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許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脆弱了,只是見了麥興一面整個人就頹了下來,胃裏翻江倒海,心髒時不時地莫名抽痛。何宇軒擔心他,吃過晚飯後還幫忙将東西都收拾好,把剩下的飯菜細心打包放進冰箱,又叮囑了些瑣碎的事,臨走時說,“要是明天還不舒服,一定要給我發消息,我替你請假。”

說這句話的時候何宇軒難得皺着眉頭,一臉認真。許然不忍心這孩子再替自己操心,只能說好,誰料何宇軒像根本不信似的,盯着他的臉補充道,“一定!”

許然無聲地笑笑,點頭答應。

何宇軒離開後屋子裏徹底安靜下來,在那一瞬間許然甚至有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象的錯覺。他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直到客廳裏的光線徹底暗下來,才緩緩起身,想收拾一下房間,卻又發現四周空空如也,除了一副桌椅外沒什麽可收拾的,不由得愣在原地。

過了一會兒,他回過神來,慢慢向卧室走去。

這棟房子花光了他自工作以來的所有積蓄,但也只有一室一廳,二手的裝潢,前任房主還算愛幹淨,把東西都處理了後許然也只重新刮了大白。除了床,其他家具都是上一任留下來的,平時還好,只是在許然思緒混亂的時候總能透出一股陌生感,好像有不認識的人在客廳裏窺視他的一切,這讓許然感到很不舒服。

他回到卧室,将屋門鎖死,躺到床上。

整個房間唯一稱得上是他的東西的,也只有這張床。雖然有股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但是好歹是溫暖的。他縮進被窩裏,艱難地将自己裹成一個球,做了兩次深呼吸,漸漸感覺渾身關節暖了起來。

毫無緣由地,他想起賀承家卧室裏那臺總是忘記修理的空調。不知道賀承晚上睡覺的時候會不會冷。随即他又記起來,賀承又不只有那一棟房子,他不在那裏,賀承當然會選擇到更舒适的地方去。

他們有多久沒做過了?

似乎從喬安回來以後,他們就很少同枕而眠。賀承生氣時會将他趕出去,等過一段時間消氣了再讓他回來,從他們同居開始這種情景已經重複過無數遍,許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但這一次,他卻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回去。

賀承不理他了,這是過去十年從未有過的。

即便再生氣,賀承終歸會回一回消息。可現在許然打開手機,卻只能看到對話框裏孤零零的一屏幕“對不起”。都是他發的,賀承再也沒有回過話。

心好痛。許然将手機屏幕熄滅,握緊了放到胸口,痛苦地皺起眉頭。

他不要就這樣結束,一切都是錯的。麥興挑起的事端成了罪魁禍首,許然不想就這麽聽之任之,如果他和賀承斷了,那麥興就贏了。

那種人,才不可能成為贏家,許然絕不想讓他成為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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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去解釋,賀承會信嗎?

回想起來,最初他會以為賀承是幕後主使是因為曾看到他和麥興在校園角落裏攀談,現在想想,或許那并不能代表什麽。麥興也總找喬安的麻煩,也許賀承只是在為了喬安出氣而已。

為什麽當時的第一反應會聯想到自己呢?許然也混亂了。與喬安相比,他的存在對賀承而言就像一粒沙子,無足輕重,也根本不可能為了他出頭。他憑什麽會認為自己是事件的中心?就像賀承說的,不自量力。

少年時期的荷爾蒙分泌過剩才是根本原因。他太想要賀承了,以至于亂了心智。

如果,如果他向賀承挑明麥興的計劃,賀承會為了阻止麥興得逞而繼續跟他在一起嗎?

這不失為一種辦法,可許然不想這樣做。

一點也不想。

他在床上翻了個身,打開床頭燈。暗橘色的燈光灑落滿地,許然望着那顆小小的燈泡,直望得花了眼睛。

他還想和賀承在一起,但不想以那種迂回委屈的方式。

他想聽賀承說一句我愛你。

這十年來他從沒聽到過的三個字,卻在心裏對自己反複描摹過無數遍,以至于生根發芽再枯萎,成了心底一株幹枯的花。

賀承啊。

我愛你。

雖然昨天晚上斷斷續續只睡了五個小時,第二天許然還是去上了班,在茶水間碰見了剛吃完早飯的何宇軒。何宇軒看到他的時候還一愣,立即看看表,詫異道,“許哥,現在才七點!”

“我知道。”許然笑笑,“你不是來的比我早?”

“那是因為我的宿舍就在旁邊的樓,而且這個點食堂有早餐。”何宇軒皺皺眉,“你怎麽不多休息休息,反正現在沒什麽工作。”

“在家也沒什麽事做。”

許然把熱水澆在裝了速溶咖啡粉的杯子裏,一股濃香立即散了出來。他不禁把杯子拿得離自己遠些,其實他不太喜歡味道太濃的東西,不過為了撐完一整天,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喝下去。

何宇軒沉默着看他,半晌,他走了出去,過了會兒又回來,手裏拿了一盒牛奶。

他把牛奶遞給許然,“喝這個吧,這個暖和。”

許然接過來,發現牛奶是溫熱的,應該是何宇軒之前把它放到了熱水機上面的緣故。沒什麽退回的理由,他只能輕聲道謝,将咖啡放到一邊。

小小的茶水間只有他們兩人,何宇軒靠在一邊的吧臺上不說話,像是在思考着什麽。許然慢慢地喝着牛奶,讓熱乎乎的奶香充斥自己的喉嚨和胃口。

不知過了多久,何宇軒才開口,“許哥……”

聲音裏不見了平日的歡脫,反而帶着點不安,許然詫異地看向他,發現他正一臉糾結地望着地面。

“我……”

許然等着他的問話,不知怎麽,連帶着也忽然有些不安起來。

糾結半天,何宇軒閉了閉眼睛,“……你還好嗎?”

“我很好啊。”許然笑着,松了一口氣。

“昨天那個人有沒有再找你麻煩?”何宇軒問,“我看他不像好人。”

麥興那張臉和渾身的痞子氣實在是無法令人釋懷,許然嘆了口氣,說,“他确實不是好人,不過我也不太認識他,只是高中同學而已。”

“高中?”何宇軒驚訝,“那麽久遠?”

高中确實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對一般人來說,和高中同學還有牽扯也算是奇特的緣分。許然不确定這樣算不算正常,不過就賀承的圈子而言,與高中時期認識的人反而聯系得多一些。

許然猶豫了兩秒應該如何解釋自己與麥興的恩怨,然後他發現,也沒什麽可解釋的,他和麥興本就沒有恩怨,一切只起源于那次多災多難的運動會。然而他也發現了一個問題——如果不是賀承授意,那麥興為什麽要來掰折他的腿?

許然陷入了沉思,忽略了一旁還有何宇軒在等待他的回答。不過何宇軒也沒說什麽,沉默的次數多了,他也掌握了與許然對話的節奏。

兩個人就這樣在茶水間默默地待到七點四十,陸續來上班的人多了,他們也就将位置讓了出來。

“許哥,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回到座位前,何宇軒突然說。

許然愣了愣,随即笑道,“這才大清早,就想着晚飯?”

“先約上,”何宇軒說,“好歹有個奔頭。”

枯燥的工作确實需要一點動力,許然說好今天他請客,畢竟這段時間也麻煩何宇軒不少,得感謝一下人家。餐廳地點就讓何宇軒來定。

沒想到最後何宇軒選的地點竟然是許然的家。

“在家裏吃飯比較舒服。”何宇軒說。

許然無奈,“那要先去買菜,我那裏沒什麽存貨。”

何宇軒看他的眼神好像要将他整個剖析一遍,許然知道他想問什麽,只能低頭走路,避免談到“平日裏都吃什麽”這個話題。

不光是菜,連調味品都要買新的。兩個大男人總有想得不周到的地方,等到家開始動手以後,許然才發現少買了一瓶耗油。

“要不就算了,”許然有些為難地看着廚房,“也就味道變一下。”

“那可不行!”何宇軒立即起身穿外套,“我去超市買,等我一下。”

“從小區出去,超市在馬路對面。”許然囑咐道,“注意安全。”

何宇軒回頭看看他,笑着說,“許哥你好像我媽媽啊。”

許然拿起鍋鏟作勢要打他,何宇軒一邊告饒一邊跑出了門。

等走廊裏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許然才放下鍋鏟,漸漸收斂了笑容。

與何宇軒待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開心,但當他離開,寂靜瞬間籠罩過來,許然便再也無法輕松地笑出來。他不知道哪一種情況對自己來說算是好的,是跟朋友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假裝沒有傷心的事發生過,還是兀自沉浸在無邊無際的痛苦之中。

他喜歡安靜,喜歡一個人待着,喜歡胡思亂想,但他也喜歡朋友。偶爾一次相處就像生活的調劑,能暫時将他帶出旋渦,不至于一直沉淪。

不知道賀承現在在做什麽呢?是不是也在準備吃晚飯?是跟白錦明在一起呢,還是……喬安?

許然拿出手機,看着毫無動靜的消息列表,垂眸不語。

果然還是在生他的氣吧。

也許這個周末應該找白錦明幫幫忙,好歹見上一面,讓他得以當面道歉。

至少,給他一個挽回的機會。

許然甩了甩頭,将那些喪氣的想法暫時抛在腦後,開始着手洗菜淘米。這麽多年給賀承做菜的經驗足以讓他有足夠的自信來接待客人,這也許比下館子更能對何宇軒表示感謝。

他把菜摘了,泡上香菇和木耳,排骨焯了兩遍水,電飯鍋裏做上米飯,卻遲遲不見何宇軒回來。許然走到窗口望了望,只看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樓下,卻沒見到何宇軒的影子。

該不會迷路了?許然想,應該不會吧,就算找不到,也應該給他打個電話才是。

想着,他拿起手機,給何宇軒撥了過去。

電話振鈴了幾秒,被何宇軒接通,還沒說話,門口就響起了敲門聲。

“許哥……!”

何宇軒喚了他一聲,聽起來似乎有些奇怪,但許然也沒做他想,一邊應着一邊走過去開門。

“怎麽這麽慢,是不是迷路了?”他問。

忽然,他愣住了,看清了門外是誰後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下來。

電話裏何宇軒的聲音焦急萬分,“許哥,我被人攔下來了,他們說是你認識的人,是不是有人去找你了?你那邊沒事吧?!”

門外,賀承面色陰沉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個不知廉恥的垃圾。

“挂掉。”賀承冷冷地命令道。

作者有話要說:大過年的卡在這兒好像不太好,當初發文光想着雙周榜了,忘了這篇不太适合過年看

這篇結束後就去寫點輕松的小甜餅吧

大家新年快樂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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