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天色已不早,衆人拜壽也差不多到了時辰,開始一一向先生告辭離開。江晏剛剛本在亭臺和葉蔓對話,範奇來告知他先生找他有事,這才離開。他走的時候,葉蔓還一副惘然沒緩過來的情狀。
“延民我說你一句,你今日身體抱恙,和我還來這一套虛禮做什麽,不過是個生辰罷了。”孫老先生正在和一個年紀約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談話,江晏則在一旁。孫老先生捋捋胡須,又朝着中年男人假意怪罪幾句,只是臉上一直帶着笑,顯然是高興的。
“學生偶感風寒,勞老師擔憂了,今晨收到老師問詢關切,讓我在家中好好靜養,更是感動。但今日是老師六十歲壽辰,學生豈有不來的道理。”中年男人講話間對孫老先生恭敬有加,繼而道,“況且時常聽老師提起一位才俊後生,學生也想借此機會見上一見。”
“原來如此,”孫老先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轉向江晏,笑道,“原來不止是我一個人的面子。”
孫老先生笑着将江晏引薦給中年男人。男人向孫先生行了一禮,然後笑着看向江晏。
“這就是江晏,确實是穩妥上進英才出衆。”老先生介紹道,“這位是鄭大學士,翰林院的首席大學士,也是當今太子太傅。”
鄭延民不僅是當今太子的老師,也是當今聖上的老師,是實實在在的兩朝帝師。他年紀不算大,在官場也并非一手遮天的權臣,翰林大學士平日裏也不過問朝事,但任誰見了他,也要給上三份薄面。不過在孫先生面前,他還是一副恭謹有禮的模樣,因為他是孫先生第一個學生,老先生對他也算有知遇之恩。
江晏近日才回京,身上帶了功勳,明面上從兵部領了個的挂名閑職,但其才氣卻也已在朝中略有相傳。
江晏恂恂謙恭,向鄭大學士行了禮。鄭延民早就聽說過江晏的名聲,今日一見真人英姿不凡,更覺嘆賞。兩人交談,江晏言語文辭之間也見解獨特、新意頻出,聽得鄭學士屢屢點頭贊同。
鄭大學士對江晏贊賞有加,顯然對江晏發展是有利的,這下不論是文是武,江晏在朝中都有參佐的前輩。
其實孫老先生對于朝廷啊、當官啊、人脈啊這些東西毫無興趣,但自己教書育人幾十年,門生有上百個,難免有些為官做宰的。學生之間互相倚仗扶持,他倒也樂見其成。
三人一言一語,相談甚歡。
葉蔓理了理情緒,和唐錦心從亭臺那邊走過來,便看到這一幕。但她現在不想多看江晏,眼神便故意朝四面八方分散去。
“那旁邊站着的是誰?”葉蔓随口問道。鄭延民旁邊站着個清風朗月般的男子,身高跟江晏差不多,一身月白長衫,看着溫和有禮,比江晏平日裏那副冷淡模樣順眼多了。
葉蔓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怎麽什麽都跟江晏比,這有什麽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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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叫……賀……賀什麽。”餘景瑄不知道什麽時候湊到葉蔓身邊,一邊把玩着折扇,一邊應道。
葉蔓目光依然落在那男子身上,只有頭稍稍往餘景瑄那邊歪了歪:“多說點。”
“多說不出來了。連名字我都不清楚。”餘景瑄的頭也歪向葉蔓這邊,斜乜了她一眼。
葉蔓撇撇嘴,“沒用。”
餘景瑄“啧”一聲,也沒計較,偷偷朝着孫老先生身旁的一位小學童使了個眼色。
小學童眨巴了一下眼睛,讀懂餘景瑄的意思,猶豫了片刻,乖乖走到餘景瑄這邊:“餘公子找我有事?”
“那個衣服白了吧唧的人是誰?”餘景瑄眼神指了指穿月白長衫的人,問小學童道。
“那位是賀故屏賀大人,前科舉人,文太常的學生,現在戶部任職,具體職位我便記不清了。”小學童把知道的全都吐露出來。
“文太常?”葉蔓疑道。
“文太常你都不知道,今日咱聽的曲兒都是文大人請的,他也是孫先生的學生。”餘景瑄解釋道,然後又補充,“那你知不知道,跟知肆兄談話的那位是當今太子太傅,是孫先生第一個學生。”
“孫先生這麽厲害。”葉蔓着實有些意外。她其實在這之前,只覺得孫先生是個脾氣有些随性的博學老頭。旁人倒是也沒少贊頌過這位老先生,只是葉蔓從未上心聽過。
“當真是桃李滿天下。”葉蔓感嘆,“那這樣算來,那位賀大人也算是孫先生的門生,怪不得前來賀壽。”
“是這樣。”小學童先是認可了葉蔓的說法,然後繼續說道,“不過賀大人其實也是同鄭太傅一同來的。今日太傅身體抱恙,賀大人本是去太傅府上看望的,但太傅大人念着要來給孫老先生賀壽,并見見江大人,執意要過來,賀大人便跟着過來了。”
葉蔓點點頭,江晏讀書的時候就是好好學生,如今随軍出征得勝還朝,頗受賞識也是在意料之中。這人有時候真的難以捉摸莫名其妙,但有時候卻又很像個謙恭有禮優秀卓越的英才。
她又想起剛剛江晏對自己說的話,荒唐、荒謬、荒誕不羁。她用力眨眨眼睛,似乎這樣就能把這段記憶清除掉。
睜開眼睛,一切如常。她的目光不自覺放到了江晏的身上,而後者似有所感,也緩緩看了回來。
葉蔓:!不是。
她連忙躲閃,試圖當做無事發生。餘景瑄察覺到身邊的人好像有些奇怪,狐疑道:“你怎麽了,是眼睛裏進東西了嗎?”
“沒有,你和錦心送我回江府吧。”葉蔓可不想再和江晏同乘一輛馬車回去。
餘景瑄雖然覺得略微有些奇怪,但只當葉蔓想和他倆好好敘敘,便未做多疑,高高興興應了下來。
葉蔓回到江府之後就把自己關在臨風院,沒有心情到處溜達,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可知道小姐怎麽了?”竹君在外間問雲瑤道。
雲瑤撅了撅嘴巴,茫然地搖搖頭:“可能是故地重游、物是人非,觸景生情、傷情感懷……受刺激了。”
竹君聽着聽着,神色逐漸變得些許古怪,最後輕輕給了雲瑤一下:“最近又看什麽畫本子了,可知曉那些詞都是什麽意思,你就往外搬。”
雲瑤露出一個愧疚的神色,但卻沒有幾分真實的愧疚情緒,她搖搖腦袋,“嘿嘿”道:“又用錯了哈?”
“這次沒用錯。”竹君無奈笑道,又不安地朝裏間看了看。
“小姐。”竹君的語調溫和,怕驚着葉蔓,“要是心情煩悶的話,不如出去轉轉吧。現在已開春,前幾日江公子讓人将月湖的冰面清了出來,園裏開花的開花、吐芽的吐芽,景致怪好的。”
月湖就是臨風院前的園湖,葉蔓她們剛到這裏的時候還是早春,湖面結着冰,一片蕭瑟景象。現在随着天氣暖和起來,再加上有人精心打理,周遭的景色确實變得賞心悅目起來。
葉蔓的腦袋從左邊晃到右邊,又從右邊晃了回來,滿臉寫着不想動彈。
“出去走走吧,正好騰出屋子來讓我歸置歸置東西。”竹君輕輕扶着葉蔓的胳膊,繼續道,“那一馬車的行李物件,現在還在偏房放置着呢。”
葉蔓抿抿嘴,眼睛半垂着,心裏還是有些煩。
“小姐,小姐!”雲瑤突然大着嗓門喊起來,“外面湖面上有鴨子,跟我一起去看鴨子!”
下一刻梳着兩個小揪的小丫頭就歡天喜地地跑進了屋,不由分說牽起葉蔓的手,一門心思往外拽,“他們說鴨子是綠毛的!”
葉蔓無奈,只得跟着雲瑤往外走,那些煩悶的情緒也顧不上了。
到了月湖邊,被略帶冷意的仲春燥風一吹,葉蔓的心思也舒暢了不少,但一旁的小丫頭卻失望的緊。
“不是說有綠毛的鴨子嗎?”雲瑤撅着嘴巴,盯着月湖裏的兩只天鵝,眼神有些幽怨。
“人家怎麽跟你說的,‘綠毛鴨子’?”葉蔓耐着心問道。
“不記得了,就記得說是有綠毛鴨子,還長着紅色腦袋。”雲瑤漆黑的眼珠使勁轉了半圈,用力想道。
葉蔓聽了雲瑤的描述,沉思片刻,猶豫道:“‘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對!就是這麽說的。”雲瑤激動道。
葉蔓沒忍住笑了出來,卻并沒有當即向雲瑤解釋,只是說道:“這下竹姐到了,你該繼續跟竹姐讀書了。”
雲瑤聽了如臨大敵般,滿臉寫着拒絕,她兩只眼睛瞪得渾圓,轉身就想跑。一回頭,差點撞到身後的人。
她猛地一剎車,“呼”了一聲,擡眼看清來人之後,急忙行禮道:“江三少爺。”
江晏點點頭,看了葉蔓一眼,對雲瑤道:“你先去玩吧。”
雲瑤沒想太多,直接道:“我家小姐心情不好,我得陪着她呢。”
江晏頓了一下,問小丫頭道:“心情不好?”
“對,小姐今日一回來眉頭就皺巴巴的,我帶她出來看綠毛鴨子……”說到這裏,雲瑤想起來這裏根本沒有綠毛鴨子,情緒也跟着有些失落。
“看也看了,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先回了。”葉蔓打斷雲瑤的話音,免得她再說些什麽。
“我看你家小姐眉頭還是皺巴巴的,你說呢?”江晏沒有直接回應葉蔓的話,而是繼續對小丫頭道。
雲瑤點點頭,又看了看月湖的湖面上那兩只天鵝,那眼神好像在說:“要是綠毛的就好了。”
江晏道:“府中的師傅今天做了新的點心,不如你去給你家小姐取些過來,或許能讨她開心。”
雲瑤眼珠又滴溜溜的轉,顯然是覺得這主意可行。
“師傅做了馬蹄糕,栗子餅,還有麻醬酥糖。”江晏淡聲補充道。
“小姐等我,我馬上回來。”雲瑤執行力極強,片刻後便已不見了人影。
湖邊只剩葉蔓和江晏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