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賀承只覺得自己流年不利。
原本預定和客戶的會面被單方面取消了, 只不過在路邊停車接個電話,就看到許然和一個男人親密地從咖啡廳走出來的場景。電話裏是客戶毫無誠意的道歉,他卻只顧着看那兩人乘車離去,連對方編造出來的理由一點都沒聽進去。
原來許然是住在這附近嗎?
短暫的愣神之後是滿腔的怒意,從煩悶的胸口直沖進腦袋裏。
不是說想歇一歇嗎?怎麽一回家就勾搭上了別的男人!
那個英俊的男人對許然有好感,單從他看許然的眼神就能感覺出來。賀承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麽隔着貼了膜的車窗玻璃看出那男人眼中的溫柔, 但就是感覺心髒被什麽撕裂了,狠狠扯着墜向深淵。
跟以前一樣, 他不喜歡看到許然跟別的男人走得太近。一點也不喜歡。
先是許然單位裏的那個小年輕,叫什麽來着,賀承連對方的名字都記不住, 卻清楚地記得照片裏那人扶着許然的手的姿勢。
第二個是那個劉銘, 賀承想不通, 只不過是個老同學, 他用得着對許然那麽盡心盡力?
第三個, 是這個男的。
看起來像個精英,賀承冷哼一聲,他知道有多少敗類打扮得人模狗樣出去招災惹禍,麥興就是這樣。現在這個男人雖然表面上紳士有禮,誰知道內裏是不是跟麥興是同樣的貨色。
賀承坐在車裏,用最壞的可能性去假設那個男人,越想剛才的景象就愈加清晰,賀承分明看到許然是對那人揚起一個笑臉。
以前許然對誰都笑,那是一種疏離的防範。在床上他害怕的時候也會笑, 很勉強地勾起嘴角,撐着不讓賀承失了性子。賀承知道他這個習慣,所以變本加厲,就為了看他到底什麽時候會撐不住崩潰。
直到最後他都沒試探出許然的底線。
然而現在,許然的笑容變了。
變得更加明亮,彎起來的眼角都帶着朦胧的光,看起來真的很開心。這讓賀承十分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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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的嗎?為什麽你給我的笑容和給別人的完全不一樣!
只有給他的笑容是苦兮兮的,眼睛裏沒有一點光。賀承分辨得出。
他洩憤般狠狠砸向方向盤,車笛尖銳地響了一聲,把過路人吓了一跳。
跟林家母子見過面後,許母一直很開心。許然知道她的心思,哭笑不得地說,“媽,您就別折騰了,行嗎?”
“什麽叫折騰呢?”許母不滿地道,“多個朋友好啊,你總不能在房間裏自己待一輩子。”
許然搖搖頭,他想說的不是這個。
母親可能只是覺得兩個孩子都喜歡男人,或許會有共同話題,但許然從林燊身上嗅得到捕獵者的氣息。他們兩個屬性不一樣,許然無奈地想,自己在林燊面前只有“受欺負”的份兒。
這話是絕對不能跟母親說的,而且許然覺得,自己也沒有能吸引林燊的特點。
一個幾乎殘廢的男人,和國外的博士精英,他們兩個要是能有什麽才是天大的笑話。
許然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肖想和林燊能發生點什麽。他才從一段撕心裂肺的戀情中走出來,沒有力氣再開始下一段感情。
能喜歡上別人是件好事,但他也不知道自己需要緩到什麽時候,可能是明年,可能是下輩子。
但林燊卻像得了命令似的,從許母那兒加了許然的號碼,三天兩頭就要聊天。
有的時候許然出不去,他就到許家做客。
許然看着這個不請自來還悠閑自在的男人,無奈地說,“我爸媽在上班,你要是想喝茶就自己燒水。水壺在陽臺的架子上。”
他說的是氣話,沒想到林燊真的起身去燒了,還給許然倒了一杯。
許然被他弄得沒脾氣了,嘆着氣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林燊說,“我們好歹是朋友,你這也太冷淡了。”
“你在這兒就沒有別的朋友了嗎?”
許然轉着輪椅來到他面前,十分認真地說,“我媽到底讓你幹什麽,跟我說了吧,別這樣浪費時間了。”
林燊好笑地看他,“我說的是真的。沒事,什麽都沒有。”
許然快被他那好看的眉眼給唬住了,連忙移開視線,“我這兒沒什麽好玩的。”
林燊喝了口茶,“我看你就挺好玩的。”
“……”
許然确定這家夥是來沒事找事的了。
林燊悠哉了一會兒,見人真的怒了,才開口,“我沒騙你,阿姨沒讓我做什麽,是我自己要來的。”
許然不解。
“你看,我們是同類,要知道就算是在國外,遇見一個同類也是很困難的事,尤其是在長大以後,大家都學會了僞裝自己。”
林燊忽然身子前傾,停在一個不尴不尬的距離,看着許然的眼睛說,“所以,遇到一個合乎心意的同類,更難。”
許然把輪椅後撤一段距離,淡淡地說,“單身也不錯。”
林燊大笑,半晌道,“是啊。”
許然越來越不懂他想做什麽了。
這次聊過以後原以為他會收斂,沒想到林燊還跟沒事兒人似的,繼續發消息聊天,聊的還都是工作生活上的事,絕口不提感情。
這是什麽意思?許然實在想不通,林燊把話說到那份兒上了,就差捅破窗戶紙,結果他停下了,根本不繼續,反倒勾起了許然的好奇心。
有的時候許然會想,自己是不是太蠢了一點。這是最簡單的吊人胃口的戰術,就連小姑娘都不會上當了,他還當真的似的在心裏留了個疙瘩。
後來,他也就漸漸習慣了林燊的說話方式。
可能是真的在國外待久了,林燊的表達會很直接,許然就當耳旁風,聽聽就過去了。許母希望他們能玩在一起,許然就順了她的心願,跟林燊出門。
其實林燊不是個壞人,他體貼得很,只是有時候許然跟不上他的步調。
他從來沒跟賀承一起逛過街,倒是和林燊把家周圍的商場逛了個遍。
“等我走的時候一定要買一箱火鍋底料帶過去,”林燊說,“我那個外國室友都饞瘋了,天天嚷着要吃滿漢全席。”
“滿漢全席裏哪兒有這種火鍋?”
“是啊,不過我跟他說這就是古時候的滿漢全席,以前宮裏面給皇上吃的就是這個,一百八十個菜碟輪着涮。”林燊把一包榨菜丢進車裏,“他信了。”
“……”
兩個大男人逛街到底是無趣,冬天公園裏也沒什麽可看的,他們便去咖啡廳,一坐坐一天。
許然畫圖,林燊就拿着平板看文件。這個時候他們很少說話,偶爾擡起頭對視一眼,都是許然先一步移開目光。
有點稀奇,許然想。他從來沒有跟人這樣平靜地相對而坐,從對方手裏接過紙杯,看着他利索地調整桌子的高度。他曾經奢求的場景竟然于現在,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發生得如此自然。
有時候許然看着林燊的側臉,想,如果換成賀承也不知該有多好。
轉念又笑。賀承應該已經回家了吧,享受着他最喜歡的寧靜午後,或許還有一個乖巧漂亮的男人陪在他身邊。
戀人們的幸福是螺旋線,相互纏繞着綿延向前,如果分手就各自岔開。會有些可惜,但最起碼曾經一起經歷過,也算是沒有遺憾。
可他和賀承的幸福卻是兩條平行線,一高一低,從頭至尾沒有一丁點交集。
也不知賀承現在跟誰交纏着,又為誰心動呢。
咖啡廳的落地窗外,黑色轎車裏坐着那個偶爾出現在許然腦海中的男人。
上次那個客戶住在這兒附近,原本差點吹了的買賣,硬是叫賀承給拉了回來。合作商都是老狐貍,賀承一個不到三十歲的新手自然不會被他們看得起。
這條路他幾乎天天都要跑,跑着跑着,就變得會在這家咖啡廳門口停一會兒,對着那一張張桌子看去,沒找到他想找的東西就走。日複一日,機械地重複着。
後來,終于讓他看到了許然和那個男人。
許然不喜歡咖啡廳。賀承清楚地記得他說過,更喜歡待在家裏。
家裏默認是床上。
所以他一看到許然跟那個男人說話就覺得煩躁,恨不得沖進去罵上一回。可他忍住了。以前那個小年輕的事兒他能毫不猶豫地找過去,現在的他沒資格。
其實賀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等,有時候看到許然了,還非要等到那兩人離開後,他才開車跟着離開。
如果在他們前面走,賀承會猶豫,總覺得身後會發生些自己無法掌握的事。他試過看一眼就離開,然而十分鐘後還是不得不回來。
這行為有點像跟蹤狂,雖然只限于這家咖啡廳裏。賀承不想知道他們接下來會去哪兒幹什麽,硬生生将跟下去的念頭掐斷在腦海裏。
他們喜歡坐窗邊角落的位置,許然坐在裏面,正對着窗戶的斜角。斜對面的路邊就停着賀承的車。
賀承能夠清晰地看到他的臉,有時候藏在筆記本電腦後面,但總是會露出來。
他氣色好了很多,嘴唇也恢複了血色,說話的時候嘴角微微上挑,好像在微笑。
賀承靜靜地看着他,比過去十年加起來的時間還要長,還要專注。
不看的話,他會心慌。
和客戶的周旋花了統共三周的時間,終于有驚無險地拿下了合同,賀承還是很滿意的。他有些興奮,來到咖啡廳門口就下了車,想看看是什麽樣的店能讓許然願意走出家門。
還沒到門口,正看到那男人撐着門,讓許然出來。
他們今天來早了。
賀承腳步一頓。
男人幫忙推着輪椅,嘴角帶着一抹笑。許然回過頭,努力地沖他說着什麽,路口車流聲響,賀承聽不清楚。
他看着兩個人從自己身邊走過。隔着一輛車,他站在這兒,許然往另一邊偏着頭。推着他的男人偶爾撘上一句,笑得開懷。
他們走到路口,拐彎,消失在路的另一側。
賀承就在那兒站着,面如死灰。
他的車、他的人都在這裏,三米不到的距離,許然竟一眼都沒有看過來。
仿佛他只是個過路人,絲毫沒有為之駐足的價值。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 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