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錦明拎着一口袋吃食上了八樓,剛從電梯出來就看見喬安抱着電腦窩在秘書的桌子上愁眉苦臉,便問,“他又怎麽了?”
喬安看見他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即起身,道,“你來的正好,幫我跟賀承說一聲,就說我媽讓我回家,先撤了。”
說着抱起筆記本就往外跑,被白錦明一把拽住,“等會等會,到底怎麽回事?”
喬安漲紅着臉,擡起下巴看了看不遠處亮着燈的總經理辦公室。
白錦明瞬間懂了,長嘆一聲放開了他,“就讓你別聽他說什麽加班,他的心思,你還不知道?”
“我爸讓我跟他學,我有什麽辦法?”說起這個,喬安便氣得直跺腳,“也就十年不見,他怎麽變得這麽……這麽……”
他憋了半天,想不出一個合适的形容詞,只能将滿心的怨氣化成一聲嘆息,“我是真沒想到。”
“行了,趕緊走吧,一會兒他又好叫你了。”
白錦明把手裏的口袋遞給他,“帶回去當零食。”
喬安看看口袋,又看看他,一挑眉,“你買的?”
“當然不是。”白錦明十分坦然,“許然給的。”
聽到許然的名字,喬安愣了愣,反應過來後臉色瞬間白了下來。
“不是吧……”他喃喃道。
“怎麽?”
“沒、沒什麽。”喬安把口袋推回去,“這個我不要,你該給誰給誰吧。”
說完,也不等白錦明的反應,他扭頭就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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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明在原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直到喬安走進電梯下了樓,才收回目光,到賀承的辦公室前敲了敲門。
“進。”裏面傳來沉穩而有力的聲音,細聽還帶這些奇特的歡愉。
白錦明沉默着撇了撇嘴,推門進去。
“人呢?”賀承劈頭便問。
白錦明看他一眼,“走了,被你吓走的。”
“我什麽都沒做。”賀承摸了摸下巴。
“鑒于你最近的表現,我對這話的真實性深表懷疑。”白錦明說。
他将口袋丢給賀承,兩聽咖啡撞在一起,砸到賀承的腿上。賀承皺皺眉,問,“怎麽回事。”
“許然給的,我剛吃飯碰到他了。”
“他?”賀承臉色一變,語氣不善,“他來幹什麽。”
“他又不是來找你的,我看只是跟朋友吃飯,順便來看看,也只到了大門口就走了。”白錦明坐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你以為,人家是專門來看你的?”
賀承不清不楚地哼了一聲,将口袋丢到一邊,“他哪有什麽朋友。”
“是個小年輕,看着年齡不大,大概是單位的同事。”
賀承努力從腦海中搜尋有關這樣一個人的記憶,可惜只是徒勞無功。偶爾他心血來潮會讓許然講些單位裏的事,但那些瑣碎無聊的林林總總,他總是左耳進右耳出了。
想了一會兒沒有頭緒,賀承冷哼一聲也就放棄了。反正現在是冷淡期,許然想跟誰出去吃飯都無所謂。
只是知道了那人曾經在這附近,心裏的感覺瞬間變了許多。再看倒在地上的一口袋吃食,塑料袋上的商标圖案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刺眼。
他皺着眉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輕輕地打着毫無意義的節拍。
白錦明狀似無意地說,“你倆分了?”
“還沒。”
“那你現在大晚上不回家,把喬安強行叫來一起加班,是個什麽心思?”白錦明眯起細長的眼睛盯着他,“吃着碗裏的望着鍋裏的?”
見賀承不回話,白錦明又說,“喬安的日子也不好過,上次他都說到那份上了,不就是想給曾經的朋友留些面子,你這樣,小心逼急了他。”
上回婚禮之後的小小鬧劇,白錦明是知道的,自然也就清楚喬安曾經跟賀承說了什麽。感情的事他向來懶得深究,那些情情愛愛繞來繞去的,他不喜歡,也懶得管。只是要眼看着好兄弟從只對許然一個人的渣男變成腳踏兩只船的渣男,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每個男人心裏都藏着一個男孩,賀承的男孩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喬安離開的那一年,現在喬安回來了,那孩子又接着十八歲那年繼續不安地躁動起來。
幼稚,這個詞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幾乎從未有體現,但現在白錦明前所未有地懷念他們十八歲時的日子,至少那個時候,賀承是個敢愛敢恨的漢子。
但他又能怨賀承什麽呢?男人幼稚起來十頭驢都拉不回,賀承一心想與喬安再續前緣,即便十年之中他們都變了一副模樣,可那股沖勁還一如當年,這也只能說明,那時候發生的事對賀承影響有多深。
千言萬語在齒間溜了一圈又被咽回肚子,白錦明沉默着站起身,打算離這個腦子有病的發小遠一些。
走到門口他忽然站住,“許然讓我跟你說,記得回家。”
回應他的是洩憤一般文件砸到辦公桌上的聲音,白錦明咧了咧嘴,推門離開。
玻璃門發出沉重而刺耳的吱嘎聲響,刺激得賀承心頭起火。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意,翻開筆記本,在明天的記事上加了一條:報修換門。
成功騙喬安過來加班所帶來的喜悅被白錦明短短幾句話給折騰得無影無蹤,他低頭看了看腳邊的袋子,俯身将滾到外面的一瓶咖啡拿了起來。
是他常喝的口味。許然知道他的辦公室有咖啡機,平日裏也總說咖啡飲料對身體不好,也就偶爾出門的時候會買幾瓶給他備着。許然自己是不喝的,那個人一向不喜歡口味太重的東西。
就這樣還說不是專門來看他的?這兩天晚上天氣冷,就許然那雙腿,走一條街都費勁。
賀承冷哼一聲,将咖啡随手丢到桌子上。有句話白錦明說錯了,他不是吃着碗裏的望着鍋裏的,而是碗裏的一直都沒有鍋裏的那個好,如果能換,他早換了。
頭一次想換掉許然是什麽時候的事?
好像是十年前的春天,許然跟他表白後的第二周。
雖然他和喬安分手了,但他與許然的關系在高中依舊是個秘密。賀承讨厭被旁人當做飯後資談,便對許然說,在學校時不允許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同,許然也做到了,但僅僅是這樣,兩周後賀承便感覺到了不爽。
之所以答應許然,是因為他太寂寞。喬安的離開帶走了他年少輕狂時的所有夢想和希望,他以為換一個人抱着,哪怕是只玩具熊,也要比一個人來得好些。但許然不是能帶得出手的人物,他能堅持到兩周已經是極限。
也不知道那個書呆子哪來的眼力見兒,硬生生在他說出“算了吧”之前,自己買了管潤滑劑,伺候他做了一個全套。
生澀又隐忍的律動,讓賀承鬼使神差般打消了推開他的念頭。
第二次是大學錄取通知下來的那天,他以為許然會去最好的那所大學,但當許然拿着那張寫着與他相同校名的錄取通知書時,賀承再次放棄了将分手兩個字說出口。
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他想,大學裏兩個人也不會天天見面,各自會面對更加複雜的現實,說不定還沒等他先說,許然就膩了。
大學和研究生的七年時光賀承過得并不潇灑。為了得到家裏的認同他必須拿到最好的成績,而且或許是喬安的關系,他對出國十分抵觸,在大三時找好導師挂了個名,事實上本科還沒畢業,他就已經開始在父親手下實習。
許然沒有讀研究生,他早三年畢業,找了個還說得過去的工作,領着只有賀承零頭的工資。
賀承不是一個喜歡回憶的人,他已經記不清大學時代為什麽沒有和許然分開,或許是許然那種近乎求饒的讨好刺激到他哪根神經,導致覺得“或許這樣下去也不錯”。男人一旦被滿足就容易變本加厲,等反應過來,他對許然已經是近乎殘酷的肆虐。
十年,很難想象跟一個不愛的人在一起這麽長時間。許然的存在變成了一種習慣,偶爾從繁忙的工作中解脫出來,賀承也會想想他,當然也僅止于想想,再深了,他也懶得去在意另一個人的心情。
許然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賀承靠在柔軟的椅背上,神色複雜地看着那罐咖啡。
他是一個軟弱又無能的人。是一個為了那一句莫名的“喜歡”而甘願作踐自己的人。賀承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喜歡自己。因為自己有錢?長得好看?還是那家夥單純只是個受虐狂?無論哪一種賀承都不覺得有趣,他只覺得無聊,許然口中的情愛比他想象中要沉重上許多許多。
偶爾,僅僅是偶爾,賀承也會覺得那家夥實在是不值得,不過轉念一想又有些生氣。許然的唯唯諾諾只不過能側面證明他的強勢,要讓陌生人來看,說不定還會覺得是他在囚禁許然,殊不知他從一開始就想要跟這個人一拍兩散,是許然一直賴着不走。
賴着賴着,也過了十年。他們甚至度過了七年之癢,這實在是個奇跡。
賀承為這個事實感到不爽。
許然給不了他想要的愛情,賀承想,每次見了面就只想看到那個人的哭臉,這絕對不是正常的愛情。
愛情應該是甜蜜的,是充滿美好回憶的能讓人笑出來的東西,譬如高中時的他和喬安,而絕不是怒火、煩躁和無止境的反抗與告饒。
今晚吓到了喬安,是他不對。他太心急了,喬安剛回國,一定還沒有适應現在的生活。
不過沒關系,喬父向來看好他,這次指名讓喬安跟着他學,他們有的是時間再續前緣。
在擅長的領域上,賀承是個王者,他想要的東西,從來都不會溜出掌心。
想與喜歡的人在一起有什麽不對?
賀承想不出有什麽不對,一切都是白錦明太過敏了。
他不會腳踩兩只船,只不過在喬安點頭前,在身邊留一個許然,也不過分吧?
就和過去十年中他做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