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麥爾酒吧在酒吧街的最深處, 許然的裝束就與整條街格格不入,更別說拄了一雙拐。進門的時候門童看他都有些驚訝,差點給攔在外面,幸虧有店員迎上來,禮貌地問,“您就是許然先生吧?”

“是我。”許然慌亂地點頭, 看着店員在前面引路。

賀承倒在包間的沙發上,店員進去後先蹲到他身邊, 輕聲說,“賀先生,許先生來了。”

賀承沒有反應。

許然站在門口, 心情複雜地看着倒在沙發上的男人。

一個月不見, 賀承瘦了, 眉宇間的皺痕更深, 應該是操了不少的心。店員想去架他的肩膀, 被賀承狠狠甩開。

許然緩緩走過去,艱難地坐到沙發邊上,将手覆在他的眼皮上。

略高的溫度和冰涼的掌心形成強烈的反差,賀承難受地動了動,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許然一抖,移開手,看到賀承睜着一雙鷹目,死死地盯着自己。

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在他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之前, 許然柔聲道,“你喝醉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賀承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會兒,一甩手,坐了起來。

許然松了一口氣。賀承喝醉時很聽話,只要順了他的心意,其實不難擺布。

店員一直将他們送到路邊上了出租,才對許然說,“賀先生睡着前就是想撥您的電話,實在是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雙拐,許然笑笑,“不打緊。”

賀承在後座閉目養神,許然猶豫了一下,跟司機說了他們曾經一起住的房子的地址。

小區裏靜悄悄的,許然和賀承一前一後地往房子那兒走,晚風習習,吹過一片寂靜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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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很少有這麽安靜的時候。到了門口,許然一摸兜才想起來鑰匙已經還回來了,便問賀承,“你……有這裏的鑰匙嗎?”

賀承推開他,自己上前開了門。

房子裏還保持着之前許然收拾離開時的樣子,甚至地上的垃圾桶都還在那個位置,看來賀承已經很久沒來過了。許然沒辦法,他只知道這一個住處。

“好了,去洗漱然後好好睡一覺,我去給你買點宵夜,餓了就吃一些。”

許然柔聲哄着臉色不善的賀承,像在哄一個鬧別扭的孩子。

誰知剛要走,就被一把拽住了手腕。

回頭對上那雙深沉如水的眸子,許然心裏咯噔一下。手腕上的力道一如往常,握得他生疼,許然想把手往回抽,賀承就硬拽着他往卧室裏帶。

“等等,賀承!”

許久沒有全須全尾地喊賀承的名字,賀承給出的反應令他戰栗不已。也不知這男人哪兒來這麽大的力氣,或許是體力相差懸殊,賀承一甩手竟将他直接摔到床上。

被拐杖別了下胳膊,許然疼得滿眼熱淚,還未等起身,一道黑影就從頭上壓了下來。

“等等,不要……!”

許然掙紮着。他悲哀地發現這個男人欺壓他已經成了本能,直接将他的右腿夾在自己兩腿中間,只要稍微往後一坐就能折掉它,許然瞬間就不敢動了,吓傻了般看着他。

賀承不說話,許然最怕他不說話,這時候的賀承比魔鬼還可怕。

“你起來……有話好好說。”

許然推他,賀承卻紋絲不動。

賀承眯起眼睛,細細地打量着他的臉,半晌才啞着嗓子問,“許然?”

“是我。”許然顫抖着回應,提防着那随時有可能扇到臉上的巴掌。

揚起的手卻遲遲沒有落下,賀承只是皺着眉,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許然。”他确認道。

忽然他勾起嘴角,一樂。

“沒出息的廢物……”他低聲罵道。

許然心涼了半截,還是推他,一邊喃喃着,“是,我是個沒出息的廢物,誰也比不上……你放過我,好嗎?”

“放了你?”賀承終于有了回應,卻是嗤笑着的,“我還沒爽夠,憑什麽放了你?”

我還沒爽夠。

許然愣愣地看着這個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他有些不認識賀承了,這個一臉鄙夷卻還是強壓着他的家夥,真的就是自己愛過十年的男人?

求你了,許然顫抖着在心中默念,給我留一點面子,不要趕盡殺絕。

他去撥賀承的手,卻被越壓越緊。忍無可忍,他低聲道,“賀承,我不是你的飛機杯!”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了。

賀承嘴角慢慢咧開,像慢動作的回放,漸漸地,凝固成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飛機杯?”賀承居高臨下地瞪着他,一字一頓道,“你覺得自己是個飛機杯?”

“……不是嗎?”

就算是酒吧街裏的鴨子,也要比他來得有尊嚴。許然知道自己是鬼迷了心竅,但凡有些自尊,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踩在腳下。說是飛機杯也不過如此。

只不過是愛慘了,看不開,也放不下。

賀承很少在他人面前展現自己的醉态,許然看着也覺得新鮮。或許是這種陌生刺激了他,又或許是已經決定要離開,各種情緒疊加在一起,讓他變得比以往都要大膽。

他用力把賀承推開,坐起身,揉着抽痛的右腿。

倒在床上的賀承有一瞬間的愣神,忽然大笑起來。

“……許然啊許然,你可真看得起自己。”

突然,他一個翻身跳起來,将許然重新壓在床上,溫熱的呼吸打在耳側,“你不是覺得自己這十年來一直是個飛機杯嗎?那就來履行飛機杯的義務。”

心髒被狠狠一扯,幾乎剝離了身體散落一地。許然就那麽看着他扒開自己的衣服,露出消瘦蒼白的胸膛,然後是褲子,被賀承扯了半天,扣子劃過小腹留下一道慘紅的印子。

“賀承。”許然幾乎聽不清自己的聲音,只是破天荒冷靜地喚着他。

賀承擡起朦胧的醉眼,狠狠瞪他。

“你算什麽……你算什麽東西。”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這幾個字,好像說多了就能将它們一字一句烙在骨肉裏。賀承毫不留情地啃咬着許然的身體,在脖頸處留下幾朵紅暈。

許然沒有掙紮,只是抱着賀承的腦袋,輕聲呢喃,“疼。”

真疼啊。

沒有潤滑和前|戲自然進不去,賀承也硬不起來,折騰了一會兒搞得滿床狼藉,竟然身子一歪,就那麽睡了過去。

許然望着天花板,直到身邊人呼吸變得綿長,在翻了個身,将賀承攬在懷裏。

他将賀承的腦袋擱在胸膛上,讓他聽着自己的心跳。

“賀承啊,我要走了。”

輕聲念着,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

“別再耍任性了,別人會不喜歡你的。”他親親賀承的發頂,“他們不會慣着你,只有我,知道嗎,就只有我會讓你欺負。這麽多年,你也該欺負夠了。”

“我知道你喜歡喬安,答應我,如果他又離開了,去追他好不好?”

“好好追他,好好跟他在一起,別再分開了。”

“你不是壞人,我明白的,你就是嘴硬不肯服軟,對喬安可不能這樣了,你得寵着他,就像以前一樣,知道嗎?”

懷中的賀承發出一聲醉酒的呓語,往他懷中靠了靠。

許然顫抖着撫摸他的眼眉,指尖在高挺的鼻梁處留戀不前。

“我愛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愛你?”

喉頭滾出一聲悲鳴,許然連忙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他控制不住地顫抖,雙手甚至抱不住賀承。怕抖得太厲害吵醒了他,便稍微放開。睡夢中的賀承覺得拘束了,翻個身離開了他的懷抱。

空蕩的臂彎間一片冰涼。

許然慢慢起身,帶着一絲異樣的從容,整理好衣服褲子,又拾起雙拐。他拿出錢包,從裏面抽出一張銀行卡,放在桌子上。

六十萬。這是十年之中賀承給過他的所有的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從一開始他就給賀承存着,沒想過真有将它送出手的這一天。

這些年來欠你的,都還給你。

他俯下身,最後一次親吻賀承的額頭、眼睛、臉頰、雙唇,最後一次緊緊握着他的手,骨節分明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卻沒有在賀承掌中留下什麽痕跡。

他替賀承蓋上被子,輕聲道,“保重。”

離開的腳步慘烈而決絕,許然沒有回頭看,他就這樣走出了房子,來到樓外,才跌坐在小廣場的游樂設施上。

淚水早已決堤,模糊了視線。許然任由自己流淚,卻一直沒有哭出聲來。嗓子啞了,根本發不出聲音。

哭了不知多久,晚風早已将他渾身都給吹透,也吹幹了臉上的淚。他呆呆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半晌,拿出手機,退了下個月四號的火車票。

重新買票,出發時間就在明天一早。

站起身,許然腦海中只閃過一個字——逃。

逃離從未溫暖過的房子,逃離這段峥嵘歲月,逃離這地獄似的人間。

這輩子,再讓他最後做一次懦夫。

第二天早上八點,賀承被白錦明的電話吵醒。

他坐起來,皺眉看着混亂的卧室,過了好久才将電話接起。

“賀承?你昨晚去哪兒了,是一個人嗎?”

賀承捂着宿醉的腦袋,不耐煩道,“不是一個人還能是鬼嗎?我在家!”

“……許然送你回去的?”

昨晚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賀承臉色一變,翻身下床,卻一眼看到了床頭桌上的銀行卡。

那邊白錦明還在問,“許然哪兒去了?他昨晚給我打電話我沒接到,這會兒又聯系不上了。他不會是又……”

“他走了。”

死一般的沉寂,白錦明幹笑兩聲,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賀承拿着那張銀行卡,站在窗邊,看着外面明亮的天色,緩緩道,“他走了。”

從灰狼口中逃走的兔子,帶着一身傷,向着遠方逃命,或是自取滅亡。

總之,他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檸十七 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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