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逼迫
第22章 逼迫
身下男子倏然擡眸,深邃眸光中卻沒有她想象中的屈辱,而是透着……自責?
呵,她冷笑一聲,抵在蘇白頸前的短劍突然撤回,猛然插向自己胸口!
蘇白腦中瞬間一片空白,滿目皆是那插入胸口的短劍。
“師兄!”
然而為時已晚。
一抹鮮血自陸溪月唇邊淌下,她露出抹虛弱的笑容,在蘇白震驚的目光中猛然将短劍自傷口拔出,剎那間血流如湧。
陸溪月唇角笑意一顫,再次将短劍向胸口紮去。
蘇白腦中一熱,恍然回到當初師父自殺的時候,待再次反應過來時右手已緊緊握住劍身,鮮血自手掌流下,滴到陸溪月一身紅衣之上,分不清誰是誰的。
陸溪月臉色蒼白,強撐着說道:“果然,只有趁……你失神,才能紮中一刀。”
蘇白臉上血色瞬間褪去。
原來……師兄方才那些舉動只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已。
陸溪月一字一句地說道:“若你不娶溫韞,我便每日紮上自己一劍……咳咳,什麽時候死了,也是我的命數。”
客船順流而下,風浪越發急,船身不停地颠簸起來,陸溪月握着劍柄的手卻沒有絲毫松懈。
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我若死了,咳咳,無論你所圖為何,也必然成不了!”
陸溪月明豔的臉龐漸漸蒼白,一雙桃花目卻是一如既往的狠厲,蘇白單腿跪在她身前,男子對十指連心的疼痛仿若未覺,向來清冷的鳳眸緊緊地盯着她,那目光中似乎有委屈,有痛苦,男子濃密的睫羽不住地顫動,最終她聽到男子慘然說道:“我答……溫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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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溪月咳咳咳連笑三聲,握劍的手一松,徹底失去了意識。
蘇白一把将陸溪月抱在懷中,他顧不得自己掌心的傷勢,出手如電點了陸溪月幾處大穴,勉強止住了那噴湧而出的鮮血,他高聲喊道:“寒姨快進來!”
艙外雨急風厲,大寒和端午站的遠沒有聽到方才艙內的動靜,直到此刻蘇白聲音中用上了內力,兩人這才聽到呼喚進得艙來,遍地鮮血瞬間映入眼簾,“莊主,莊主,這是怎麽了?”
蘇白目光緊緊盯着懷中重傷昏迷的陸溪月,藍衣染血面色蒼白,他頭也未擡地回道:“師兄是為了逼我娶溫韞……”
大寒倉皇道:“拿命逼嗎?”
端午驚道:“那公子您答應了?”
蘇白目光依舊一動不動地定在陸溪月身上,仿佛只要他移開目光,眼前人便會從世上消失。
“二莊主,把莊主交給老奴吧。”
蘇白将陸溪月輕輕地放到草席上,向來沉穩的雙手此時卻顫抖不已,大寒驚訝地發現,男子的眼眸似乎有些濕潤。
“二莊主,能否麻煩您和端午出去等待,老奴才好安心替莊主診治。”
蘇白皺了皺眉,最終卻顫聲道:“好。”
兩人走出船艙,端午迫不及待地問道:“公子,您答應莊主娶表小姐了?”
蘇白默然點了點頭。
只要師兄無恙,就算把他的命拿去又何妨。
“可老爺夫人——”端午一時語塞,“公子您是真的不打算回家了?”
見蘇白一臉擔憂,端午不以為然地說道:“公子您放心,莊主他精明着呢,才不會這般輕易死掉,他就是仗着您心軟!”
蘇白默然不語,他何嘗不知那一劍并不致命,師兄內力雖廢,卻熟知人體骨骼經脈,此次下手必是早已算計好的。
可他本想護她一世無虞,她卻用自己的性命作為籌碼,他像是看穿了一切又像是身處濃濃迷霧,可無論如何,那一剎那的恐慌和黑暗,他絕不會再經歷第二次。
他絕不允許。
他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默然負手望向天邊。
船行到江面開闊處,時下已是正午,風雨已停,可浩蕩江水之上陰雲密布,遮天蔽日,透不出半點亮光。
船艙內的大寒忙着拿藥粉繃帶替陸溪月止血,喃喃自語道:“還好還好,離心髒還差了三寸。”
看着嚴重實則沒有傷到根本,并不致命。
此次出行随身攜帶的靈丹妙藥着實不少,光是凝霜都帶了整整五瓶,此刻跟不要錢似的往陸溪月傷口上倒去,陸溪月昏沉中痛的悶哼一聲,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大寒知道,陸溪月已然醒了。
“莊主,您又何苦如此,雖然不知道二莊主為何背叛了您之後還執意留在山莊,可是連老奴都能看出來,只要是您的吩咐,二莊主沒有不從的。”
“咳咳咳……他偏偏這件事不願意。”
怎麽會,那可是溫家大小姐,江湖中人誰不是趨之若鹜,大寒突然想到什麽,“難道是二莊主有意中人了?”
“可是這些年,除了小姐,也沒見二莊主接觸過什麽女子。”
大寒頓了頓道:“要說誰在二莊主心中分量最重,那肯定是莊主您,可他并不知道莊主您是女子,老奴也弄不清了。”
陸溪月心中一動,紅唇緊抿。
那夜的溫熱觸感似乎還留在唇齒之間,她恍然又想起那人隐忍深邃的目光,想的出了神,過了半晌,倏然嗤笑一聲,牽動傷口又是一陣咳嗽。
想必他強迫自己待在她身邊,忍的也很是辛苦吧。
陸溪月心中狠然,無論如何,逍遙游心法的最後一重,絕對不能讓外人得到。
*
錦江到了應州境內便彙入應江,到了應州東北的長卿渡,四人棄舟從旱,蘇白雇了一輛大馬車,往應都城而去。
行駛不到半個時辰,已經能遙遙看到巍峨的城門,端午忍不住歡呼一聲,“應都到了!”
這段時間連日趕路真是把他累壞了,也不知道莊主還受了傷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應都城的街道十分寬闊,哪怕三駕大馬車并駕齊驅也毫不擁擠,兩邊酒樓茶肆熱鬧非凡,當中竟是一條水渠沿街而流。
大寒不由嘆道:“不愧是繁華甲江南的應都城,果真如傳聞般戶戶垂柳,處處笙歌。咱們為了趕時間這一路都沒有好好休息,如今到了應都莊主總算可以修養一番了。”
端午興奮地說道:“何止呢,那城南的應湖,一到晚上便是滿湖燈火搖曳,比那滿天繁星還要漂亮。”
大寒随意地問道:“我記得當初你們公子就是在應都撿到你的吧?”
端午如小雞啄米般點點頭,突然間脖上一涼,那頭無論如何也點不下去了。
在衆人都沒反應過來時,陸溪月竟然伸手掐住了端午的脖子。
她厲聲問道:“你被你們家公子撿到,當真是意外?”
端午吓得一激靈,哆嗦道:“當,當然是意外。”
陸溪月手指陡然一緊,“你說不說實話,不說我現在就殺了你!”
馬車陡然一顫,簾外傳來蘇白的聲音,“主人,您是在懷疑端午?”
大寒覺得陸溪月怕不是魔怔了,端午這種性格也能做卧底?
陸溪月看着簾外人的清瘦背影,神色冷峻:“我這幾個月一直在想,你為何要做出這種事,你當真是孤兒?你和端午當真是來九溪山後才認識的?你父親當真是普通的讀書人?究竟是誰在你背後指使?”
她唇角勾起抹冰冷的弧度,“你說過你在京城長大,你若不說,我就把端午的頭砍下來,丢到那天臨城的城門上,看有沒有人願意去認領,屆時自會知曉你所說是真是假!”
端午瞳孔劇震,明明被手掌桎梏卻覺得自己脖子涼嗖嗖的。
他都已經離開京城快十年了,就算把他的頭丢到天臨城門口,老爺夫人也認不出來呀,畢竟公子不是孤兒,他可真的是孤兒啊!
馬車轱辘地行駛着,明明車外喧鬧無比,車內卻仿佛與世隔絕,靜地讓人窒息。
端午臉色潮紅,雙手死死攥住陸溪月的手腕,想要把它從脖子上移走,腳也不住地亂蹬,可惜絲毫沒有幫助。
大寒不由勸道:“二莊主,當時老莊主憐惜您孑然一身沒有多問,您就告訴莊主又有何妨?難道有什麽事是連莊主都不能知道的嗎。您若再執意隐瞞,豈不是更加顯得有問題?”
陸溪月手下一緊,端午登時發出“啊——”的一聲,想要說什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冰涼的聲音對着簾外而去,“就看你覺得是他的命重要,還是你的身世重要了。”
馬車外,蘇白執缰繩的手一僵,過了良久才道:“主人,蘇白所言句句屬實,蘇白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您的事。”
師兄性情多疑,可他什麽都不能說,他只能暗暗地想,若他事事都順着師兄,師兄是不是會漸漸地發現,他可以信他。
“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當真姓蘇?”陸溪月冷冷問道。
以蘇白八歲時的氣度,絕不會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這幾個月來一直在派人查探京城中姓蘇的有頭有臉的人家,可是沒有一家曾經丢過孩子。
蘇白怔住。
“不是。”
男子的聲音從簾外傳來,是那麽清晰而又諷刺。
陸溪月眼中閃過一抹不可思議,卻又覺得本該如此。
就連姓都是假的,還有什麽是真的!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笑意是那般涼薄,劇烈的喘息牽動傷口,她胸口一疼手上力道瞬間卸下。
端午如獲新生般大口喘着氣,哆嗦着往門外移動了一步,看向陸溪月的眼神帶着深深的驚懼。老天爺,莊主生起氣來竟然這麽恐怖!公子之前到底是怎麽頂過來的。
陸溪月忍痛看着端午這副死裏逃生的模樣,心中倏然湧上一股嫌棄,她重傷初愈,手上力道比之往日還不到十分之一。
簾外的男子聲音有些暗啞,“主人,我并非故意隐瞞,我早已跟家裏決裂,才不想再提那個姓。”
陸溪月往後一靠,找到一個讓自己盡量舒服的姿勢,定聲問道:“蘇白,你姓什麽?你能告訴我麽。”
等來的是長久的沉默。
陸溪月心下讪然,若蘇白不願意說,她用盡手段也無法從他口中逼出半個字。
呵呵呵,她心中瞬間冷意泛濫,蘇白,姑且再留你一段時間,待利用你恢複了武功,定要殺了這個叛徒!
想到此處,心尖卻突然冒出一絲疼意,漸漸擴散到四肢百骸。
陸溪月狠狠地揉着心口,正出神間,蘇白的聲音從簾外傳來,“主人,客棧到了。”
陸溪月撩開馬車的帷簾,蘇白已在車旁單膝跪地,将線條流暢又充滿了力量的脊背露給她。
陸溪月眸光一暗,蘇白早在途中時便換了一身黑衣,整個人顯得深沉了許多,似乎也沉默了許多。他為何要這般順着她,究竟為何。
她幾乎跳下來般重重踏在那黑色的錦衣上,可腳下半跪着的身軀依然沒有絲毫顫抖。
呵,無趣。
她頭也不回地走進客棧,沒有發現蘇白盯着她背影暗沉而幽深的目光。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要說您選我們仙客居真是選對了,我們家在這應都城可是百年老店,口碑第一!”掌櫃的十分熱情。
陸溪月淡聲道:“來四間上房。”
“四間?”掌櫃的笑容一僵,面露難色,“客官,這幾日城裏的外地人多,只剩兩間上房了。”
見陸溪月神色不虞,掌櫃的陪笑道:“客官您若明日來,怕是一間都不剩了,這溫家要比武招親,那全江湖的人還不都慕名而來。”
大寒皺眉問道:“你這客棧這麽大,竟然只剩兩間房了?”
“我們可以騰兩間房給這位客官。”一個低沉穩重的聲音突然從兩人身後傳來。
這個聲音!
陸溪月脊背瞬間一緊,垂在身側的手指悄然攥緊。
唐忱。
真是許久未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