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嫉妒
第36章 嫉妒
對上溫韞含笑的雙眼, 蘇白心中閃過一絲煩躁,他雙眉微蹙,不悅地問道:“我不知道什麽?關于師兄的事難道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麽。”
溫韞沒有理會蘇白的質問, 她走到陸溪月身邊,俯下身說道:“陸莊主, 我想和你單獨談談。”說着眼神瞥向一旁榻上的蘇白。
陸溪月瞬間明白溫韞的意思,她目光看向榻上, 男子正襟危坐着, 一團藍布花被上飄着張醜陋的枯木面具, 她不禁笑了出來, “他現在可動不了,還是我們出去吧。”
“那蘇少俠可會偷聽?”溫韞不确定地問道, 以蘇白的武功若是跟蹤在後, 只怕她們兩個都發現不了。
陸溪月想了想,方才只她開門一剎那的功夫蘇白便能取來面具戴上, 想必之前什麽手動不了都是騙她的,心中怒氣頓生,從頭上拔下一根長發, 在蘇白困惑的目光中, 走到榻邊。
“把你的右手伸出來。”她淡淡說道。
男子順從地将手從被褥下伸了出來,平舉到她眼前。
她将剛拔下來的頭發絲在男子冷白的手腕上繞了一圈,并連打了好幾個死結,最後蹲下身去, 将發絲的另外一端栓在羅漢榻的腳撐上, 又連着打了幾個死結, 才終于滿意地站起身來。
這許多死結蘇白絕對無法解開,他想要掙脫便只能弄斷發絲。
“我同溫小姐出去一趟, 你就在屋中休息。”說到休息兩字時陸溪月聲音加重,滲着涼意,“若是待我回來發現這頭發斷了,你知道後果。”
蘇白心中一顫,說道:“如今夜已深,男女授受不親,你們——”
陸溪月伸手打斷蘇白的話,冷道:“你何時也敢管我的事了?”
說完便和溫韞相攜而出。
夜色已深,白日裏繁華的街道現在空無一人,月涼如水,夜風襲人,陸溪月不禁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在一片安靜中,溫韞深深地嗅了一口夜晚的味道,說道:“還是這應都城好,若是在京都天臨,宵禁之後便不能出門,自然也無法見到這夜晚的街巷。”
Advertisement
見陸溪月仍是冷着張臉,溫韞挪步靠了過去,笑道:“蘇少俠對陸莊主還真是言聽計從。要我說這整個武林最厲害的人非陸莊主莫屬,近百人輪番上陣都贏不了的人,竟被你一根頭發絲困在了那狹小的房間中。”
陸溪月避開一步,沒有理會溫韞的揶揄,皺眉道:“溫小姐還請自重。”
溫韞愣住,她定定地看向陸溪月,突然揚唇笑道:“這世上騙人的最高境界就是連自己也騙過去了,難怪蘇少俠這麽多年都沒有發現你的身份,是不是,陸姐姐?”
陸溪月淡聲道:“除了最初的幾年,後面我并非有意欺騙,只是這麽多年來,我早已習慣了男裝,因此還請小姐喚我陸莊主。”
溫韞欣然應下,旋即她想到某個混着藍布花被的男子,露出抹戲谑的笑容,“就是苦了蘇少俠了。”還被蒙在鼓裏。
溫韞說完神情突然變得凝重,話鋒一轉說道:“方才替陸莊主把脈,莊主脈凝氣滞,想必氣海被廢已有一段時間,氣海不同于經脈,醫術再如何神奇也只能修補,無法做到從無到有憑空新生。”
對于溫韞說的這些她早有預料,陸溪月并未着急,而是問道:“瞧溫小姐的模樣,似乎還有其他方法?”
溫韞默然點頭,緩緩說道:“麒麟血,菩提葉,冰雪蓮,甘木枝。”
“此乃世間四大靈藥,能量浩蕩若煙海更是精純無比,若能得到其一,再用我溫家特有的手法輔其入體,或能重造氣海。”
陸溪月聞言唇角勾了勾,“這甘木枝不是就在溫家?若蘇白最後贏了比武招親,依照約定是否可以用甘木枝替我治療?”
溫韞有些怔愣,奇道:“陸莊主竟然知道甘木枝。”
陸溪月沉聲道:“自從我受此重傷,便派人多方打聽,那麒麟血和菩提葉根本只在傳聞中,這麽多年來從無人見過,而那冰雪蓮遠在皇宮之中,唯獨那甘木枝,就在溫家。”
溫韞嘆道:“陸莊主消息着實靈通,卻還不夠靈通。”
陸溪月皺眉,“怎麽說?”
“陸莊主可知在下的姨母二十多年前嫁到了天臨城?”
“自然,這江湖中誰不知溫家是當今右相傅善淵的岳家,無論是朝堂還是江湖對溫家都是敬畏有家,溫家想必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在當時的溫大小姐因難産去世後又送了一位溫家姑娘過去續弦。”
溫韞絲毫沒有溫家兩女嫁一夫的窘迫,點頭道:“正是如陸莊主所言。”
陸溪月突然心中一緊,“難道溫家想倚仗權勢不履行諾言麽?”
溫韞端方一笑,“自然不是,只是祖母對姨母極其疼愛,當年将甘木枝作為嫁妝,讓姨母帶到了天臨城。”
陸溪月急道:“那可有辦法從那傅善淵手中取得甘木枝?”
溫韞黯然搖頭,“很難,姑父對那甘木枝極為看重,而且,那甘木枝很有可能已經……用掉了。”
什麽!
一股涼氣從心底直沖腦門,陸溪月猛然上前一步,右手瞬間攥緊溫韞肩頭,“你所言當真?”
溫韞忍痛說道:“陸莊主,你弄疼我了。”
陸溪月這才反應過來,顫抖着松開手,只覺周身僵硬寒涼人生頭一次說不出話。
見陸溪月這幅萬念俱灰的模樣,溫韞上前拍了拍她肩頭,安慰道:“陸莊主不必着急,眼下正巧了,有一貴人來到了應州,他也許知道麒麟血的下落,若是蘇少俠明日能勝到最後,在下一定出面請那位将麒麟血下落告知莊主。”
陸溪月慢慢回過神來,艱難地問道:“若是蘇白沒有贏呢?”
溫韞沉吟道:“要說動那位并不是件易事,即使是溫家也要付出極大代價,若蘇少俠沒有贏,那只能靠二位自己去尋得靈藥下落了。”
陸溪月想到仍在屋內的蘇白,雙拳慢慢攥緊,定聲道:“他一定會贏的。”
溫韞再次笑道:“莊主不用過于擔心,在下另有一個請求,若莊主答應,無論明日勝敗如何,我都會将那人引薦給二位,如何?”
陸溪月心中一動,“什麽請求?”
溫韞笑盈盈地看向陸溪月,“若是明日蘇少俠能贏那元垣,我會上臺說可再有一人上臺挑戰,那時還請蘇少俠輸給陸莊主,不知陸莊主可願意?”
陸溪月皺眉,“你明知我是女子,為何還要——”說着她突然反應過來,驚道:“你根本就不想嫁人。”
“正是。”溫韞欣然點頭,“因此當我知道蘇少俠無心在下時才會那般欣喜,可如今我卻覺得,陸莊主才是更合适的人選。”
陸溪月有些吃驚,“你既不想嫁人,為何又要大張旗鼓地辦這比武招親?”
溫韞罕見地嘆了一聲,“二叔和京中勳貴走的近,不知從哪兒染上的習俗,說姐姐不嫁人,家裏的妹妹和弟弟也不便定親,父親不知怎麽的也被二叔說服,可我不想離開溫家,更不想嫁人,因此就提出比武招親,并且附帶可以治病這個條件。”
陸溪月恍然大悟,“因此就會有為了治病而來參加比武招親的人,而他們為了治病又不得不聽從的你話。”
溫韞笑着點點頭,“正好我也可以借機看看武林這些年中是否又出了什麽青年才俊,果然,蘇少俠沒有讓我失望。”
“既如此,溫小姐選中陸某倒真是再合适不過了。”到了此時她算是明白了溫韞的意圖,這謀算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深感佩服。
“關于莊主的身份,蘇少俠那兒是否需要在下保密?”溫韞笑着問道,“不過陸莊主也不用過于擔心,能做到憑脈象便知男女的整個衡朝恐怕也沒有幾人,哪怕蘇少俠內功極高,沒有高深醫術也是做不到的。”
陸溪月聞言輕輕點了點頭。
唐忱也曾握過她的手腕,卻渾然不知她是女子,現在想來這溫家醫術當真可怕,不過這樣一來她對自己能恢複武功一事倒是更有信心了。
“還望溫小姐替陸某保守這件事。”她認真說道,雖然她并不懼怕被人知道身份,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眼下的局面有任何變化。
溫韞聞言鄭重地點了點頭,“此事溫韞絕不會與第二人提起。”
“多謝溫小姐。”
溫韞拱手道:“如此,在下先行告辭,希望明日一切順利。”
兩人分別後便各自返回,陸溪月回到散花樓時已是月上中天,估摸着也快到子時了。
她推開房門,目光落到窗邊的木榻上,大概今天是真的累到了極點,男子整個人趴在藍布花被上,左手枕在腦下,右手垂在榻邊,她走之前綁上的頭發還牢牢地纏繞在男子手腕上,男子半邊臉埋在被子中,似乎睡的很是香甜。
似乎自從去年秋天以後,她再也無法平靜地面對這個人,兩人相處更是從未像現在這般寧靜,她一時竟有些不忍打破。
“啊切!”
寒風透過窗縫漏進來,陸溪月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榻上的男子瞬間翻身躍起,一臉警惕,男子白皙的臉上印着淡淡的紅痕,不知是方才她掌掴的印記,還是在被褥上壓出來的睡痕,如墨的眸中還帶着睡夢初醒的迷離。
見來人是她後男子臉上戒備漸漸褪去,眸光卻瞬間清明。
男子緊緊地看着她,喉頭艱難地咽了咽,低聲問道:“主人,溫韞同你都說了些什麽?”
陸溪月想到方才談話,由衷嘆道:“溫小姐着實聰慧。”
蘇白目光倏然暗了下去。
陸溪月這時才看到男子垂在身側的右手,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蘇白也朝他的右手看去。
這一看蘇白頓時變了臉色,原來方才他一躍而起時扯斷了栓着榻腳的發絲,現在只剩下右腕上帶着死結的一圈,男子不由忐忑地看向陸溪月,讷讷道:“主人,對不起……”
“無妨。”陸溪月大度地擺擺手,現在無論蘇白做什麽她都不會跟他計較,只要明日他能贏下那個元垣,什麽事她都不會在意。
她走過去坐到蘇白身旁,從靴中“唰”的一聲拔出短劍,“我把這剩下的給你除去。”
蘇白突然将右手往後一藏,站起身來,“不,不必了。”
“我回頭一震便震斷了。”
“呵,”陸溪月将短劍插回靴中,“也罷。”
她站起身來,卻突然感覺哪裏不對。
她離開房間之前只扯了一根頭發繞在蘇白手腕,可方才那一瞥之下,蘇白的右腕上纏繞的分明不止一根發絲。
陸溪月阖上眼,很快地将這個念頭趕了出去,頭發絲那麽細,應該是她今日太過疲倦看錯了。
她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蘇白,問道:“明日你贏那元垣,沒有問題吧?”
男子垂眸道:“自當盡力而為。”
“很好。”陸溪月滿意地颔首,“你贏了他之後,溫韞會讓你再戰最後一場,這次比武招親便算結束,屆時我會上場,你只需輸給我即可。”
蘇白瞬間愣住。
過了半晌,男子結巴地問道:“師兄,你,你要娶溫韞?”
陸溪月也不欲同他追究稱呼的問題,理所應當地點了點頭,“自然是要娶。”
蘇白俊美的臉龐肉眼可見地白了下去,襯得臉上紅痕越發明顯。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死死攥緊,溫韞性格堅毅,相貌姣好,更重要的是她是個女子。方才兩人相攜而出,背影是那般融洽,他平生頭一次升出深深的無力和嫉妒。
他越是這樣想便越覺得自己荒謬極了,他竟然會嫉妒溫韞,嫉妒自己的表姐。
蘇白這般明顯的變化陸溪月自然不會錯過,這人聽見她要娶溫韞的反應比當時逼他娶溫韞時的反應還要大上許多,看來他是真的喜歡上溫韞了,陸溪月暗自嘆了嘆,她還是頭一次見蘇白對一個女子這般執着。
蘇白如何想本與她無關,可為了明日的比武招親,她不得不安撫好蘇白的情緒,當下安慰道:“世間情愛都如那九溪山間的晨霧,太陽一出來便散了,你以後會遇到更好的女子,何必執着于一個溫韞?”
說完陸溪月暗自點頭,她這番話說的真是對極了,正沾沾自喜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欺身上前,将她禁锢在他兩臂之間。
男子绮麗的眼尾泛着腥紅,看向她的目光帶着從未有過的壓迫和危險,被男子行動時的勁風一帶,羅漢榻邊的燭火頓時噼啪作響,和蘇白低沉含怒的話語一齊在她耳畔炸開。
“師兄,之前拿命逼我娶溫韞的是你,如今要自己娶溫韞的還是你。”
昏黃的燭光搖曳,她整個人都籠罩在男子挺拔身形的陰影中,一股怒氣瞬間湧上心頭,從接管山莊以來還從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更何況這人還是一向溫順的蘇白。
男子目光緊緊盯着她,幽冷的眸中似有憤怒,委屈,和某種愈發強烈的情感,男子嗓音似是沾染了塵灰,又低又啞,“師兄,你究竟想要我怎樣……”
男子左肩仍半露着,甚至還留着方才被她玩弄的痕跡,氣勢卻和方才截然不同,男子雙眸深邃幽暗,似是熊熊燃燒的火焰要把她吞沒。
她忍着怒,皺眉說道:“溫韞她心中又沒有你,她又不喜歡你,人生在世如果非要找個人共度一生,至少也要找一個喜歡自己的不是?”
她只是随意的一說,誰料話音剛落身上男子迫人的氣勢竟瞬間褪去,他驀然向後支起身子,在她怔愣的目光中慢慢矮下身形,單膝跪在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