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抱歉。”江晏靜靜看着葉蔓的眼睛,語調一如既往,但是卻能讓人聽出他的誠摯。
風吹過來,将葉蔓的發絲拂到臉側,她随意抓了抓。眼神向江晏的方向看過去,總覺得有些別扭。
“道什麽歉?”葉蔓将聲音壓得冷淡,問道。
“今日一定是吓到你了,我只是想表明我的心意,并不想你有太大壓力。”江晏和葉蔓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聲音不似前幾日般低沉,多了幾分清透感。
“我能有什麽壓力……”葉蔓無所謂道。
“那就好……”“你定是開玩笑的……”
江晏的話和葉蔓後半句重合到了一起,兩人又同時停下。
葉蔓愣了片刻,定定看向江晏。後者眸光沉靜,沒有半點玩笑的意味,他微微蹙眉,似是略有猶疑,但最終還是說道:“不是玩笑。我……”
“小姐——”還看不到人影,就能聽到雲瑤清亮的嗓門,小丫頭激動興奮的聲音随着風傳過來,“有你愛吃的山藥糕,還有話梅果子!”
遠處的小小人兒風風火火跑到近前,懷裏抱着大包小包的點心零食,臉上紅撲撲的,十分高興。
葉蔓和江晏短暫的談話已經被打斷,未竟的話題就此擱置,空氣中漫出的古怪氛圍被雲瑤沖的一幹二淨,葉蔓也完全沒有繼續下去的意思。
和江晏匆匆告別之後,葉蔓和雲瑤一同回到了臨風院。小丫頭一個人就能營造出幾十人的熱鬧氛圍,一面将帶回來的零食分給竹君,一面說着她在膳房看到的巨大的、車輪一樣的東西,說是做什麽面條用的,看着新奇的很。
竹君笑着接過雲瑤的零食,一臉溫和聽着小丫頭說完,又給了幾句熱絡的評價,這才打發她自己去玩。
等雲瑤晃動着兩個小揪揪走出門去,竹君才終于有空對葉蔓道:“小姐,延少爺來信了。”
葉蔓本來百無聊賴地在桌面上擺着瓜子隊列,一聽到這話立刻擡起頭。她接過竹君手上的信封,迫不及待拆開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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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看了兩句話,眼淚就直接落到了信紙上。
是哥哥的字跡,也是哥哥一如往昔的語氣,葉蔓似乎都能想到他落筆前思索的神情。信上說他一切都好,撫蒙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樣荒蕪貧瘠,他一路上有人照料,并未吃多少苦,抵達目的地之後也順利安頓下來,叫她不必憂心。
從撫蒙到望京大約需半月,算算時間,哥哥是一到撫蒙便立刻給她寫了信來,生怕耽誤了一點便叫她擔憂。
信紙不過兩張,前面一整頁幾乎全在關心葉蔓,現在何處、吃穿如何、可還适應……越往後,葉延的字便越小,似是覺得兩頁紙根本不夠詳述,本來清俊風雅的字跡也變得密切緊湊起來。
談及自己,他也事無巨細地報備,每一句都能令讀信的人眉頭舒展幾分。
怕葉蔓擔心自己報喜不報憂,他還專門挑了幾件小事抱怨,說撫蒙這邊風沙比望京還要大,有時竟吹得人睜不開眼睛;這邊人煙稀少,可以禮佛的地方更是少見,況且他也沒有足夠的自由去探看。但是信到結尾,卻還是說自己一切都好,只盼葉蔓也能一切順遂康健。
葉蔓從第一個字讀到落款,臉上已滿是淚水卻毫無自覺。她從未去過偏遠的撫蒙,根本想象不出那是怎樣的地方,但越是想象不到,便越是憂慮。
現在唯一的安慰,便是知道哥哥還能順利給自己寄回信來,那麽大抵人還是安全的。
“小雲子,你過來,我有事問你。”葉蔓走到門口,把雲瑤從外面回廊上叫回來。
“怎麽了小姐?”雲瑤不知道從哪裏折了一支桃花,挽了一圈戴在頭上,一邊應着葉蔓的話,一邊把花環摘下來往葉蔓頭上比量。
葉蔓也沒阻攔,只是繼續問道:“你經常去膳房,那邊有沒有你熟悉的人?”
雲瑤下意識想裝傻應一句“我沒有常常去膳房呀。”但見葉蔓神色認真,便收起了玩鬧的心思,仔細思索了一番道:“糕點房裏我相熟的便是小韓,主食屋裏的劉大娘很喜歡我,紅菜那邊個個都好相處,青菜屋的便不太熟,算點頭之交,旁邊管着分派瓜果零食的琳琳和我最為要好,小姐是想問哪一個?”
葉蔓見雲瑤掰着手指頭仔仔細細說了這一串,默了片刻,道:“你還真沒閑着。”
她來江府月餘,膳房沒去幾次,都不知道膳房居然還有這麽多分區。
“嘿嘿,多跑了幾趟,便熟了。”雲瑤眯起笑眼,“我容易餓嘛。”
葉蔓也笑,點點小丫頭鼻尖,“我看你是容易饞。”
“帶我去膳房看看。”葉蔓道。
雲瑤雖不知她家小姐要做什麽,但還是乖乖領着她去到膳房院裏,把她的一衆“好友”盡數介紹給葉蔓。
打了照面之後葉蔓才知道,原來糕點房的“小韓”并不是個十幾二十歲的男孩,而是位四五十歲的大叔。
大叔個子不高,頭上圍着白色頭巾,身上穿着白色圍裙,一臉笑呵呵的模樣。
“葉姑娘好,我叫肖韓,咱府上的點心大多出自我手,其餘時候也管些采買置辦的活計。”小韓說起話來也很親近,一看就沒什麽架子。
幾句話交談下來,看得出小韓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這便好辦多了。葉蔓暗暗想道。
三日後傍晚,江府側門駛出一輛運送佐料的大車,車上是幾個高達半人的大缸。驅車的小韓帶着樂呵呵的笑臉跟守門的侍衛打了個招呼,架着車嘎達嘎達駛出了江府。
車上,缸裏,一層香葉下邊,一個渾身花椒大料味的葉蔓強忍着打噴嚏的沖動,咬牙皺眉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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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九曲園的閣樓望亭裏,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在和江晏下棋。旁邊的孟蘭霄正一次次從望亭欄杆裏探出身去,手上拿着花花綠綠的小石子,就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打到四十米開外的那盞燈籠。他頭上挽着高馬尾的束帶上是一顆墨色玉石,在夕陽的照射中映着點點輝色。
“司空,你跟不跟我賭,我跟你說我準頭可是越來越好了。”孟蘭霄一邊扔着石頭,一邊回頭對白衣男子說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不賭。”白衣男子淡淡道,目光在棋盤上過了一遍,靜靜落下一子。
白衣男子名為司空羽,也是江晏在燕北認識的好友之一。
“那江晏你跟我賭。”孟蘭霄轉移目标。
江晏擡眼分了一個眼神給孟蘭霄,道:“可以。我賭你打不中那燈籠。”
孟蘭霄本來沒期望得到回應,這下來了興致,眼睛都要放光了,“真的?”
“真的。”江晏道,聲音沉靜,無波無瀾。
孟蘭霄笑得爽朗,“江知肆,你要輸給我了。”
說罷,便轉身面向燈籠的方向。
傍晚的夕陽又往下移了一點點,這下整個太陽都被遠山吞掉,暮色帶着一股混了墨一般的蒼白。府中的人來來往往,開始上燈。
“诶,不是,诶……”孟蘭霄急了,“你這府裏的下人把燈籠摘下來了,我還怎麽打中啊?”
江晏不言,只是微微笑,棋盤對面的司空羽也跟着笑。
“你都輸給知肆兄多少次了,不長記性。”司空羽一邊落子,一邊搖搖頭。
“嘁。”孟蘭霄甩了甩袖子,猛地坐到二人旁邊,顯然是不服。
但不等他繼續發散不滿,司空羽便及時換了個話題:“秦将軍近日身體修養的如何了?”
“我不知道,我哪兒敢去看他啊。”孟蘭霄撥了一下自己額前的一縷碎發,挑挑眉道,“秦将軍太愛給人牽紅線了,見了面搞不好又要給我說誰家姑娘,我可怕了他了。”
“若是還有心情給人說親,那想必身體是無大礙的。”司空羽笑着應道。
“前日我去拜訪過,将軍氣色看着還好。但要完全恢複狀态,應該還得一些時日。”江晏落子,又吃了司空羽三子,棋盤局勢驟變。
司空羽看着自己的殘子,一時間沒顧得上接話,孟蘭霄樂得看司空羽落敗,一邊暗笑,一邊繼續問道:“那你的身體怎麽樣了,那方子可有效果?”
“一切都好。”江晏簡短道。
孟蘭霄冷了冷臉,沒奈何繼續道:“這段時日是沒什麽,但春日馬上就要過去,未來雨水可少不了,到時候吃苦頭是你自己。”
“我有位表哥家中是醫學世家,我把那方子給他看了,他雖從未試過這樣的辦法,但看着藥材名頭和搭配比例,大抵是有益處的。”司空羽道。
江晏垂垂眼睛,似是思索了片刻,道:“我會試試的。”
“要是缺什麽藥材你跟我說,我肯定給你弄來。”孟蘭霄拍拍胸膛,一臉積極模樣。
江晏朝他點點頭,表示謝意。
望亭樓梯傳來不算重但恰好能讓人聽到的腳步聲,楊鐵一身黑衣,朝三人行了個禮,道:“大人,馬車已經離開長和巷了。”
“派人跟着。”江晏臉上沒有明顯的情緒,只是淡淡吩咐道。
“要追她們回來嗎?”楊鐵問道。
“不必。”江晏的命令簡短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