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憶(5)

回憶(5)

初中的某有天早晨醒來,袁一諾傷心地哭了起來,邊哭邊想:我是不是要死了。

原因是,今天早晨,袁一諾起床上廁所,居然發現自己在流血,她在想自己會不會就這麽流血死掉,她想這樣死了也挺好的。

但是,她還是哭了,在自己屋裏偷偷地哭,可能是對這個世界的告別,今天剛好周六,她有的是時間哭。

如今,袁一諾不得不安分守己了,不然,挨打、罰跪、罰抄、罰站、罰背單詞……成了經常的事,她都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哭着哭着她突然想起什麽,跑到網上搜了起來。結果她搜到了自己應該八成是來大姨媽了!

呃,怎麽跟先生說呀!好丢人啊!何叔也是男的,突然發現院子裏就自己一個女生。袁一諾反反複複思索着不知如何向先生開口。還是自己溜出去買點東西吧。

本想着偷偷出去再偷偷回來,沒想到回來時正好和先生撞了個正着。

“出去了?”先生像是随口一問。

“呃,嗯嗯!”袁一諾趕忙把東西放在身後,尴尬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更讨厭的是便利店裏居然沒有黑色塑料袋,這光天化日拎着這些東西怎麽好意思。

袁一諾草草應了一聲,面朝先生轉悠到樓梯口,飛奔上樓。即使如此,袁一諾手裏的東西還是被先生看見了。因為袁一諾越是緊張,先生越需要知道袁一諾發生了什麽。

先生看着袁一諾的背影,也有些尴尬。這方面他一直疏忽了,自認為把袁一諾照顧得周到細致全面,卻不成想自己一個大男人帶着一個女孩子生活,還是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刻。

想到這,先生撥通了電話,“雷子,你女朋友還在不在國內?”

雷正明的女朋友就是肖妍。

他倆屬于典型的家族聯姻,肖妍對這段家族聯姻并不喜歡,因為雷正明之前的名聲确實不怎麽好,他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不學無術,整天拿着家裏的錢追女孩,身邊女的沒有超過一個月的。還曾經揚言:“今年我要同十二星座的女人都交往一遍。”雷正明也就此實踐了,處于水瓶座的月份時,就與水瓶座女生交往,水瓶座月份一過,身邊立馬又換了雙魚座女生,速度之快,銜接之天衣無縫前所未有。

試問,如此人物,怎會入得了肖妍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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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雷正明卻被肖妍折服了,與其說是折服,不如說是雷正明生平第一次遇到了一個據他于千裏之外的人。

雷正明對這段聯姻當然是欣然接受,因為對他來說,就是爸媽幫他找了個女人,玩幾天後不喜歡了分手就好了,至于結婚,雷正明覺得“結婚”這個詞就是個可憐的笑話。

然而,雷正明生平第一次遇到了拒絕他的女人,關鍵是肖妍的拒絕不是蔑視,不是嫌棄,不是把花直接扔到你的臉上,而是花照收、包照拿,非常和善而有禮貌地與他說話,非常巧妙而不失優雅地避開與他的所以親密接觸。

這如同是一只小貓一直在撓你的心,癢癢得很。但這只小貓撓完你就跳開,就是不讓你碰到她,整得雷正明十八般武藝無處施展,手癢心更癢。

雷正明将其定義為:欲擒故縱。這個定義瞬間激起了雷正明的勝負欲:這個女人必須是我的。

為此,雷正明眼裏全然沒有了別的女人,他的好哥們老黎還曾笑話過他:

你轉性要當和尚了!

雷正明對來自好哥們的嘲笑完全不理會,他現在一心想着怎麽攻下肖妍這個碉堡。

雷正明和肖妍之間的“良性”互動讓兩方父母很是滿意,倆家公司的合作也如期順利推進。

這也是肖妍沒有斷然拒絕雷正明的重要原因之一。

本身肖妍對這個家族聯姻就沒什麽感覺,準确地說,肖妍從未想過談婚論嫁的問題,她作為肖氏集團唯一的繼承人,她從小就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因此,很早就開始接觸企業的事務,從底層一個小職員做起,隐姓埋名已然做到了市場部總監。因此,肖妍的絕大多數時間和精力都在企業發展上,對于談婚論嫁這種事情她從未考慮過。

當然,肖妍也要顧及兩方家長的顏面。

兩方家長偶爾要求一起見面吃飯,肖妍也會主動挽着雷正明的胳膊,但除了這禮節性地動作,肖妍也沒有太多動作,酒席間與雷正明也很有距離感,但在倆家家長看來,這都是女孩子應有的“矜持”。

此外,沒有激烈地拒絕雷正明,是因為她清楚,像雷正明這般從無敗績的人,一旦受挫,就會激起強烈的勝負欲。

事實證明,肖妍沒工夫搭理他已經足以勾起雷正明的興致。

同時,越是探究,雷正明就發現肖妍足以稱之為是個寶藏女孩,肖妍總能給雷正明帶來驚喜。一臉溫柔的肖妍,在工作中沒想到是個說一不二的女強人。

某次,雷正明又想到了一個接近肖妍的好辦法:項目洽談。

這次,雷正明以雷氏集團的項目合作牽頭人的身份來到肖妍所在的公司。本以為此次以項目合作為條件定是手到擒來,誰承想肖妍一個“霸道總裁”的眼神,就把雷正明絕殺。

從此,雷正明徹底從一個游戲人間的花花公子,變成了唯命是從的小奶狗。

雷正明全線潰敗,從此打算就在肖妍這一棵樹上吊死。

且說肖妍第一次見到袁一諾,她以為袁一諾生病了。

此時的袁一諾精神狀态非常不好,雙眼無神,表情木讷,連微笑都是強行擠出來了,整個人身體都處于半蜷縮狀态,連逛街shopping這種女生都會興致盎然的事情也完全激發不起她的興致。

“你還好吧?”

“啊?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嗯,是的。”

眼前的這個可憐的小人與其說是在發呆或者走神,更像是突然的關心和問候令她有些驚訝。

是的,袁一諾是很驚訝,“你還好吧?”好突兀的一句話,似乎是好無用的一句話。誰關心過她好不好,誰問過她好不好,誰在乎她好不好呢!

“我沒事。”

袁一諾不知道怎麽回答,尤其是第一次見面的人,雖然看着是一位非常優雅的大姐姐。

“那好。今天你打算買些什麽?”

“我不知道先生和你說的什麽,就按先生說的買吧。”

“你是說黎先生?”

“嗯。”

“他只是說讓我帶你買些女生用品,你需要些什麽可以跟我說,我帶你去挑選。”

這又是一句奇怪的話。

先生居然都沒跟眼前這個大姐姐說清楚,那我來買什麽!

“我不知道。”

這話把肖妍難住了,她想了幾秒鐘,看着眼前這個一直都沒大直視過自己的小妹妹。

“那我先按自己理解的帶你去逛逛,你有什麽想法可以再跟我說。”

“好的。”

她倆就這麽一前一後的走着,肖妍發現袁一諾總是耷隆着腦袋跟在她身側後方半步遠的地方,肖妍就放慢了腳步遷就着他,打算和袁一諾并排走,但是肖妍每次放慢腳步,袁一諾步伐會更慢,她倆還是一前一後走着。

肖妍覺得這個小妹妹“乖巧”地有些可怕,甚至到了拒人千裏無法與人正常相處的地步。

“我叫肖妍,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姐姐。”

“肖姐姐好,我叫袁一諾。”

“那我就叫你袁一諾妹妹了。”

肖妍熱情地拉過袁一諾的手,讓袁一諾挽着自己的胳膊,袁一諾本能的排斥,想縮回手,但是還是被肖妍拽住了。

拽着拽着,袁一諾也就習慣了,也不再悄悄反抗。因為她許久沒有跟旁人如此親近,一時間十分不習慣,但過了沒一會,以往那種曾經和先生玩耍的親近感又慢慢蘇醒,她偷偷望着眼前這個自信從容大氣溫婉的大姐姐,她多麽希望自己也成為那麽一朵肆意盛開的花朵,可以是璀璨星空中一顆亮眼的星。

可惜自己不是,自己只是一只躲在泥巴裏的毛毛蟲,是一只被關在籠子裏的小野貓。

袁一諾最終還是把手從肖妍的胳膊裏慢慢抽了回來,她不是自卑于自己的渺小,而是對于剛剛認識的人,袁一諾還是抱有一絲戒備心。

肖妍雖然看着袁一諾投緣,但也不好勉強。

“你喜歡這個文胸?”

“我……呃……”

像袁一諾剛剛青春期的女生,這些事情是最羞于表達的,袁一諾也只是不經意多看了兩眼。

“這個……”肖妍把文胸拿在手裏看了看,“眼光不錯,還挺适合你的。試試?”

袁一諾沒想到肖妍會這麽說,更覺得丢人,在大庭廣衆之下評論這種事情,尤其是旁邊還多了過分熱情的服務員幫腔。

“我可以進來嗎?”

袁一諾正在試衣間試文胸,肖妍的聲音從一門之隔的門外傳來,袁一諾一時間都不知怎麽回答了。

就在袁一諾遲疑的時刻,肖妍進來了,袁一諾本能的拿起衣服擋住自己。

“放輕松,我只是幫你看看合不合适。”

就這樣,袁一諾算是與肖妍“坦誠相見”了

……

一天相處下來,袁一諾越來越喜歡這個大姐姐了。

*

轉眼到了初二上半學期。

自從上次期末考後,輔導班一個接一個上,袁一諾整個人被壓得喘不過氣,害怕考試再失利,再失利怕是會被更多的輔導班和花樣百出的懲罰措施壓死。

袁一諾每天變得渾渾噩噩,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學習的機器,每天都在努力學習但卻總是無法集中注意力。先生每天都一副欠他的表情,要麽一句話不說,開口就是學習,袁一諾如今都害怕碰見先生。

有時候累了,她只會躲在屋裏偷偷地哭,也只能一次次地劃破撕爛草稿紙發洩……

再後來,她都好似哭無可哭了。

無數次,她也曾想過,是不是我死了,就一了百了,徹底解脫了。

再過兩周,即将迎來初二上學期期中考試,就像有個大鐘,每天在袁一諾耳邊一下一下倒計時,把她推向即将到來的宣判。

她透過窗戶望着教室外,女生兩個或三個成群結隊,或挽着胳膊,或者拉着手,有說有笑地上完廁所回來,袁一諾卻連個稱得上朋友的人都沒有。

遠處,籃球場上,準備上體育課的男生,打着籃球,大汗淋漓,隐約聽見“這裏”“好球”等只字片語。

女生靠在、坐在單雙杠上,三五成堆的聊天,或者三兩個要好的朋友坐在看臺上說悄悄話,好不惬意。但這些都與她無關,可能也永遠都是遠遠的羨慕。

她的眼神越飄越遠,透過教學樓縫隙,望着校門口的方向,望着院牆外,看到車子在馬路上川流不息。

愣愣地出神。

何叔照例在校門口等袁一諾放學。

而今天,他卻沒等到,直到最後一個班級走出校園,直到學生值日時間也過了,并且,今天袁一諾并不值日。

何叔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趕緊下車,跑到門衛處,再三說明下,門衛讓他到袁一諾的教室看看。

學生們都離校了。

他找到了班主任。

班主任一臉錯愕。

他們回憶着今天袁一諾的表現,并無任何異樣,班主任帶着他一起找遍了校園角角落落。

這時,何叔手機響了,看到是黎先生的電話。“黎先生。”等不到袁一諾,何叔第一反應卻未給黎先生打電話。他想着袁一諾可能有事耽誤了,只要他能找到袁一諾,晚回去一會,他可以替這娃娃圓過去,畢竟,她太不容易了。

何叔夾在中間,只能用那麽一點點力量,為阿諾贏點空間,讓阿諾開心點,別那麽憋着,不要繃得太緊。

然而,事情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黎先生,阿諾不見了。”

“知道了。”電話另一頭,聽不出有任何波瀾,電話挂斷了。

何叔卻有些不知所措,他能做的,只有等,等黎先生的安排。

果然,不一會,先生發來了信息:天河路西芯大道口。

如此精确。

何叔這才想起,之前陪黎先生一起去給阿諾買的手表。

但是,他記得今天阿諾并沒有戴手表。

那,還有哪裏?

看時間和老師的反應,阿諾沒有早退或逃課,這樣的話,應該是放學時間走的,可是為何沒有注意到?

邊想,何叔不自覺地使勁踩着油門。

何叔肯定沒有注意到袁一諾。

放學排隊的那一瞬間,袁一諾萌生了離家出走的想法,就那麽一瞬間,大腦和身體就不假思索地開始行動了,她混到了初一的隊伍中間,換了發型,戴了帽子,低着頭,就這樣,偷偷溜了出來。她賭何叔不會一開始就注意初一隊伍,等到初二班開始走,他才會一邊尋找自己的身影,準備發動車子。

她賭贏了。

當然,袁一諾也早就發現了自己身上有追蹤器的事情。因為對于自己的行程先生有時竟了如指掌,袁一諾剛開始以為是何叔告的密,袁一諾有話都不會對何叔講了,但慢慢地袁一諾發現先生對袁一諾行動軌跡的了解更多,有時袁一諾趁着大課間,跟着同學偷偷溜出學校買小吃,都被先生發現了,此時,她才意識到事情沒那麽簡單。

也就是這個時候,袁一諾開始懷疑身上可能裝了跟蹤類的東西,她需要試驗幾次。

但是,袁一諾還是沒有發現完全,還是漏了一處。

當袁一諾就這麽緊張而又輕松地跑了出來後,她走到遠處,打了個出租車。

坐上出租車的瞬間,她如釋重負,有些按捺不住的興奮,感覺終于逃出生天,再也不用回那個院子了。

司機問她“去哪?”卻把她問蒙了,對呀!去哪?

她不知道,父母不知有沒有親戚,這麽多年,從未找過她。

她想想好可悲,除了那個院子,她竟沒有第二個地方可去。

“順着這條路,一直往前開,到地方我告訴您。”

車子發動了。

她看見飛速向後奔去的樹、房子,還有……過去。

她現在還欣喜嗎?

并不!

逃出來去哪?

哪裏可以收留她?

世界之大,她居然無處可去。

不知走了多久,袁一諾不知是什麽驅使,她讓出租車司機師傅停了下來。

下了車,她慢慢走在街上。

因為是突然間的決定,她沒有找好去處,沒有把攢的錢都帶上,那些應該夠她花一陣,最起碼,她應該問一下,自己是否還有爺爺奶奶、外婆外公。

就這樣,袁一諾游蕩在不知道哪條路上,天漸漸暗了下來,她也沒大逛過街,更沒有自己出來過,到哪都車接車送,除了是學習的工具,其他一無是處,連自理能力都快要喪失了吧。

“一諾。”就在袁一諾晃晃悠悠的時刻,她聽見背後有人喊她。

回頭的瞬間,她的表情用驚悚形容并不誇張。

不假思索地,她慌亂地沖向了旁邊的馬路,一輛極速行駛的車猝不及防,來不及剎車,猙獰的汽笛聲、刺耳的剎車聲、耀眼的車燈,一齊向袁一諾傾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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