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逃難,懷疑,未結束
第22章 逃難,懷疑,未結束
至于在最後一刻離開奇斯卡巨蛋的安德魯和戴文,在失去安琪之後也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焦慮。
畢竟出了巨蛋以後,就是危險的輻射區了。
世界上比較發達的幾個巨蛋間以隧道相連通,将輻射物質完全隔絕在生活區以外,于是外部區域便長期被稱作“輻射區”。
這些輻射物質源自“大轟擊”時劇烈的輻射光線,在戰後十九年間并沒有自然減少。只是在普裏克實驗室發現“甘果醛”對這些輻射物質有吸收效果後,通過對奇斯卡巨蛋周邊的輻射物質進行吸收,逐漸開辟出了一小塊無輻區。
除科研人員會穿起防護服外出勘察,普通民衆或許一生都不想再踏出巨蛋一步——雖然防護服對人體能起到很好的防護作用,但是一旦暴露在輻射物質中,從接觸到死亡也不過就是短短五分鐘的事。
戴文從小就聽奶奶說起大轟擊後他們舉家逃難的故事,此時再看向下面一片荒涼沙地,心髒便怦怦地跳:“我們現在就在輻射區了嗎?”
安德魯在前面點點頭:“是的。如果現在飛行器出了什麽問題,比如艙門突然彈開什麽的,我們就沒命了。或者你可以看看後面的儲物艙裏有沒有防護服,科研人員的飛行器裏應該會常備。”
戴文聞言趕忙打開儲物艙,果然裏面擺滿了防護服,還有一些礦泉水之類的物資。
安德魯背對着他問道:“怎麽樣?有嗎?”
戴文一邊穿起一件一邊回答:“有很多,你現在穿嗎?”
安德魯搖搖頭:“開着飛行器怎麽穿,又不像以前滿天飛行器跑道可供滑行,現在只能一路飛着走,注意力得集中。”
戴文試圖想辦法:“要不然先降落?”
安德魯苦笑:“不太行哦,之前還有過新聞說科研人員貿然降落,不慎被流沙卷下去了。我們對這裏的原始地形不了解,最好還是一路飛到地聯轄區的巨蛋中。”
巨蛋外的世界,危機四伏。
因為安德魯看起來尚且冷靜,戴文也稍稍安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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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時他才意識到安德魯其實比他年長很多——因為安德魯總是好像同齡人一樣地跟安琪講話,和他甚少溝通,所以他總有種安德魯年紀不大的錯覺。
現在想來,安德魯其實是戰前時代的人,在s星處于巅峰狀态時,他就已經二十來歲了。
戴文探頭去看他:“我奶奶說,大轟擊時因為被輻射光線波及,我們的家鄉全都毀了。當時的人穿起防護服,帶着物資穿過大片沙漠,無數人死在途中。我們家很幸運,他們順利抵達地聯轄區,并被那裏的巨蛋接收。”
“老天,快別逼我回憶那時候的事兒了。”雖然這麽說着,但安德魯還是禮貌性地回應他,“當然我也很感激巨蛋能為我們敞開大門。不過那時候那裏還不能稱為‘地聯轄區’,那時s星是一個統一的整體,處在以‘國際聯邦’為首的衆多組織的聯合管轄中,‘地聯轄區’是分裂後的叫法。”
“是嗎?我是理科生,不太清楚這個。不過國際聯邦就是s盟的前身吧?好在後來發生了分裂,否則這世上如果還是s盟一家獨大,我們就徹底失去容身之處了。”
安德魯忍不住斜眼瞄他。
跟安琪說話說多了,他都快忘了這個年紀的孩子腦袋裏都迷迷糊糊的了,戴文這話一出讓他完全失去了談論政治的興趣。
見安德魯陷入沉默,戴文也記起了傷心事:“安琪她們還出得來嗎?”
“當然。”安德魯語氣沒什麽變化,“連我們倆都跑出來了,她那麽聰明,當然也可以——倒是我們應該擔心擔心自己,畢竟她沒跟我們說過逃出奇斯卡之後的下一步計劃。”
戴文神情複雜地看着他。
不料安德魯聳聳肩,坦然道:“是因為信不過我吧?她怕我拿到飛行器之後會自己先走,把你們抛下。我是感覺到了,但我又不能當場問她離開奇斯卡巨蛋後該去那裏——那樣顯得我更像是要做叛徒。太好笑了,我看起來這麽可惡嗎?有時真想把心掏出來給她看看,我幹嘛要做那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戴文當然幫着安琪說話:“可就是會有這種人啊。安琪只是很謹慎,她這是對大家的生命負責。”
安德魯連連搖頭,把手伸進上衣口袋裏拿煙,一晃神錯拿成了另一樣東西,于是又放回去,摸索了半天才發現煙已抽完,沮喪得不行。
倒是戴文呆住了,因為安德魯剛剛拿錯的分明是一把槍。
戴文立刻把手伸向自己懷裏——沒有錯,他這裏有兩把。
一把是他繳獲的,一把是安琪繳獲的。
那安德魯那把是從哪裏來的?
他直接問了出來:“你怎麽會有槍?”
安德魯被他問得一愣:“西半球又不像雙同轄區那樣禁槍,逃難的人身上帶把槍不是很正常?”
“上帝啊。”戴文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腦門,卸力地癱倒在飛行器的後座上。
而此刻的安琪,趁着阿爾文怔住的瞬間猛地發力掙紮。
硬是沒能掙脫。
反倒是胳膊上彈孔處的痛感越來越重。
安琪痛得開始吸涼氣,說話倒好像見到老朋友一樣:“你力氣還是這麽大。知道嗎?你幫我揉腳踝時,我……嘶——我還以為你打算把我的骨頭捏碎。”
阿爾文恢複了一點神智,他逐漸接受他和面前這玩意兒是可以溝通交流的:“我建議你不要再掙紮,你已經受傷了。如果你願意配合,我們可以提供治療。”
“別用你在軍校學的那點心理學應對我哦,正規軍先生。”安琪笑着諷刺他,“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信。”
“那你說的話就可信嗎?”阿爾文突然問道,“我知道你是故意踩到喬恩的尾巴,那你知道喬恩最喜歡的玩具是毛絨老鼠嗎?我知道你誘騙我抱起那個新人類嬰兒是為了牽制我的行動,那你有擔心過我真的傷害到那個嬰兒嗎?”
安琪罕見地愣住。
阿爾文一如往常地陰沉着張臉,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有數不清的煩心事。
他說:“你說的話我同樣一個字也沒信過,因為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皮克西西化研所的員工——不知道為什麽,皮克西西化研所的實驗規範比其他研究所要嚴格得多。在那裏,任何一個員工都不會不穿實驗服就走進實驗室,而我看到你時你穿的是一身便服。”
信息量有點大,但安琪還是很快轉過了這個彎。
然而在她試圖開口的一瞬間,已經有人從她的視線死角悄悄接近過來,給她脖頸上來了一針。
她猛地掙紮了兩下,然後便是一陣困意襲來。
在安琪昏睡過去之前,她在一片模糊中感覺到阿爾文從她身上站起,筆直地站在一旁,向着一個方向行了軍禮。
然後那個方向有個穿黑色軍裝的人走過來,萬分器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這是什麽百轉千回的矛盾肚腸啊。
從一開始就聽出了她話裏的漏洞,卻還是一路配合;雖然動了放走這些新人類的心思,卻仍是盡全力擒住戴文;雖然明知戴文沒有拉開槍支的保險,卻依然乖乖定在那裏;雖然被朋友堅定地選擇,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你這是背叛”。
難以想象在那架軍用飛行器上,這個人到底搖擺了多少次。
他是真不怕害死他那個無藥可救的朋友。
當然,安琪并非震驚于阿爾文骨子裏還有點人性,畢竟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阿爾文的思想審核不過關。
她震驚的只是,這個阿爾文原來并不像她想象得那麽蠢。
可能是由于輻射光線改變了安琪的體質,麻醉劑并沒有對她産生很好的效果。
她很快醒了過來,首先看到的是一排黑黑的欄杆。
三秒後,安琪記起在昏睡之前發生了什麽,于是立刻想要起身,但是身體還不太聽使喚。
于是她只是微微半擡起上身,确定了這裏是一架軍用飛行器的後艙,而自己正被關在一個牢籠裏,不知要被運到哪裏去。
她現在排場很大,十多個正規軍正握着槍坐在一旁的兩排座位上,神色銳利地盯着她。
阿爾文也在其中——他很好認,因為這些人裏只有他的軍裝是灰色的。
看來這家夥離重新轉正不遠了。
安琪左右打量了一會兒,然後費力地移動自己沒受傷的右臂。
士兵們極度緊張,瞬間将槍支舉起。
但安琪只是把右臂枕在了自己的腦袋下,躺成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飛行器平穩,但免不了還有些微小的震動,安琪就這樣躺着,久久地看向飛行器的機頂。
她得趕緊思考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了。
之後不久,戴文和安德魯抵達了地聯轄區的巨蛋。
對于這個目的地,他們之間曾起了一點争執。
戴文隐約記得安琪說過雙同轄區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而且他本人也在雙同轄區上學。但安德魯說,安琪是雙同轄區的居民,雙同轄區自然會打開巨蛋接納她,但現在安琪不在這架飛行器上,他們倆戶籍都屬地聯轄區,那麽雙同轄區會不會接受他們還不一定。
而如果雙同轄區将他們拒之門外,這架小型飛行器上的剩餘燃料絕不夠支撐他們再返回西半球。
最終是戴文屈服了,他不得不承認安德魯說到了他最擔憂的點兒上。
那麽地聯轄區究竟有沒有為他們打開巨蛋呢?
有。
在核驗完身份以後,他們确實在地聯轄區的大地上降落了,只是在回家之前,他們二人手上都得到了一個小冊子。
身穿棕色軍裝的士兵看起來十分冷漠:“回家去吧,記得認真閱讀書裏的內容。”
戴文一臉茫然地問道:“這是什麽書?”
“你不認字嗎?”士兵不耐煩道,“看不見封面上的《新人類法》嗎?”
飛行器晃晃悠悠,安琪一臉木然地看着機頂。
她比誰都清楚,他們的逃亡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