然決然地轉身,“陌歸,你從始至終沒有在乎過我流血的手,可他在乎,當戲殷對我拳打腳踢時,你們更是視而不見,但他睜開了雙眼,救了我。既然他沒有對我的痛苦視而不見,那我便不能對他的危險作壁上觀。”

來時是跑的,回去時也是。

已經漸漸放棄抵抗準備跟惡鬼們同歸于盡的帝髯突然瞥見一道小小的身影朝自己跑來,那身影十分熟悉,十分像扶竹。

等看清後,帝髯才發現那就是扶竹。

“你回來做什麽?”帝髯抱住扶竹,按住他的肩膀一臉驚愕,“我不是讓你離開嗎?”

扶竹撲進帝髯的懷中。

帝髯的胸口滿是鱗片,扶竹蹭得臉都紅了,卻仍舍不得移開,許久才仰起小臉認真說:“你還沒有離開啊。”

“我?”帝髯無奈地扶額,眼神從驚訝轉變為無可奈何,“你呀,不是都叫你不要回來了嗎?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

他張開雙臂,望着身上醒目的鱗片苦笑:“我出不去了,戲殷不會放過我的。”

“沒關系。”扶竹握住帝髯的手,“我陪你一起,我認識引魂人,等你徹底死了我就把你魂偷走,裝進罐罐裏養着。”

後一步趕來的陌歸抽了抽嘴角。

都到什麽時候了扶竹還不忘捂好自己的小馬甲。

帝髯看見陌歸并不意外,他淺淺笑了笑,喊道:“陌歸。”

“就不給陛下行禮了。”陌歸雙手抱胸,“接下來,陛下想要如何?”

帝髯垂下眼眸,眼底的情緒被深深陰霾覆蓋:“還有十分鐘我跟他的交易時間就要到了,速戰速決吧。”

他瞥向扶竹。

還有十分鐘,他就要忘記他了。

可真是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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