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孟蘭霄動作利落地帶人将靜園一頓查抄，裏面的褐衣人，外面的黑衣死士，都被他們逮了個幹幹淨淨，和方劍程一起，押送回刑部受審。
叛國通敵是極大的罪名，若是落實，方劍程就算不死也得充軍。可他被帶走的時候卻也沒有恐懼或慌亂的神色，看向葉蔓的目光冷靜重帶着幾分深沉。
“葉小姐，後會有期。”方劍程沒有出聲，只是用唇形說道。
葉蔓沒有回應。她不知道方劍程這話有什麽深刻含義，也不想知道。或許他有全身而退的法子，或許他已經安排了絕密的後手，但葉蔓都不在意。從她知道真相那一刻起，她便當做沒有認識過這個人。
“大人。”兩個官兵帶着三四個女子走過來，大概是不知道該怎麽處置，于是前來請示。
葉蔓轉身，便看到了臉上幾分驚恐幾分惶惑的葉嬈。
“阿……阿蔓，你怎麽在這，你沒事吧？”葉嬈聲音裏帶着微微的顫抖，似乎是被眼前的情形吓得不輕，“這是……這是怎麽回事？”
“你什麽時候在我面前能省了你這一套，我倒也能道你一聲坦蕩。”葉蔓已經習慣了葉嬈這副姿态，廢話不說，直奔主題道，“将事情從頭到尾細細說一遍。”
命令的語氣。
往日的葉蔓對自己這個所謂“庶姐”态度雖然一直算不上熱絡，卻也是比現在要好上許多的。她現在似乎在強行壓着自己的火氣和愠怒，只等葉嬈的說辭。
葉嬈眼裏含波地抽了抽鼻子，欲言又止，目光淡淡瞥向葉蔓身邊的小丫頭，恍然間明白過來。這次大概是因為她帶走了這個叫雲瑤的婢女，才惹得葉蔓氣性如此之大。
啐。一個下人而已，也值得勞心動神，真是針尖氣量。
然而葉嬈心裏這樣想着，面上卻依舊是一副柔弱凄苦的模樣：“今日我只是請阿瑤過來玩耍，順帶見一見雜技團的仙女姐姐，突然間生了諸多變故，我驚慌失措，到現在都還沒有理個清楚。”
“你理不清楚，那我幫你理清楚。”葉蔓語氣冷得很，神色甚至比剛剛對方劍程說話時還要嚴肅。畢竟方劍程只是她幾個月的朋友，而葉嬈，卻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家人。
“我現在給你機會說實話，你若是想說我便替聽着。你若是現在不想說，便跟着孟大人一并回刑部大牢，到時候想說了，也有更合适的人聽。”葉蔓說罷看向葉嬈，似乎在等她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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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蔓并沒有明顯的不耐煩的姿态，但莫名讓人覺得她下一秒就能拂袖而去。
葉嬈急切開口：“阿蔓……”
她着實有些慌了，葉蔓剛剛說的話倒還是其次，但這些來來往往的兵士看得葉嬈實在心驚。長靴踩踏在地上的聲音，長|刀收鞘的聲音，以及個個身材高大健壯的兵士深沉厚重的交談聲，無一不讓她感到陌生且恐懼。
若真被送進了刑部大牢，她便全無倚仗，夫家只是小小的欽天監，怕是會連夜給她遞來一封休書都說不定。
“……可否借一步說話。”葉嬈聲音很輕很小，目光中帶了幾分哀求。
葉蔓早已經對她這樣的神情全然免疫，畢竟十幾歲的時候吃過了不止一次虧，總能領會謝教訓出來的。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随着葉嬈往旁邊角落走了幾步。
“阿蔓……”葉嬈才開口便又堪堪止住，因為和她們二人一并跟來的，還有剛剛一直安靜不語的江晏。
葉嬈有些無措地看向葉蔓，眼神在二人之間飄忽。
葉蔓也微微側了下目光瞥了一眼江晏，然後剛反應過來一樣給二人介紹道：“抱歉，失禮。這是葉嬈，我家中長姐；這位是江知肆大人，我……我家大人。”
她作為一個被江晏斥重金買回來的罪臣之女，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很閑在，但也有着用人的自覺，多少做了一些端茶倒水的活計，稱呼他一句“我家大人”不為過吧。
江晏聽了葉蔓的介紹并未做出任何表示，這大概就是認可的意思，葉蔓點點頭，像在二次肯定自己的措辭。
葉嬈則露出一個略帶苦相的笑。她雖然沒有正式見過江晏，但卻并不是不知道他是誰，剛剛看向葉蔓是想讓她将江晏支走。現在看來，葉蔓是默認他在場旁聽的。
葉嬈再次打算開口的時候，葉蔓另一邊又竄出來一個小腦袋。
雲瑤眨巴着漆黑的眼眸，語氣有點小心翼翼，又有點撒嬌一般的讨好：“我也要聽。”
于是最後葉嬈口中的“借一步說話”，便成了幾個人從廳堂中央整體往旁邊挪移了幾步，到了廳堂側方，參與對話的人卻一個也沒少。
孟蘭霄等人從廳堂正中央穿過，他們剛剛抓住了一個腿腳極快的死士，差點讓他逃脫，還好孟蘭霄身形動作又疾又準。經過葉蔓等人時，孟蘭霄投過來一個贊許的目光：“還知道給我們讓地方，眼力見相當不錯！”
說罷便押着人離開了。
葉蔓莫名其妙撈了一頓誇贊，便毫不慚愧地收下了，然後轉身看向葉嬈，等她開口。
葉嬈開口：“前幾日方大人讓我今日将……”
“從頭說，從你認識方劍程，并配合他接近我開始說。”葉蔓冷聲打斷道。
葉嬈愣怔了片刻，知道今日大概率是躲不過去了。良久，她突然長長嘆了口氣，随即身上那點柔弱可憐的氣勢也消散去，整個人變成了一副無甚精神的模樣。
“我和方大人認識，純屬巧合。後來想想大抵是因着你這一層，他故意安排的，不提也罷。交談之中，方大人提及他在朝中有認識的一些人脈……”葉嬈說到這裏擡頭看了一眼葉蔓，随即繼續。
“我不懂朝堂之事，只聽得他能夠讓我家相公從欽天監改任到六部衙門，便對他留了心思。後來他又說可以将阿青從典都司帶出來，只是要我配合一下，引你入局。”說這話的時候，葉嬈視線垂着，刻意不去看葉蔓的神色。
葉蔓記得，當時清河節，葉嬈約自己去飛雲樓，二人話不投機半句多，葉蔓奪門而出便遇到了方劍程。原來也是安排好的。
“後來阿青得救，端午節那日你到飛雲樓赴方大人的宴請，那次我并不是偶然出現在那裏，而是被方大人叫去的。”葉嬈繼續道。
當時方劍程只請了葉蔓一個人，但赴宴的卻是一大幫。這大概擾亂了方劍程本來的計劃，他才臨時将葉嬈帶到了席間，試圖給葉蔓吹幾句耳旁風。
“今日之事，則是方大人幾日之前知會我的。我只知道要将阿瑤請到這裏來，其他一概不知。”葉嬈神情中帶了幾分懇切，語氣也堅定無比，“我并沒有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情，也根本沒有這個打算，阿瑤在這裏只是吃吃茶、聊聊天、閑坐片刻而已，阿蔓若是不信，可當場問問阿瑤。”
葉蔓聽了沒有任何動作，依舊靜靜看着葉嬈。
葉嬈垂了垂眉眼，繼續道：“我真的不知道方大人今日有何打算，他跟我說的，只是希望請葉小姐過來喝杯茶、聊些事情，并且向我承諾絕不會有人受到傷害。”
葉嬈已經說得有些口幹，無論是精神上還是體力上都有了些許疲憊，并不是剛剛裝出來的那副虛假模樣。
“我若是知道會鬧成這樣，是斷不會答應他的。你知道我的，阿蔓……”葉嬈一雙眼睛看向葉蔓，卻被後者刻意回避了。
“阿蔓，我知道你心裏為了小時候的事情怨我恨我，可這一次，你得相信我。”葉嬈艱難地說完這句話，一顆心懸起來。今日能否順利熬過這一遭，全看葉蔓的心思。
這滋味可真不好受。
“你走吧，以後你就當沒有我這麽個妹妹。別再來找我。”葉蔓半側着身子，輕聲道。
“阿蔓——”葉嬈幾乎要落下淚來。
但葉蔓沒有給她留出上演姐妹情深、依依不舍的橋段的機會，說完轉身便離開。
她不知道葉嬈說的是不是全部的事實——她不知道葉嬈和方劍程的相識是否真的是意外；她不知道當初葉娴葉青出事，葉嬈是否參與其中；她也不知道今日之事，葉嬈是否知道一些內情……
但葉蔓不打算去仔細計較了。從前的她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甚至能和自己親爹結下不解的仇怨，但現在她突然覺得，那些都太累了。
與其花心思浪費時間在那些不重要的人身上，不如珍惜自己身邊的人。
葉蔓步伐随性朝靜園外面走着，不必回身也不必側頭，便能看到那道身着月白衣衫的身影始終在自己身側。
她微微勾唇，一布踏出靜園的大門。
靜園外已經停好了一列馬車，葉蔓這一天下來緊張忙碌，現在才覺出幾分疲累，當即奔着馬車隊伍裏的第一輛走過去，便要上車。
——下一刻自己一只手的手腕卻突然被人牽住。
葉蔓一愣，轉頭看向拽住自己的江晏。雖然只是牽着手腕，葉蔓卻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眼神朝四周飄忽了幾下，猶豫半天，卻也沒有掙開。
“做什麽？”葉蔓問道。
“跟我同乘這一輛。”江晏簡短答道，眼神示意葉蔓後面那輛馬車。
葉蔓猶疑片刻。
“那我呢？”雲瑤聽到江晏的話，嗓音清脆地問道。
“雲瑤姑娘随意。”不知道是不是葉蔓的錯覺，此刻的江晏似乎是微微含着笑意的。
“那我也要乘這一輛，”雲瑤往第二輛馬車的位置挪了挪，“我要跟小姐一起。”
“阿瑤姑娘同我乘一輛吧。”楊鐵身形鬼魅，神出鬼沒一般，不知道何時出現的，“我這兩日新得了幾個小玩意，是江南人士做的機括木雕，阿瑤姑娘想必喜歡。”
雲瑤一聽便來了興致，和葉蔓招呼一聲，便高高興興随楊鐵去了。
葉蔓目送雲瑤上了車，故作坦蕩地看向江晏，并伸出一只手做出做出禮讓的動作：“請。”
江晏唇角勾着笑意，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葉蔓手心，将人輕輕挽住：“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