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月光

白月光

每個人心頭都有一片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提不得，觸不得，究其一生，也難能忘懷。

哪怕他再怎麽裝作不在乎的樣子，試圖将這段過去深深掩埋，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叩問自己的內心，他卻終究無法對自己撒謊。

單是看到李哲川的名字，季凡笙就感覺，他的喜怒哀樂都不屬于自己了。

他沒有點開消息，将手機反面朝上，卡在洗手池邊，動作僵硬地把未竟的洗漱結束。

足足過了十多分鐘，季凡笙躺在床上，才勉強做好了點開消息的心理建設。

有句話叫做“近鄉情更怯”。與李哲川已經三四年沒有過聯系，季凡笙內心裏升起一種難言的情愫。

李哲川是發錯消息了嗎如果不是，他為什麽會突然聯系自己

季凡笙腦海裏亂哄哄的，他強迫自己不要再犯以前的錯誤，不要再自作多情，這才将消息點開。

“在嗎”

“我博士畢業了，明天回國。”

“我們可以見一面嗎”

季凡笙盯着那三行字，怔忪了好久。

而後他慢慢地在對話框中輸入: “可以。”

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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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去給你接機嗎”

删除。

“恭喜畢業。”季凡笙終于點了發送， “如果見面，我只有晚上有空。”

發完這句後，季凡笙嘆了一口氣。

他沒心沒肺慣了，但李哲川卻是他的劫。

他的心随着李哲川的一言一行，變化激烈，但他又無比清晰地知道，李哲川不在乎他。

所以，雖然在劫難逃，但為了能在李哲川面前體面一點，季凡笙只能盡量表現得淡定一些。

力求不要那麽卑微。

很多年前，他們剛相識，季凡笙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居然會在那麽多年後變成現在這副患得患失的樣子。

這是不對的，愛情本不應該讓人變成這副樣子。

等了兩分鐘，手機終于又響了起來，李哲川回複了信息。

“那太好了。”

“我飛機正好是今天晚上的，九點到蘭寧，你來接我吧。”

季凡笙看着這句話，內心不知是開心居多還是酸澀居多。

“好，到時候聯系。”

過五分鐘後，季凡笙這麽回複到。

他沒再繼續守着手機等回複，而是把手機放在一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好休息。

李哲川總是若即若離的，但季凡笙已經不是十八，九歲的少年了。經歷過裴羽和秦時月，他知道，對待猜不透的人和行為，最好的辦法就是別去猜，讓一切順其自然。

……

季凡笙再次醒來時，已經到了下午三點。

他簡單地吃了點飯，在家辦公到晚上7點，而後便出發去赴約。

臨行前，一貫穿白襯衫的他換了一件休閑風的衛衣。

模樣看上去與讀大學時幾近相同。

對着鏡子，季凡笙不太滿意。

折騰了半晌，他又換回了白襯衫。

在機場等待期間，李哲川打電話約定集合地點。

他的聲音帶着笑，語氣熟稔，仿佛兩人的關系真的只是多年未見的朋友一般。

這一幕，哪怕是在夢裏，季凡笙都不敢奢求。李哲川真的回來了。

若說不激動，那季凡笙定然是騙人的，只是心情波瀾起伏之餘，他又隐隐覺得違和。

李哲川走時都沒想過要通知他，何至于時隔多年，突然記起他

幾分鐘後，李哲川終于出現。

人潮湧流中，他像是鶴立雞群一般顯眼，季凡笙一眼就看到了他。

較之過去，李哲川變化并不大，只臉上多了副眼鏡。

遙遙看過去，竟和秦時月的形象完美重合。

有一瞬間，季凡笙身體一僵，感覺到莫名心虛。

但轉念想到自己昨天被秦時月的爛桃花追着砍，他那點小愧疚又都煙消雲散了。

另一邊，李哲川也很快發現了他，嘴角噙着一絲笑意，朝他走來。

找替身情人的好處在這一刻就凸顯出來了，至少現在再看到李哲川的容顏，季凡笙不會像以前一樣緊張到失态。

“吃過飯了嗎”季凡笙也朝李哲川露出一個挑不出錯的笑，似乎這麽一笑中，多年前諸多未訴諸于口的情愫都随風飄散了。

李哲川斂眸，神色如常: “在飛機上吃過了，我們去喝杯咖啡吧。”

李哲川的行李不多，只一個手提包。季凡笙不需要幫忙提行李，只負責陪聊。

随便找了一家機場咖啡店，進店時，李哲川很紳士地先把門打開了，讓季凡笙率先進去。

——而從前，兩人相處時，努力表現着獻殷勤的人通常都是季凡笙。

幾年不見，李哲川對他的态度似乎發生了些許變化。

這可真是難得。

但季凡笙總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比起開心，他更多的是疑惑。

“你和四年前的變化還蠻大的。”李哲川說， “阿笙你好像不太愛說話了，最近你還好嗎”

“變化大也正常，畢竟工作和讀書時不同。我過得還不錯，學長你呢”

“我也還好，就是想回老家和大學看看了。我和父母都已搬到國外，這幾年沒回國，過往的親朋好友都疏遠了。”

李哲川說到這裏，苦笑道: “我還記得你以前經常約我一起出去玩呢。可我出國以後，你就一次都沒再聯系我了。雖然朋友間的漸行漸遠有時是無法避免的，但我還是希望我們的友情可以天長地久……你還是喝不加糖的拿鐵嗎”

李哲川把點餐單放到季凡笙面前: “不知道你口味變了沒。”

季凡笙微微一怔，他對咖啡無感，喝什麽都無所謂，為了圖方便，通常都是點拿鐵，難為李哲川居然還記得這樣的小細節。

“沒變，就拿鐵吧。”

因為這麽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季凡笙滿身的戒備軟化了。

為了讓自己不要陷入自作多情中，他問了一個敏感的問題: “學長，你這次回來，陸寒雪學姐沒和你一起嗎”

“我和寒雪早分手了。”李哲川搖了搖頭， “……你呢戀愛了嗎”

“嗯，我快結婚了，兩三個月後吧。學長要是不急着回國外，可以來參加我婚禮。”季凡笙抿了一口咖啡，如是回答。

李哲川恢複單身了。

但對于季凡笙來說，這個消息來得太遲，已經沒什麽意義了。

他過去用三年都沒讓李哲川愛上他，更遑論現在只有短短三個月時間。

季凡笙固然喜歡李哲川，但這世界上最無益是的就是單相思。

做人，有時候還是務實一點比較好。

而聽聞季凡笙結婚的消息，李哲川也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傷心。他只是欣然一笑，利落允諾下來: “好啊，到時候我一定到場。”

李哲川眼裏的笑非常真誠，季凡笙再次肯定下來，對方的确不喜歡自己。

因為期待一開始就很低，如今心落到實處，不再有妄想，他倒反而覺得安穩不少。

陪李哲川聊了半小時，說的都是些敘舊的話。

似乎李哲川喊他來接機，并沒有其他目的，真的只是單純聯絡友情。

這樣也好，白月光理應留在回憶裏，束之高閣，用作遠觀。

季凡笙已經不指望再和李哲川發展什麽愛情了。

“時間不早了，學長，我送你回去吧。你家在哪”季凡笙問道。

“我家已經好久都沒人住了，父母也沒張羅着請人收拾過。今晚，我去我堂哥家。”

“地址是老城區的君景庭。”

“……君景庭”季凡笙面露詫異，又确認了一遍。

最近是怎麽回事這個小區裏怎麽那麽多熟人。

得到确定的答案後，季凡笙駕車朝君景庭開去，車一路暢通無阻，直達小區。

“把我送到入口處就好，”李哲川道謝， “你的車應該進不去小區，我聯系我堂哥來接……”

但話未說完，季凡笙抵達君景庭的機動車道閘前，車牌號竟自動識別準入了。

“幾號樓”季凡笙問。

“……6號。”

聽到這，季凡笙開車的速度降了下來。

熟人都住一個小區就夠巧合了，怎麽還都在同一棟樓

他恍然意識到什麽，看了一眼坐在副駕上的李哲川，猶豫着問道: “學長，你堂哥是不是叫……李音塵”

話音甫一落下，李哲川的神情變得極不自然，但沒等季凡笙細看，對方又露出了和往常一樣的笑容。

“是啊，你怎麽知道”李哲川問， “你們認識”

季凡笙将車駕駛到地下車庫: “認識，音塵哥住我家樓上。”

“聽你這麽稱呼他，你們應該挺熟的吧……我還以為我哥獨來獨往的性子，不會去處鄰裏關系呢。”

“還好吧，音塵哥性格挺随和的。”

“你似乎很懂他你們認識多久了”

李哲川追問的語氣帶着一絲說不出的火藥味，季凡笙覺得奇怪: “剛認識沒幾天，怎麽了”

“沒，沒怎麽。”對方勉強笑笑， “既然你倆熟悉，我們三人可以明天聚聚。”

“不了吧，我最近聚會太頻繁了。”季凡笙一邊下車一邊說， “何況我昨天才剛和音塵哥一起吃過飯。”

這話說完，他并沒有注意到，李哲川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多麽陰沉。

剛認識沒幾天就一起聚餐，兩人究竟是什麽關系

若說是普通的鄰居，李哲川無論如何都是不信的。

李哲川目光陰鸷地盯着季凡笙的後腦勺。

他從李音塵手裏搶來的東西不多，季凡笙算是他為數不多的戰利品。

從小到大，明明他才是小輩裏成績最好，表現最出挑的那個，但在李家，最受歡迎的卻永遠都是李音塵。

高中時二人同讀蘭寧一中，他把李音塵秒成了學渣，但是命運何其不公，李音塵成績考得稀爛，照樣被爹媽當成手心裏的寶。

而他次次年級排名前十，回到家中，等待他的卻只有父母的漠視和随意的辱罵。

李哲川看不慣李音塵順風順水的樣子，雖然表面上他還維持着與李音塵的良好關系，但實際上他早就對自己的堂哥充滿了嫉妒和惡意。

大四那年，季凡笙懵懵懂懂地闖進了他的生活。一開始李哲川還對這個說話極容易害羞的小學弟抱有一定好感，但等季凡笙聊起“綁架案件”時，他意識到對方喜歡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李音塵後，從此就對季凡笙态度惡劣起來。

他一方面嫉妒李音塵能輕易獲得別人多年的迷戀，想要把這份迷戀占為己有，一方面又痛恨季凡笙有眼無珠，居然會把他們兄弟倆搞混。

所以，李哲川總是像放風筝一樣放着季凡笙。看季凡笙為他失魂落魄，他內心裏就會湧起別樣的快意。

也是出于相同的心理，他曾經故意告訴過李音塵，自己喜歡季凡笙，還把對方的照片拿給堂哥看。

而堂哥當時面露詫異，明明認出季凡笙，卻要顧及兄弟情分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也着實讓李哲川舒爽了好久。

他本以為，因為自己的存在，這兩人的緣分已經走到盡頭。

但沒想到，時隔多年，季凡笙和李音塵居然又做了鄰居。

……

李哲川斂去臉上的陰沉氣息，神色如常地上了電梯，和季凡笙微笑道別。

電梯抵達16層。

他“咚咚咚”敲響了李音塵的家門。

十秒後，李音塵開門，面露詫異。

“小川”他問道， “不是說明天回來嗎你怎麽今天就到了”

李哲川溫潤如玉地笑道: “哥，你工作那麽辛苦，我可不舍得麻煩你去接我。”

李音塵側過身讓堂弟進屋。

“你身上有咖啡味。”擦肩而過的瞬間，他輕輕一嗅， “如果只有你自己一人，下了飛機，你應該不至于還有閑情逸致去咖啡館。小川，你是找朋友送你來這裏的”

李哲川暗自惱恨，李音塵這狗鼻子怎麽這麽靈

“是啊，什麽事都瞞不過哥。”但他面上還得純善地擠出微笑。

“鞋櫃裏有拖鞋，你随便挑一雙穿吧。”李音塵閑散地靠在牆邊， “君景庭不許外來人員和車輛随意進入，電梯也需要刷卡才能運行。送你來的朋友是季凡笙”

李哲川動作微微一頓: “……”

“果然。”李音塵短促地笑了一聲， “你還真是喜歡季凡笙，那麽多年第一次回國，就迫不及待地和他見面了。他好像也很喜歡你，可你們既然兩情相悅，為什麽不在一起”

在李音塵面前說話，李哲川向來都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堂哥抓住語言上的漏洞，撒的謊再也圓不回來。

而這，也是他特別讨厭李音塵的原因之一。

“阿笙喜歡的，只是我光鮮亮麗的一面。如果他知道我的家庭，我真正的性格，或許就不會喜歡我了。”李哲川小心翼翼地揣度着用詞， “我寧願得不到他，也不想看到他對我露出失望的表情。”

李音塵: “……你怎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對堂弟的私人情感問題，李音塵本不應過問太多。

但隔了幾秒後，他還是多說了一句: “你知不知道，季凡笙前後找了兩個男朋友，都和你模樣很像他一直沒有忘記你。”

“哥，我有點累了，可不可以不聊這事了”李哲川扶了扶眼鏡框，轉移話題， “我今晚睡哪個房間”

“一層的房間你随意。”李音塵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回國了，明天去看看爺爺吧”

“明天恐怕不行，我還有其他的事。後天爺爺八十大壽時我到場不就可以了嗎”李哲川道， “哥，我困了，先去睡了哦，晚安。”

他徑直朝卧室走去，無情地将門關上。

不去管李音塵在門外作何感想，李哲川将手提包随意扔在椅子上，心有餘悸地躺在了床上。

和李音塵聊天，李哲川總有種底褲被人扒的感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季凡笙和李音塵如今距離那麽近，兩人随時都有可能聊起多年前的綁架案件，萬一哪天真相揭開，他就死定了——

他雖然嫉恨李音塵，但至少現在還沒打算明着和李音塵對着幹。

畢竟，這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原本李哲川只是打算利用季凡笙在蘭寧市的人際關系，重新撮合他和陸寒雪。但現在看來，他的計劃必須要改變了。

……

三天後。

季凡笙正在辦公室內奮筆疾書，手機屏幕亮了。他瞥了一眼信息提示，沒有理會，等忙完了手頭上的工作，隔了半小時後才回複消息。

李哲川: “今天天氣不錯，有興趣去打高爾夫嗎”

季凡笙: “不了，上午剛陪客戶打完。”

“那晚上一起去看電影吧”

“我和男朋友有約了。”

至此，對面的李哲川才終于不說話了。

季凡笙把聊天記錄向上刷，這幾天李哲川總是想方設法地約他出去玩，就好像兩人從前的相處模式調換了一樣。

季凡笙倒也不是故意要冷落李哲川。只不過他覺得，李哲川對他無情，但他卻始終對對方有意，這種情況下須得避嫌才對。

更何況，他是真的和秦時月有約會——

今晚，他要以秦時月男朋友的身份，去秦家正式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