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變溫,天才,心機女
第6章 變溫,天才,心機女
其實朱迪在這麽問的時候,已經很确定希斯特生化所有問題了。
但是只要安琪一臉無辜地說“為什麽這麽問?你不是也聽到羅蘭說的了嗎,希斯特生化所确實很好啊”,那朱迪還真沒法繼續逼問。
直到選擇意向遞交上去,三個姑娘回到宿舍,朱迪總算抱着臂和安琪對上了:“你搞什麽鬼,你一直就是這種人嗎?”
安琪也不意外——既然她和朱迪長談過,那麽朱迪早該知道她有多少花花腸子:“哪種人?”
朱迪說:“锱铢必較,睚眦必報,不能正大光明地說話做事。”
安琪聳聳肩:“你聽到他在飛行器上說的話了啊,我以為你當時在聽新聞。”
朱迪說:“我只是懶得聽別人對我的評價,把耳麥塞在了耳朵裏而已。”
安琪無所謂道:“然後呢?你又要考慮我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新人類的特性?是不是所有新人類都是這種陰森冷血的變溫動物?”
好一個反客為主,朱迪鲠住。
羅蘭手足無措地愣在一旁。
她并不是天才型選手。她之所以能考進常青藤,并得到這次游學名額,是因為從小就在實驗室長大,氛圍使然。同時媽媽也給了她專業的指點和教導。
在她眼裏朱迪和安琪是兩個閃閃發光的人,她們都很有自己的想法,都能大大方方地說話做事,而且互相之間關系也很好,懂得如何在保持自我的同時維持一段友誼。
相比之下羅蘭真的就只是害怕一個人單着尴尬,所以鼓起勇氣跑過來蹭住的,她們仨是一對好朋友和一個編外人員。
所以現在這對好朋友争執起來的場面在她看來格外可怕:“你們突然這是怎麽了?”
突然嗎?一點都不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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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都憋了一路了。
片刻的寂靜之後,朱迪接道:“我沒有這個意思,但你做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到你們宿舍敲門,問你11點能不能關燈的時候,你其實是故意說可以的吧?”
安琪也不否認:“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後,朱迪倒松了口氣:“一直都是猜測,只是這一個月來的事讓我越來越确信你是做得出來的——那個跟我吵架的女生是怎麽得罪你了嗎?”
安琪看起來很坦然:“倒也沒有,只是睡得太晚有點打擾人休息。我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吧,我不過是用最簡單的方式讓她換個宿舍而已。”
朱迪皺起眉頭:“所以在我問你‘11點能不能關燈’的一瞬間,你想的是如果我能加入你們宿舍,就可以把她擠走?”
安琪問:“這不是自然而然的思維模式嗎?你當時鬧得那麽兇,我早就想着你要是能來我們宿舍就好了——你又在氣什麽呢?如果沒有我,你不可能找到接受你的宿舍的,到時你還得在你以前的宿舍,每天被迫晚睡。”
她說:“現在這樣不好嗎?愛早睡的人住到一起了,愛晚睡的人住到一起了。”
朱迪感覺有口老血淤在胸口:“我服了,你這人真的就是一點良心不講的是嗎?”
朱迪試圖跟她講通道理:“可做人不能這樣啊,你在人與人的交往中還有一點真誠可言嗎?”
安琪只覺得她好可愛:“我覺得我很真誠啊。”
朱迪腦仁生疼:“你真誠個鬼,我問你,那條狗的尾巴是不是你故意踩的?”
安琪說:“是的,因為我注意到街頭跑過的那隊士兵了。我想看看如果他們發現有個士兵養了一條變異犬,會采取什麽樣的措施。”
“所以你早知道他們會殺掉那條狗?”
“迪迪,我可以預知一些事情,但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精準。”安琪解釋,“你可以理解為,為了直觀地觀察奇斯卡人對變異體的态度,我進行了一場社會性實驗,至于這場實驗的結論是什麽,我是不會知道的。在進行操作前我只能有個大致的猜想——我的确知道s盟轄區歧視變異體,我知道養這樣的狗大概率是違規行為,我能預測那個士兵一定會因此受到懲罰,但我不會知道那懲罰具體是什麽。”
朱迪眉頭緊皺:“那你得出結論了嗎?”
安琪說:“當然。實驗很成功,事件中的三個個體大致代表了奇斯卡軍隊體系中的三種人——服從至上的長官,服從性較弱但有着狂熱個人崇拜的約克,服從性較強但尚存一絲理智的——那個人叫什麽來着,阿爾文?”
安琪回憶了一下,覺得差不多就是這個名字:“我們可以發現,在軍隊中自上而下的洗腦已經完成,不管什麽樣的人,對西約姆的服從以及對變異體的厭惡都已經成型,只有輕重之分罷了——這其實從思想上做足了準備,長官能堅定地發出‘打死它’的指令,有人已經成了喪失判斷能力的亡命徒,即便是那個會給變異犬喂食的阿爾文,也不會對暴行提出異議,甚至可能還認為是自己的思想出了問題。”
羅蘭看起來有些緊張,弱弱問道:“做足了……什麽準備?”
安琪說:“發動一場戰争的準備。”
朱迪頹然在沙發上坐下,她已經放棄抵抗了:“為什麽我跟你講話講着講着就會變得這麽絕望呢?”
安琪倒是很高興能把一直積壓在自己心裏的絕望分享出去:“因為情況就是這樣——煽動種族歧視能夠将渴望生存的人類擰成一股繩,在人口爆炸的當下減少新人類數量則可以迅速優化社會結構。而且你曉得的,新人類由于長期不被社會接受所以求職困難,慣常的謀生手段是個體經商,世代承襲下來也積累了不少財富,對他們的迫害又可以帶來一筆啓動戰争的資金。”
朱迪幽怨地看着她。
安琪笑嘻嘻拍她肩膀:“不過放心吧,他們還有很多準備工作沒有做好——比如社會輿論是否完全支持在末世十九年開始下一場戰争,比如生下變異體子女的正常人類會不會奮起反對,比如對變異體的生理研究是否到位,有沒有足夠的理由以迫害新人類為開端開啓一場戰争——這都是制約他們腳步的因素。至少今年內,戰争絕不會發生。倒是羅蘭可以開始試着動員家人着手搬離s盟轄區——你的變異方向是器官增減的話,應該是世代承襲下來的變異家族,這裏對你們來說不安全。”
羅蘭懵懵地站在原地。
重要的信息太多,朱迪一時也無法決定該先消化哪個。
太宏大的東西暫時進不了她的腦子,當下最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安琪的腦袋裏竟裝了這麽多東西——這已經不是背地裏使小陰招這麽簡單了。
因為吵到她睡覺,所以就被設法擠兌到其他宿舍去。
因為說了一句“變異人”,問了一聲變異方向,就被拿來做什麽社會性實驗。
因為說了一聲“古史無用”,就被忽悠到希斯特生化所去。
關鍵就連她這個學生物出身的、以及羅蘭這個奇斯卡內部人員都沒看出希斯特生化所有什麽不對,安琪又憑什麽知道?這就是真正的天才嗎?
朱迪覺得膽寒。
如果再給朱迪一次機會,她寧可去之前的宿舍被迫晚睡,也很不願意和這種人走得太近,總覺得不知道什麽時候背後的刀子就要捅過來了。
她看向安琪:“如果沒有今天這通談話,你就不打算告訴羅蘭這些了嗎?你是怎麽做到把這些話悶在心裏這麽久的?”
安琪說:“羅蘭不是要去皮克西西研究所實習嗎?我早就打算申請旁聽。我本想在那裏見到漢克姆教授後親自勸她移民,因為我覺得單靠羅蘭應該說不清楚——迪迪,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朱迪直截了當道:“你可以暫時不要叫我迪迪嗎?我聽着害怕。”
啊,好像吓着人了呢。
安琪暗嘆。
其實她覺得她也沒有朱迪想的那麽可怕,因為她很明白是人都有優點和缺點,她并不是個會追求無瑕道德的人。
碰上大半夜不睡覺的室友是真沒辦法,她自己吵不動架,所以就請了朱迪這尊大佛來。
而且她尋思着朱迪來了之後她也沒虧待姐妹,讓她記日記什麽的她也老實記了,平時宿舍裏啥事不是朱迪說了算啊,她屬實沒想通朱迪現在是在鬧哪門子的脾氣。
至于後排那個眼鏡男的事,那純屬朱迪神經過敏。
安琪是真沒想把眼鏡男怎麽着,她只是很好奇希斯特生化所為什麽能做到其他生研所、化研所做不到的事,她希望能有個人去探探風,在回去的飛行器上供她刨根問底。
而眼鏡男恰好說起他是生物技術專業的,安琪想着既然專業吻合,那不如就使喚他去吧——就僅此而已。
可誰知道朱迪已經被她折騰得敏感到這個地步了。
安琪也不是故意的,她是誤以為自己遇到了智商上的同類,所以才久違地想把心裏頭積壓的話全部倒出來。
結果就搞成了這樣。
看來那火焰一樣熾熱的女孩,和滿腹花花腸的心機女,必然不會是同路人。
這多少有點可惜,因為安琪一直覺得朱迪這個人還挺好玩的。
她張了張嘴,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把這複雜的心思表達出來,但終究還是覺得太麻煩了。
想哄好朱迪這種類型的姑娘,與其真誠地剖白、用心地解釋,還不如直接順着她的思路往下說來得快捷。
所以安琪換了種方式:“你在擔心什麽呢?眼睛男說過古史無用,你也說過我有着文科生的酸臭味。你們同樣是生物相關專業,我可沒用對待他的方式對待你,這足以證明對我來說,你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朱迪顯然怔了怔,然後一言不發,但神色明顯歉疚起來。
啊,果然還是好可愛——安琪這麽想着。
說真的,她永遠愛人類,永遠愛這顆美麗的藍色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