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葉蔓拉着葉延說了很久,屋內的燭火換到第二次的時候,葉蔓才站起身打了個哈欠,還順帶伸了伸懶腰。
她在葉延面前從來不講究所謂閨秀模樣,葉延次次提醒,但只是面上規訓,語調和眼眸中都是帶着寵縱的。
“好了,今日便先歇下吧,明日阿蔓再同我細說你這段時日的事情。”葉延這一天晚上說的話怕是要比過去三個月都還要多,看着葉蔓有些困倦迷離的眼神,不禁勸道。
葉蔓點點頭,然後抿着嘴看向葉延,最後又上前緊緊抱住他。她沒來由地擔心這其實是一場夢,生怕自己回去睡下,再醒來時發現都是虛妄。
“沒關系,明天我也還在。”葉延了解自己的妹妹,知道她的小腦瓜此刻在想些什麽,于是溫聲安慰道。
葉蔓重重“嗯”了一聲,總算肯暫且離開。
回到臨風院,屋內燈雖然還亮着,但雲瑤的小床已經落下了圍簾,看起來像是睡了。
葉蔓踩着尋常的步子,沒有刻意放輕一點,走到雲瑤的床前,拉開床帳一角,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咳咳。”
雲瑤背對着窗邊,沒做聲,一副睡得正熟的樣子。
“咳咳。”葉蔓的聲音放大了幾倍,毫不顧忌會不會将人吵醒。
床上的小丫頭依然沒動靜。
“好。”葉蔓聲音不輕不重落下一個字節,放下床帳一角,轉身便要離開。
“诶小姐,我醒了小姐。”雲瑤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兩只手假意搓着眼睛,好像剛剛還在熟睡中似的。
葉蔓沒看她,自顧自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剛剛和哥哥說了太久的話,連點水都沒顧得上喝,雲瑤這裏的茶不知道什麽時候的,涼了不說,還帶着重重的苦味。
葉蔓只嘗了一口,便嫌棄地放下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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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瑤已經簡單穿好鞋襪,一個大步就湊到了葉蔓面前:“小姐,我聽說延少爺回來了,大喜事,我和竹姐都高興得很呢。”
提起哥哥,葉蔓臉上的神色确實止不住地好轉了幾分,但看到雲瑤那張堆着笑的小臉之後,葉蔓又将自己的臉色壓了下去。
“自己交代。”葉蔓淡淡道。
雲瑤抿了抿唇,觑着她家小姐的神情,知道自己這關靠糊弄是過不去的。
今日葉蔓的決策做得很急,若不是江晏恰好趕回來,或許便是另外一番故事。
然而這個“恰好”,卻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恰好。
白日裏竹君給她們改夏日衣衫的時候,葉蔓才剛剛請人将信送去方劍程府上,心思有些恍然,随口說着要和竹姐學習縫衣刺繡。
竹君笑着調侃她何時倒有了這番心思,葉蔓無奈苦笑,“若是日後嫁人,婚服嫁衣都是要自己做的。”
葉蔓這話說得并沒做多少考慮,思緒飄得極為渺遠,但竹君和雲瑤聽了,都覺出了她的異樣。
雲瑤不知道自家小姐這幾日遇上了什麽事,但莫名覺得江三少爺應該能解決。她有意直接去找江三少爺幫忙,但又覺得那樣的話讓她家小姐知道了大概會直接把她挂樹上。
雲瑤聰明得很,既然不能告訴江三少爺,那跟範奇随便閑聊兩句問題總不大吧。至于範奇會不會在江三少爺踏入江府大門的第一時間便将事情傳遞過去,那便是雲瑤無法控制的事情了。
“我錯了小姐。”雲瑤小聲說完自己的所作所為之後,低頭像只小雞崽異樣等着發落,還時不時偷偷擡眼瞧瞧葉蔓的表情。
葉蔓不說話,用無聲的沉靜譴責她。
雲瑤大膽揣摩了一番她家小姐的心思,試探着問道:“延少爺回來了,那小姐的問題是不是解決了呀?”
事實證明今晚葉蔓是無法動怒的,連假裝都裝不出來,一想到哥哥已經回京,她便壓不住嘴角的弧度。
“那你和江三少爺……”雲瑤察覺到葉蔓的神色變化,得寸進尺,小眼神瞟過來,黑亮的眼眸似乎在期待着什麽答案。
葉蔓卻并未應答,只是沉聲道:“很晚了,快睡吧。”
葉蔓回到自己房中梳洗躺下之後,莫名覺得自己今天好像有什麽事情忘了做,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只好先由它去了。
第二日葉蔓是被自己的夢吓醒的。夢裏她乘坐着大紅色的喜轎,身上是她自己縫制的略顯倉促的婚服,轎簾被掀開的那一瞬間,葉蔓還沒有看到掀簾的人是誰便猛然驚醒。
她想起來自己有什麽事情沒做了。
葉蔓急急忙忙洗漱收拾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給方劍程府上送信的那位小厮,才風風火火出了臨風院,便撞在一個人懷裏。
葉蔓下意識回退,那人扶住她的雙手卻并未放開,而是依然微微攬着,似是怕她又跑開。
葉蔓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一瞬間便莫名紅了耳根,嘴上硬撐着說道:“江大人早上好,我有事……”
“是去找這封信嗎?”江晏放開葉蔓,語調平淡沒多少情緒,卻比往日多了幾分生動。
他手上是一封未拆封的信,葉蔓一眼便看出這是她昨日請人送去方劍程府上的信。
葉蔓不解看向江晏。
江晏本不欲解釋,但頓了一下還是說道:“昨日你的方大哥進宮面聖,之後連夜奉命出京,你這封信送到方府沒人收着,底下人便帶回來暫且交予我。”
“……還是說,你想再次将信送過去?”江晏說話的時候沒有看向葉蔓,語調裏頗有一股此事與他無關的淡然,但卻讓人怎麽聽怎麽覺得刻意,“你的方大哥今日便能回京,到時應該就能看到這封信。”
葉蔓被江晏一個一個的“方大哥”說得有點不想擡頭,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稱呼,她卻不知為何覺得像是自己做了什麽丢人的事情,被人拿出來說一樣。
她心下有些羞惱,一把從江晏手中拿過那封信,仔細檢查了一遍。信封上的漆印完好無損,顯然是從未被任何人打開過。
葉蔓擡眼瞥了江晏一眼,欲言又止。她有心想要告訴江晏信中的內容,卻又覺得自己其實沒有這樣做的理由。
江晏目光掃了葉蔓一眼,似乎對她略顯慌亂的神色感到有些滿意,臉上的顏色總算柔和了幾分,繼續道:
“還有一事,既然昨日方大人未能回信,那你傍晚因何要出門?”
葉蔓思路像是突然被點醒,想起來自己還有另一件事忘記了。昨日見到哥哥太過興奮,什麽都顧不上。
江晏還在等着葉蔓的答複。
葉蔓瞧瞧江晏的神色,突然發覺他對自己的态度好像哪裏起了些變化。若是從前,他一定是恭謹守禮、得體謙卑的姿态,對和她有關的事情一貫保持着合适的距離,不詢問、不打聽、不限制,甚至可以說有點疏遠。
哪像今日這樣,主動湊過來仔仔細細地問,還一副問不到答案不罷休的架勢。
葉蔓突然想起昨晚煙花盛開在耳邊時的怦然心動。
她十分刻意地輕咳一聲,試圖把某些記憶暫且清出腦海,然後壓着聲音利落解釋道:“昨日小厮來告知我,善學堂有幾個孩子突然同時發熱,照顧他們衣食起居的阿娘不在,平日裏幫些閑忙的小夥計拿不定主意,便來問我。”
善學堂的事情葉蔓之前和江晏提過,是她和陸林棟一起為望京城孤苦無依的小孩子建的避難所,供小孩子們日常衣食,并教他們讀書識字。
這段時間葉蔓忙前忙後,沒少為善學堂的事情出力。她現在身份并無特殊,疏通打點的事情她幫不上忙,但年少時一呼百應的葉大小姐,在統領分配的活動上還是有幾分天賦的。
江晏聽得葉蔓的解釋,大約是對這個答案表示滿意,微微點了點頭,道:“許是染了疫疾,确該重視起來的,我讓人請大夫去看看。”
葉蔓連忙道:“不必勞煩。”
許是覺得這話說得過于生硬疏離,葉蔓抿抿唇又補了一句:“陸大人應該已經派人過去了,昨日我雖未能到場,但與善學堂相關的事情,陸大人一向都很上心。”
明明是意圖解釋的話,卻似乎在頻繁提起某個稱呼之後,讓二人之間的氛圍又變得些許微妙。
片刻之後,江晏率先開口:“那便好。今日可還有其他安排?”
葉蔓認真想了一下,答道:“打算好好和哥哥說說話,別的沒有。”
雖然昨天已經在一道說了半宿,但今天葉蔓還是想待在哥哥身邊。以前隔個個把月不見面的時候也是常事,然而這回葉蔓才覺得分離居然是讓人如此痛心的事情。
“好。”江晏聲音低沉但通透,繼續道,“一會兒太子殿下過來,你見一下。”
葉蔓想都沒想便應了聲,反應過來之後才困惑着看向江晏:“太子殿下不是昨日才來過嗎?”
按理說小太子的上課日程應該是每月的上弦下弦和朔望之日,昨日既來了,今日便不必來。
江晏卻也沒做解釋,只吩咐完畢,便徑自去了。
葉蔓沒等多久,日頭都還沒有完全升起來,小太子時瑾便踩着略有些急促的步子找來了臨風院。
“姐姐,好姐姐。”小孩子的聲音清亮脆生,卻帶着一絲絲不易察覺的謹小慎微。
他見到葉蔓之後,強撐着穩重的外表走上前來,一字一句鄭重說道:“姐姐,是這樣的,母後沒有要給江先生指婚。”
葉蔓看着時瑾嚴肅又莊重的一張小臉,頓時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