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滴血
第二十三滴血
其三
房間裏四處染上猩紅，榻榻米被腐蝕般灼燒出破洞。
趕回來的時候已是日落，走進屋子嗅到滿鼻血腥的瞬間，心跳鼓動如雷。
熟悉的妻子蜷縮在角落，和産婆一起，手裏抱着剛出生的嬰孩，渾身顫抖不止。
簡單狹小的屋內，一道身影背對着門立于眼前，一手還流淌着明顯是血的液體，指甲尖長到駭人的地步。
“啊，您回來了……”
緩緩扭過頭，陽光眷顧過的耀眼金發披散，黑暗中劃出一道金線的驚豔豎瞳，少年的氣息熟悉而又陌生，眸子裏沒有半點溫度。
“本來還想再瞞久一些，”輕輕垂下眼睑，就連睫毛也是耀眼的金色，“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們人類……”
“求求你！求求你給個痛快吧！”匍匐在地上的醜陋生物醒了過來，發出絕望的哀嚎，“我已經受不了了！好痛苦啊啊啊啊啊！”
“抱歉呢，因為我也是鬼，”手臂擡起，臉上逐漸帶上無可挑剔的笑容，“所以無法幫助你解脫哦。”
那抹笑容，就仿佛面前的少年依舊是那個熟知的、捧着和果子臉上沾滿糖霜都能笑得一臉純粹的少年。
只是現在，那抹笑容裏多出了一分扭曲的愉悅，像是個得到了永遠不會被弄壞的好玩玩具的小孩。
手臂落下，夜襲的食人鬼發出慘叫。
空曠寂靜的室內回蕩起令人頭皮發麻的腐蝕聲，剛剛恢複了一點的皮肉立馬像是被潑灑上了濃酸或是劇毒，更加猛烈地侵蝕下去。
眼前的生物是什麽，眼前的少年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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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東西破碎的聲音，繼國緣一停止了思考。
嘈雜的腳步聲與人聲由遠及近，食人鬼發出一聲痛叫後再度暈厥安分。
撥了撥金子般閃耀長發，唐風輕輕地退開一步。
“繼國先生，”擡起臉，有些慎重的語氣，繼續先前未曾說完的話，“謝謝您教會我使用錢幣和劍術，謝謝您像待親生孩子般對待我這種人……”
“這段時間很開心，但是結束了，我會想辦法忘掉一切的。”
“謝謝你，還有……再見。”
再也不見。
嘆息一樣輕的聲音飄落在空氣中，白色羽織的少年身影迅速消失在黑夜裏。
也正是在這時，幾個陌生人從身後的門口闖入。其中一人揮刀斬向少年方才所站立的地方，失去意識的鬼頭顱被瞬間砍下，身形消散在空氣裏。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剛剛情況緊急多有冒犯。實際上，我們是鬼殺隊的……”
“還有一個鬼的氣息往南南東方向去了！快！別讓他給跑了！”
“這裏還有兩個人和一個孩子……是的是的，萬幸沒有受傷……”
“……”
已經聽不到耳邊響成一片的嘈雜了，赤色的雙眸出神地看向桌臺，其上擺放着兩大一小三顆鮮紅的野果。
“墜着鈴铛的項鏈作為出生禮物嗎？繼國先生的品味還真是令人堪憂啊……”
“……”
“那我也送小寶寶一個禮物吧……嗳？就是普通的禮物啦，不是以兄長的名義什麽的……像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奢望成為繼國先生未出生孩子的義兄啊……”
“……”
“不提這個了，怪讓人害臊的，嘛啊，想一想禮物吧……啊，蘋果，蘋果怎麽樣呢？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
“哈啊？不用在意，似乎是我們家鄉那邊的說法，又似乎只是殘留在腦內的奇怪記憶罷了，很快就會忘記的……”
“……”
是嗎？很快就會忘記？
我知道的，唐君向來記不住那些麻煩的事情。
所以……你也……很快就會忘記我嗎？
“…………”
從那以後，繼國緣一就再也沒有見過那位金色的少年。
*
其四
金色鈴铛發出一連串的悅耳鈴音，紅繩纏繞白皙頸間。
繼國嚴嗣靠坐在父親的懷中，火紅色中長發并未束起只随意披散，睜着一雙宛若黑曜石的眼睛懵懂地看向後者。
“所以呢？”聲音帶着小孩子特有的奶氣，他開口問，“所以那個漂亮的大哥哥，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晃了晃光着的小腳丫，腳尖抵達的地板剛好能被室外月光所照，修剪圓潤的指甲在折射出透亮的光。
“嚴嗣乖，別黏着爸爸了，”一道溫和的女聲飄來，“他待會還得出門巡查呢。”
被紫藤花包圍的後院轉出一名女性，黑色的柔順發絲被白布包裹，一雙與小孩相似的黑色眸子盈滿了笑意。
“啊，是媽媽！”露出純真的笑容，紅發孩子坐直了身子。
卻是因為這一舉動不小心撞上了頭頂父親的下巴。
“好痛！”
“……好痛。”
父子倆同時痛呼，一個抱着腦袋，一個捂着下巴，女人見次擡袖掩純輕輕地笑了起來。
“好過分，媽媽竟然在笑話我們呢，爸爸。”
“嗯，好過分。”
“需要媽媽揉揉才能好。”
“需要……夫人抱抱才能好。”
“啊啦啊啦，”面對眼前這對活寶父子，女人嘴角弧度愈發上揚，“真是拿你們沒辦法呢。”
邁步上前，将面容極其相似的兩人籠在懷中，拍拍這個，揉揉那個，這才作罷。
“最喜歡爸爸和媽媽啦~”
“三個人要永遠在一起~”
小孩子稚氣的聲音飄散在後院，也融進這篇紫藤花的花海裏。
月色溫柔地照亮這一家子，繼國緣一将膝蓋上縮成小小一團的年幼孩子抱起，動作輕緩地放在身側的榻榻米上，向來淡漠的紅色眸子這時也難免染上些許笑意。
“那個故事的後續，就讓媽媽來說吧。”
“嗳——爸爸又要去殺鬼了嗎？”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唔……這樣麽……”撅起嘴，将小小的臉鼓成一個肉包子，“記得今天早一點回來啊，還有，不可以勉強自己哦，老爸。”
身為父親的那個，反倒顯得像個孩子，乖乖地點點頭。
“唔姆唔姆，”滿意地點點頭，小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呢，會盡力撐到爸爸回來為止再睡着的，所以，不可以讓我失望哦。”
與父親截然相反一天到晚很能說的活潑性格，倒是和他的母親有幾分相似。
揉了揉兒子的發頂，那是鮮血一般的紅色。
“還是早些休息吧，”繼國緣一實話實說，“你睡太晚所以長不高。”
“……”神情一滞，足足好幾秒後小孩交疊着雙手別開臉去，“我生氣了，再也不要理爸爸了！”
這麽說着，氣鼓鼓跑掉了。
緣一：“……？”
兒子為什麽生氣？
美麗的妻子只是在一旁微笑着搖頭。
自己的丈夫什麽都好，就是有的時候有點憨。
起身和妻子道了聲出門，男人拿過日輪刀別至腰間。
火焰般鮮紅的羽織後擺被晚風徐徐吹起，只是一眨眼功夫，便已消失在了紫藤花包裹的一片黑暗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