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方劍程本來只是在一旁靜靜聽着，一言不發，仿佛這堂上沒有他這個人。葉蔓一個回身，他便成了被注視的中心。
王康眼中帶上了幾分懷疑，但并未當即責問，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朝着葉蔓嗤笑一聲：“哦——挑撥離間。我明白，三十六計，皆是妙計。”
“是嗎，那你試着喚你那幾百死士，看他們會不會出來。”葉蔓微微揚着下巴，一張小臉雖然沒有多少嚴肅意味，卻也讓王康的目光有了些許飄忽。
王康并沒有真的召自己的死士，否則若真如葉蔓所說，那不光會影響到他的計劃，屋裏其他的手下也會亂了陣腳。
他一只食指随意撣了下耳廓，借以掩蓋心中的不确定。
“雖然方某沒聽太懂，但猜測葉小姐是在開玩笑罷了。我是和葉小姐一同過來此地接雲瑤姑娘回家的，并不理解葉小姐說的‘盟友’，更不知道葉小姐在外面做了什麽準備，遑論所謂‘挑撥離間’。”方劍程似乎是見王康神色間有動搖的意向，這才開口。
按照他的計劃，他來這裏只需要旁觀一切，并不需要再出面做什麽。畢竟和葉蔓他們相處這些時日，雖算不得朋友，但也有了幾分熟識的錯覺，當面反目算不得美事。
但現在，他不得不開口。
“好了方大人，事已至此還要繼續裝下去嗎。”葉蔓遞給方劍程一個略有些無語的眼神。
方劍程頓了一下，似乎是思索了片刻，最後露出一個含義深刻的笑：“事已至此，你們确實也逃不出烏所木王子的手掌心了。”
烏所木王子，大概就是王康的本名了。還是外邦譯名帶點神秘高貴的色彩，這位王子給自己起的中原名字實在太——太入鄉随俗了。
“怎麽會呢方大人，你不是跟我們說，王大人的這幾個蝦兵蟹将不足為懼，我們随随便便輕輕松松就能拿下嗎，去刑部請人支援的事情還是你自告奮勇去安排的。”葉蔓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天賦，一句句胡扯一通，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哦想起來了，當年讀書的時候葉蔓若是遲到了、缺課了，對孫先生扯謊，也是這樣一副流利自如的模樣，只是那時每次都會被孫先生的火眼金睛瞧出破綻來。
烏所木王子聽着葉蔓的話好像越說越真，小胡子也開始微微翹動，不由得看向方劍程，這意思便是需要他給個說辭了。
“烏所木王子請放心，方某對西夏的誠意天地可鑒，并且我早已向西夏王室表達了我的堅定和忠誠，絕無二心。”方劍程平日裏總是一副處事不驚的舒朗姿态，現在總算也露出了半分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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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葉蔓在旁邊露出了一個含義不明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好，既然方大人還要繼續演，那我也陪你繼續演。”說罷葉蔓換上一副略帶浮誇的神情，對烏所木王子說道，“請原諒我剛剛的謬誤，方大人并未對我們說任何事情，我完全是在污蔑他，外面圍的也根本不是他找來的人，而是……”
葉蔓說着往旁邊看了看，見到江晏立在身邊，于是走了兩半步站到他身邊，雙手挽住他一條胳膊，“而是江大人找來的，要壞你好事的全是江大人，跟方大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江晏挺拔端方立在那裏，心甘情願當一個工具人，甚至還斂了斂神色，配合葉蔓的說辭。
烏所木王子看看自己面前的三人，表情從剛剛勝券在握的得意變得飄忽不定，他已經收起了臉上帶着玩笑意味的神色，眼皮壓下來掃出冷厲的視線，頓時讓人覺得他威不可測。
他還是選擇了相信方劍程，畢竟他們已經成功合作了這麽多年，方劍程沒道理一時間反水。而且那個姓葉的女子說話迷惑性實在太大，還是少聽為妙。
“來人，看住這幾個人。”烏所木王子聲音變得低沉，身後當即有褐衣勇士踩着沉重但整齊的步伐靠近葉蔓等人。
烏所木王子則冷眼看了葉蔓一眼，道：“我這便去你說的地方，你最好祈禱那裏真的有你死去的父親留下的財寶。”
說罷，他轉身便要離開。
“等一下，我還有一句話要說。”葉蔓清脆聲音響起，見烏所木轉身，葉蔓繼續說道，“烏所木王子，‘挑撥離間’，不是三十六計之一哦。”
烏所木聽了，靜靜看向葉蔓，略顯墨綠色的眼睛裏帶着深沉不清的情緒，最後卻只是撂下一句，“多謝。”
然後便快步離開。
葉蔓幹巴巴回了句，“不用謝。”有些氣餒。
她本以為能拖更長時間的。
轉過身，葉蔓發現方劍程自己找了個側邊的位置坐下，并給自己倒了杯茶，閑适自在，跟回了自己家一樣。
葉蔓不想跟他說話，直接快步走到雲瑤身邊，詢問她有沒有事。
“我沒事，小姐，我是聽了嬈小姐的話才過來的。小姐，我不是故意從你身邊走開的，嬈小姐說她會去找你。小姐，我以後不會了，再不會了，誰說我也不聽，我只聽小姐的。”雲瑤一連聲地說着，生怕少說一句、說慢一句，葉蔓便會不開心。
雲瑤知道她家小姐不會怪她的，但她還是很懊惱，都怪自己一時不察，讓小姐為自己如此擔憂懼怕。
葉蔓握住雲瑤的手，“好了好了，沒事了，吓着阿瑤了，等回去好好睡一覺，我給你買好吃的。”
葉蔓也不怎麽會安慰人，雖然話說得簡單，跟哄小孩似的，但語調卻帶着十足的柔婉，讓人聽了也便不由自主地安定下來。
兩個褐衣男子還像兩座大山一樣站在雲瑤身側，看樣子沒有命令是不會放人的。
“你們，聽得懂中原話嗎？”葉蔓試探着問道。
其中一個褐衣人瞧了另外一人一眼，猶豫着、冷淡地應道：“講。”
葉蔓眉眼亮了亮，道：“放開她吧，她這小體格，跑也跑不遠，放開她不會怎麽樣的。”
兩個褐衣人誰都沒動，顯然是訓練有素，絕不會違背主人的命令。
“放就放了吧，她們哪也去不了。”方劍程将自己手中的茶盞放到一側桌案上，悠悠說道。
褐衣人聽令，當即後退兩步，示意雲瑤可以自由行動了。
雲瑤“哇”的一聲哭出來——也沒有真的哭出來，只是覺得此情此景涕泣漣漣是比較符合氣氛的。
葉蔓柔聲安慰着雲瑤，依舊沒打算對方劍程說任何話。
方劍程感受到了葉蔓的忽視，主動起身走過來道：“葉小姐，我知道你現在怪我，或許還看不起我，但方某确實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大丈夫有舍有得，葉小姐定然是理解的。”
葉蔓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回避了方劍程的視線，和雲瑤一起朝廳堂外側走了幾步。
“我們走。”葉蔓只是淡淡道。
方劍程沒有阻攔，但臉上的神色顯然是覺得他們十分天真，竟以為自己能從這裏走出去。
“若是沒有十成的把握，我們也不會請葉小姐到這裏來。葉小姐既來了，斷沒有就走的道理。”方劍程在她身後說道。
葉蔓忍不住轉身，語氣中帶了點不屑：“我既沒有怪你，也沒有看不起你，我現在可憐你。”
方劍程微微擡了擡眉，一時間沒有理解葉蔓的意思。
“我可憐你直到如今還沒有看清楚形勢，方大人，我一向以為你是聰明的。”葉蔓這還是進到靜園以來第一次神色如此認真，“你可知烏所木為什麽匆匆忙忙離開了。只是探一個銀錢虛實而已，有必要他本人親自到場嗎？他如果真的對自己那所謂百名死士有信心，怎麽會獨自先行離開。他有身為王子該有的謹慎多疑，你卻沒有身為叛國之人該有的小心機警。”
“你是說烏所木王子棄我而去了？這不可能。”方劍程這話說出口的時候，其實已經明白了三分，只是他還依舊不願意相信。他一直覺得自己和西夏的結盟是安全的、是穩定的，是互惠互利、是綿延長久的。
“原來你也知道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葉蔓瞧着方劍程的神色，目光安靜，臉上沒有太多情緒。
“你只是虛張聲勢罷了，葉小姐，這是你慣用的伎倆。”方劍程嗤笑一聲，回頭喝令道，“看住他們，一個也不許走。”
葉蔓淡淡道，“執迷不悟。”
下一刻，靜園的第三道小門被人暴力破開，數十數百個兵士闖進來，片刻間将這小小的廳堂圍了個水洩不通，并有專人将葉蔓等人保護起來。
方劍程轉身時的意外神色莫名讓葉蔓覺得有些滑稽。她一開始是真的認為方劍程是個可交的朋友，有學識、有才情，溫和知禮、謙謙君子，還會主動幫她救出弟弟妹妹，會幫忙想法子救她哥哥。即使他對自己的情意她無法同等返還，但能夠擁有這樣一個朋友，卻也是人生一件幸事。
她本以為自己無甚可圖，結果還是錯了。
“怎麽樣，來得快吧。”孟蘭霄一身輕裝铠甲，亮相在幾人面前，邀功一樣說道。
“大魚是那位叫什麽烏……叫王康的，已經跑沒影了。”葉蔓略帶遺憾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