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滴血

第一滴血

天空又開始飄雪。

唐風望了望頭頂,悠悠撐起手中的紙傘。

從壓抑的天穹向下看去,血染般猩紅的傘面在一片純白之中旋轉開來,恰似憑空綻放于凜冬的妖豔罂粟。

已經不記得穿越到這個世界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只是回過神來的時候,身體便已經被改造成了“鬼”。

同上一世所待的唐朝不同,他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處于1000多年後的日本大正時期。并且在這樣的時代裏,存在着一種名為“鬼”的生物。

——它們以人類為食,生長栖息于黑暗,恐紫藤花,頸斷則死,遇陽光則化為飛灰。身體機能和行動能力也要強于人類數十甚至上百倍,愈合能力極快,不論受到多麽嚴重的傷害除非致命傷害否則很快便能恢複元氣,是名副其實的“怪物”。

而唐風,在穿越過來的第一天,正是被改造成了這樣一種怪物。

但比一般的鬼族幸運的是,他不必依靠“捕食人類”這種下三濫的方法延續生命,不會被人類的鮮血誘惑發狂。最特殊的一點——他能夠在陽光下自由行動。

除此之外,倘若遇上被砍掉脖子的情況也不必擔心。他身子的部分能夠憑借本能爬起,摸索着找到滾遠到一邊的腦袋,拍拍土再重新接上去,問題不大。

唐風這種體質,可以稱得上是鬼族中的強者了。

小強的強。

至于他為什麽會有這種在鬼族中都列于佼佼者的頑強生命力,雖然一方面是拜始祖鬼(鬼舞辻無慘)的改造所賜,另一方面也與他前世從小被當做“蠱人”來培育所形成的體質有關。

“蠱”,一種東方的古老巫術。而被這種巫術澆灌出來的人類,則被稱為“蠱人”。

蠱人全身的血液夾帶着劇毒,只要他們想,那麽其身上的血便擁有侵蝕一切的能力。

當初唐風在被無慘授予鬼的血液之時,正是他身體中的“蠱之血”壓倒并同化了那股入侵的“鬼之血”,使他最終異變成了這種臨界于“鬼”與“蠱人”之間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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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由于“鬼血”被吞噬消化的緣故,作為“鬼”而新生的唐風自然不必受無慘的支配和控制,也便與之沒有似其他鬼那般“從者”和“主人”之間的關系。

也正是因為這樣,無慘至今還不知道他的存在。

OO年前,這位鬼王為了制造出“能夠在陽光下行走”的“完全”的鬼族而進行着大規模的實驗。後來實驗的據點被鬼殺隊察覺,無慘便丢下一堆研究了差不多的“失敗品”和一些不完全的資料成果趕在他們的人摸來肅清之前離開了現場。

在這不久後蘇醒的唐風也很快避開鬼殺隊的視線,離開了那座被當做實驗場所的、地獄般的村莊。

那是一段他不願再去回想的記憶。

畢竟,體內“蠱血”與“鬼血”競争所産生的痛楚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用他前前世那個時代流行的話來說,就是……比作0還痛。

說起來,他上一世因自殺而死,由于不明原因穿越到了這邊後本想再自殺一遍,結果轉頭就被改造成了真正的不死鬼,內心的陰影面積和怨念也是蠻大的。

于是,唐風便自然而然地憎恨起那個将他拉入“鬼”這邊的男人,憎恨他讓他的身體遭受非人的痛苦。

穿越過來以後,他很長一段時間游走于各地,最大的願望就是為找出無慘并友善地拉他一起出來曬曬太陽補補鈣,或是賞賞紫藤喝喝茶。

順便、也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個讓他這個“死不了的鬼”也能幹淨利落死掉的方法。

清爽明朗、充滿朝氣的自殺。

——這是他與“那個人”共同的執念。

雪漸漸下大了,腳下的路變得更加濕滑難走,耳邊風的呼嘯也一刻不斷。唐風頂着逆着吹過來的風,握緊了傘柄,開始感到身體有點吃不消。

雖然變成了鬼,雖然不怕光,但白日裏終究還是不能帶着獠牙、睜着豎瞳、披散着特殊顏色的頭發招搖過市的。

鬼化的特征過于明顯,不僅會引起路人的疑心,更糟糕的還會讓附近有經驗的獵鬼人十分輕易地從他身上嗅出鬼族的氣息,然後高舉着日輪刀滿大街追在他背後砍。

別問他是怎麽知道的這麽詳細的……

所以,為了避免類似悲劇的發生,唐風摸索了相當一段長的時間,這才掌握了能夠暫時化成人類外貌的方法。

而當外表重新化作人類的同時,他的身體素質自然也都恢複了普通人類的水準。

頂着嚴寒和時不時拍打上臉頰的風,唐風咬牙走出幾步,忽然感到喉頭一甜。

“咳咳……咳!”

低頭咳嗽一陣,擡眼再望去時,掌心已是多了一片猩紅。

好吧……他撤回前言。

身體素質在“普通人類水準”之下。

沒有哪個“普通人類”在風裏走幾步就開始咳血的。

但他也并不在意,只是難受一點罷了,反正死不了。

唐風熟練地自袖口掏出一條絲綢質地的手帕,沾了血的掌心和指尖在上邊摁了摁,順帶将嘴角的鮮血也一并抹去。

“大哥哥,你沒事吧?”

再擡眼時,身邊已經不知從何時起多了一個粉裳的小女孩。熔岩般紅色的大眼睛,齊劉海,中長的黑色娃娃發型,正一臉擔憂地歪頭盯着他看,這讓剛剛還專注于自我嘲諷的唐風愣了一下。

這孩子是什麽時候……

隔着單薄的衣料按了按肺部,唐風很快裝作什麽也沒察覺到的樣子,沖女孩虛弱一笑:“沒關系的,大哥哥不要緊哦。”

但他很快收了笑容,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倒是你……你是誰家的小孩?”

“在這種沒有太陽的天氣出來到處亂跑可是很危險的。”

——搞不好會遇到鬼。

“不要緊的哦。”

沒想到,女孩子卻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輕輕搖頭。

“我是竈門家的花子,”她睜着雙分明的大眼睛甜絲絲地朝唐風一笑,“家就在前邊不遠處。”

“所以不要緊的,大哥哥~”

花子指指路的盡頭,雪天裏能見度很低,以人類的視力并看不到哪裏有什麽她口中的“家”。

“嗯?是嗎—”唐風拉長了尾音,右眼皮沒有征兆地跳了跳,“竈門……花子桑嗎?”

總覺得前方有什麽不好的東西。

并且這個女孩出現的時機也太突兀了。

就算他現在的五感是人類的水平,也不至于對于一個這麽大的孩子近身毫無察覺。

“倒是哥哥你,這麽冷的天,”花子提議着,“要不要來我家坐一坐暖暖身體呢?”

女孩天真無邪地笑笑,還親昵地拉拉他的衣角。

一陣風夾帶着雪花晶體卷過,将唐風那頭不起眼的米色長發吹得稀亂,視線朝地上瞟去,女孩子站立的地方沒有影子。

雪又有下大的趨勢,唐風翻轉着手腕轉了轉血紅色的紙傘,想了想,倒也沒想到什麽拒絕的理由,當下應了聲,和着蹦蹦跳跳的花子向前走去。

唐風估計着這位名為竈門花子的女孩是附近哪家死掉的小孩的靈體,一時間還沒有意識自己已經死去,依舊做着和生前一般的事情。

她這種情況……大抵是無害的。

如果沒有轉化為怨靈成為危害他人的存在的話,應該是不需要他動手的。

想到這裏,他摸了摸傘柄的底部,不動聲色地保持着和身邊女孩拉開的一點距離。

不過這會兒花子的狀态還算穩定,像是個尋常小女孩一般和唐風說這說那的,聊天的內容就像是在普通地拉家常。

“吶吶、告訴你哦大哥哥!我家哥哥的頭超硬的哦!他曾經上山劈柴的時候遇到了棕熊,一下子就用頭把棕熊給撞暈再起不能了哦!”

類似于這種。

“還有還有,我們家一共有六個孩子哦,雖然爸爸已經不在了,但是媽媽很溫柔,哥哥姐姐們對我們也很好,每一天都過得很幸福呢~”

這種……

“對了對了,今天哥哥又去山下賣炭了哦?雖然我和竹雄還有茂也想去,但是被當做小孩子任性拒絕了呢。真是不甘心啊,好像快一點長大~”

這種……

“大哥哥長得好漂亮呀,為什麽男孩子要留那麽長的頭發呢?會不會經常被人誤認為是女生?”

還有這種。

“吶吶、頭發那麽長要怎麽保養呢?打理起來一定很費勁吧?”

“說起來,姐姐也有一頭很長的……”

“……”

“…”

唉。

起先唐風還會微笑着“啊”、“是嗎”、“嘿嘿”地敷衍附和幾句,到了後來更是連職業假笑都懶得給對方,直接面無表情地認真走路了。

這孩子……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發現自己其實已經死掉了啊。

兩人就這麽走了十分鐘,到了十一分鐘的時候變故開始發生了。

每往前走一步,風雪就變得更加凜冽。

原本還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的花子突然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小臉埋在發絲間,陰影濃厚到看不清表情。

“花子……桑?”

唐風試探性地喊了一聲,不僅沒有得到回應,反而被女孩頭也不擡地猛地朝前拽去。

“……唉?咦?”

“等等!”

唐風覺得他剛剛的判斷沒準出現了錯誤。

這哪裏是什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的靈體?這分明是僞裝成天真無邪小女孩靠近他想把他拐到老巢裏吃掉的怨靈吧?

實際上前方根本不存在什麽她所謂的“家”?

在奔跑的過程中,竈門花子的小手一點一點地變得冰涼,臉色發白,身體也逐漸呈現出不正常的死的僵硬。但是她的力氣無時不刻都在變大,死死地抓着唐風的袖口,近乎偏執地要将他朝某個地方拉去。

唐風默默嘆了一口氣,就要一鼓作氣拔出隐藏在傘柄中的日輪刀。

看來,不得不解決一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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