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葉蔓的手腕被人攥着,眼神有些躲避。她微微掙動,試圖從江晏手中掙脫出來卻無果。她抿抿唇角,沒再繼續用力,只是輕聲道:“江大人,請放開我。”

身後不遠處傳來腳步聲,以及雲瑤慌亂的喊聲:“小姐這麽急你是去做什麽……”

聲音戛然而止,雲瑤轉過拐角見到二人之後便堪堪住口,然後被竹君拉扯回去,接着便是兩個人略顯倉促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葉蔓靜默着,她唇角微動,卻一個字都沒再說。江晏則居高臨下地看向她,良久手上微微用力,帶着人幾步走到園湖邊的一個亭子。

這裏比路上要僻靜些,不會有人過來打擾。

江晏步伐有些快,他一路牽着葉蔓的手,雖沒有用上幾分的力氣,但和他平日溫和淡漠的性子相比,今日顯然是動了氣性的。

“這麽晚了你要去哪?”江晏的聲音再次響起,有什麽情緒隐而未發。

葉蔓依然沒有看向他,視線向下垂着,手上再次掙動,小聲道:“放開我。”

江晏沒應聲,但手上力道一點沒減,甚至還加重了半分。

兩人離得很近,葉蔓能夠聞到江晏衣服上極為淺淡的凜冽味道,明明是夏日,卻帶着一股冷意。可能是皂角的味道,又或是他屋中常用的檀香味。

不遠處的園徑上有用人搭伴而過,期待地議論着:“煙花幾時開始放?”

“說是馬上了,快走快走。”腳步聲變快,幾人快速朝着九曲園的方向離開。

“葉蔓。”亭中,江晏聲音低沉,一字一字十分清楚地喚道。

自從他回京以來,每次見到葉蔓,都是得體有禮地喚上一聲“葉姑娘”。

片刻後,葉蔓手上消了力氣,不再帶着執拗勁兒。她擡頭,看向江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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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眼看得江晏心悠的一顫。

葉蔓眼中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緒,似是含着一汪秋水,下一刻便要溢出來,卻還在竭力忍着。

江晏剛剛聽到消息時心裏那些混亂的情緒幾乎在一瞬間全部消散,似乎罕見地生出幾分無措來。

他才要開口,身前的人突然踮踮腳湊上來。

江晏大腦一瞬間變得空白。

葉蔓柔軟溫熱的唇輕輕貼上他的,沒有額外的動作,只是靜靜的。那一刻時間好像無限被拉長,葉蔓長而密的眼睫輕掃一下,淚水便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她重重閉了下眼睛,淚水被咽回喉間,帶着幾分苦澀。

她退回來,不等立定便轉身邁開步子,想要離開,然而下一刻卻被人生生攬了回來。

江晏一只手便将她整個人帶回來,另一只手則将人直接往懷中按。

葉蔓下意識後退,但只半步就退到涼亭靠柱上,退無可退。

江晏一只手墊在葉蔓腦後,不由分說壓了過來。

與葉蔓那蜻蜓點水般的一觸即分不一樣,江晏的吻帶着幾分劫掠意味,輕而易舉地撬開了葉蔓的齒關,攻城略地,瞬時将他的氣息浸染過來。

他的吻和他的人完全不一樣,平日裏極具疏離感的人此刻恨不得将懷中的人融進自己身體裏,每一次探索都帶着淩厲的意味。

不遠處的九曲園升起璀璨的煙花,熱烈而又喧騰,依稀能夠聽到大家熱鬧欣喜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煙花在夜空中盛開,耀眼的光照亮涼亭這小小一隅,然後又瞬時消散。

江晏在煙花爆裂的聲音中掠奪着葉蔓的呼吸,耳畔的噪鳴聲嘈雜卻又渺遠。似乎他們只是大千世界之中最微不足道的兩個人,又似乎這世上一切都随着煙花的消散而消弭,只剩他們兩個人。

葉蔓臉上的淚還沒幹,一開始只是被動着配合,後來卻也會學着迎合半分,換來的則是江晏的變本加厲。

良久,江晏才堪堪停下來,懷中的人依然在流淚。

葉蔓無聲落着淚,雙手攏上江晏的肩頸,靜靜伏在他的肩膀上,一言不發。

江晏雙手将人擁在懷中,低頭時聞到葉蔓發間淡淡的花香味。

葉蔓靜靜等眼淚流幹,可是那淚水卻跟梅雨季的雨水一樣,沒完沒了。最後葉蔓只好一邊壓着情緒,一邊道:“江知肆,你不該買我回來。”

江晏吻了吻她的頭發,輕輕“嗯”了一聲。

葉蔓又一行淚水落下,但還是繼續說道:“你也不該對我這麽好。”

“……你也不該對我說那些話。”那些心悅、喜歡的話,那些讓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有了不切實際的念想的話。

葉家千金一向想要即可得,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妄想。

她也不想知道。

她猛然從江晏懷中退出來,一邊用袖子擦拭自己臉上的淚,一邊深呼一口氣,道:“往日對我的照拂,算我欠你的,今生若能還便還,若還不上,算我欠你一輩子。”

葉蔓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句話,眼中好容易壓下去的淚水又有返潮的跡象。

“欠一輩子,就得用一輩子來還。”江晏聲音有些低啞。

葉蔓故意不去看他,只是艱難道:“別說了。”

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此刻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将這苦衷宣之于口。她并不是一個人,她不可能放任哥哥在撫蒙生死未蔔,而她卻安定穩妥地躲在京城的江府做一只不聞窗外事的鴕鳥。

“好,我不說,那便讓你想聽的人來說。”江晏開口道。

葉蔓狐疑,看向他。

“阿蔓。”一道時隔數月的聲音響起,葉蔓還沒有回過身,眼淚已經先自己一步,不争氣地落下來。

她今日哭的次數太多,搞不好要瞎了。

“哥哥。”葉蔓不可置信的表情太明顯,眼睛都跟着睜大了一圈,像是怕眼前的人莫名其妙跑了似的,葉蔓一步便踏過涼亭的臺階,直接撲到了葉延面前。

“哥哥!”等她的雙手真正觸碰到葉延其人的時候,葉蔓才勉強相信了這個事實。

她一邊像抱一顆大樹一樣整個環抱住葉延,一邊手上東摸摸西摸摸,似乎在确認懷抱中的人确實存在,并且沒有缺胳膊少糖。

“好好,注意行止。”葉延無奈按住葉蔓的手,将人拉開,自覺乖乖轉了兩圈道,“我好得很,江公子一路派人照應着的。”

葉蔓回頭,江晏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自己身邊。葉蔓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卻聽江晏道:“葉兄一路舟車勞頓,還未好好休息,阿蔓和葉兄暫且言談相敘,我已叫人給葉兄安排了梳洗和住處,随時候着。”

葉蔓耳後微微泛紅。江晏神态自若,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這句“阿蔓”稱呼得有多黏膩。

從小到大,只有家裏人才會這樣稱呼葉蔓的。

葉蔓瞥了江晏一眼,有些別扭道:“多謝江……多謝你。”

“這一句可不夠。”江晏只輕飄飄落下這句話,便邁着步子離開,留下葉蔓和葉延二人好好敘舊。

葉蔓想着應該先讓哥哥洗漱一番,再好好睡一覺,明日再跟自己細說這些時日來經歷的一切。但是到了葉延屋中,葉蔓卻片刻也等不及,便要問個清楚明白。

“這些時日可有受傷,我看哥哥瘦了許多,臉上這處是怎麽了,會不會留下疤痕……”葉蔓一股腦問個沒完,也根本顧不上葉延回上一句。

“阿蔓幾時變得這樣拖沓冗辭的?”葉延長身玉立,撫蒙的風沙或許給他增加了幾分硬朗感,但卻吹不散他身上那股自在閑适的潇潇君子氣。

葉蔓無奈探口氣,忍不住就又要哭,在屋中明亮的燈光下看着哥哥全須全尾,似乎沒有落下明顯的傷痛,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你信中總是報喜不報憂,我怕你在那撫蒙遇到什麽事,卻又不敢真的去想。”葉蔓像是抱怨,卻又像是任性的妹妹在暗搓搓撒嬌,“不過好在一直能收到你的信,讓我知道你終歸并無大礙。”

“哥哥,跟我講講你是怎麽回來的。”葉蔓雙手拉着葉延坐下,大有今天不聽完絕不睡覺的架勢。

葉延笑笑,眼裏都是縱容,他太熟悉葉蔓的性子,早已經将事情從頭到尾打好腹稿,只等着她來問了。

其實這幾個月,最難熬的是從望京到撫蒙的路上,他雖然心境坦然并無太大波瀾,但一路上風餐露宿确實是和京城平日的生活無法相提并論的。

到了撫蒙,葉延本是普通的流徙士兵,不過他只在軍營待了半個上午,有位将軍說他念過書識些字,便要葉延給他做代書官。

後來葉延才知道,這個将軍是江晏從軍時的同僚,回京述職之後又外派撫蒙。

葉延不知道撫蒙有多大,但據他猜測,無論他當時被分到哪個營地,應該都有這樣一位将軍,領了江晏的人情,等着将自己從大營裏撈出來,做個依舊拿毛筆做文章的文職兵士。

葉延想到這裏,看看葉蔓,眼中帶了幾分柔和的欣慰神色。

撫蒙戰事頻起,比葉延想象中的還要緊張,資源更是短缺,有時候一整日連口水都喝不上。但盡管如此,他還是每月都能勻出時間來給葉蔓寫封家書,然後由專門的人一路送回望京,只為博眼前人一份短暫的心安。

若是沒有人從中打點,那一封薄薄的信紙,即便是自己長了翅膀,怕也是難從撫蒙飛回來的。

因為他親身經歷過,所以他更是知道這其中要耗費怎樣的心力,才能讓他此刻站在眼前這個小丫頭的面前,平平安安地說一句:“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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