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變故

變故

雲衣見此情景,亦覺得在做夢。楚凰月被數十名黑衣蒙面人圍住,生命岌岌可危,她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楚雲塵,似乎在向他讨要說法。白衣男子刻意回避她诘問的目光,這種雙方對峙的結果并不在他的計劃之內,是他太低估了楚凰月的洞察能力,本以為施計引他入甕,可以不動聲色将他除掉,沒想到最後還是驚動了雲衣。

楚凰月鎮定自若,他也許應該慶幸才對,這樣一來,他不用再多費口舌向她解釋,她也能徹徹底底的看清那個人。

“父王,你不準傷他,我不允許你這麽做!”她心急如焚,态度強硬,大聲對他命令道,她發誓拼勁全力也要保護楚凰月的周全。他是為了她才來的,她又怎縱容她的父王加害他?

“雲兒,這是大人之間的事,你不要管,先回馬車上去,聽話。”楚雲塵淡淡的語氣,帶着不容反抗的威信,他沒有特意去看她,視線自始至終都放在楚凰月身上。

“我不聽,我不聽!……”她雙手捂上耳朵,在心裏不停的提醒自己,絕不可以被他吓唬到,“你沒有理由要傷害他,當初傷害我的人楚皇真父子,你要殺的人應該是他們才對,與凰月毫無幹系呀……”她不依不饒,纏着楚雲塵的一只手臂,苦苦哀求他放手。她從未在他身上感受到這樣寒冷無情的氣息,若不是觸碰到他的溫度,她還以為這是在做夢。

“松開手,雲兒……殺楚皇真是遲早的事,現在父王要做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他的冷酷淡漠讓她如此害怕,如此心如堅冰,寒氣透過他的身體,卻什麽都不曾留下。為什麽,她竟然從他眼裏看出一絲殺意,一顆心受盡呵護的心瞬間墜落到萬丈寒潭。

她神色微怔,垂目淡淡道:“你根本就不是雲兒的父王。”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他的眼眸比夜色更漆黑更深沉,而在仿佛看不到底的莫測之中,卻仿佛翻滾着妖異的狂瀾,越來越濃烈越來越快速,最終沒入無盡的深淵裏。

見她失望的小臉,雙目含着淚光,滴滴欲墜,他那顆冷漠的心竟有稍許遲疑。

她親眼看着那些黑衣蒙面人,一個個出鞘手裏的長劍向楚凰月揮去,她卻連阻止的力量都沒有。現在還能想出什麽辦法呢,她在腦海裏搜索着救他的法子,既然勸他無用,眼下只有威脅他了。

“呵呵……你不能殺他,父王。”她冷笑一聲,随後很從容的走向楚凰月所在的位子,楚雲塵來不及阻止她,只能任由她站在楚凰月身邊繼續說道:“其實連你都被雲兒給騙了,這個站在我身邊的男人,才是我最愛的人,所以父王……你不能殺他。”她緊緊抓住楚凰月的手:“除非父王也想失去雲兒,那麽……你可以試試看。”她迫不得已,走投無路才編出這段謊話來震住他,這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她祈禱那個男人會有所動容,不可以再冷酷下去。

“雲兒,莫要再任性,耍小孩子脾氣,父王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沒有時間與你浪費下去。”楚雲塵居然毫不留情的打斷她的話,她難以相信,她的威脅竟對他一點作用都沒有:“父王數三聲,你聽話自己過來,三聲以後,你若還是執意任性下去,那麽楚凰月會變成什麽樣子,父王也不敢向你保證了。”

“一……二……三……”他低沉的嗓音回蕩在林間,直到那聲“三”剛一出口,其中一個黑衣蒙面人出手極快,一劍便刺向楚凰月,雲衣根本沒有能力反應,好在楚凰月身子向右偏移一位,那人的劍只是刺中他的左肩而已。

血慢慢浸透了他的衣袖,雖不致命,雲衣仍是心有餘悸。“凰月!……你流了好多血!要不要緊?”她情急之下,緊緊抱住他的身體,反複的詢問,生怕他有什麽閃失,會離她而去。

“無礙,只是小傷而已……”他勉強擠出一抹笑意,艱難的喘口氣,輕輕捂住流血的左臂,還要騰出多餘的力氣安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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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兩人分神之際,之前動手那位的黑衣人再次卷土重來,持劍偷襲,雲衣的餘光察覺到,不知從哪裏冒出的力氣,兩只手死死抓住了那人後背的衣角。

“郡主,請放手!不要妨礙我等執行命令!”他殺氣極重,壓迫着雲衣,也許意識到她失去了理智,情緒有些着急。

楚雲塵見她做出如此膽大之事,心頭一緊,莫名冉起一絲不好的預感。“不許傷到郡主!”

雲衣依舊不肯松手,黑衣人似乎已經容忍到極限,突然出手将她推開,她嬌弱的身子忽然失去了重心,如同一支斷線的風筝,沉沉的向地面墜去。

“啊……!”她的腦海一片空白,身子接觸地面的一瞬間,強烈的眩暈感讓她幾乎喪失意識。

雲衣天真的以為自己只是摔了一跤,她忍着墜地之痛想要站起來,可是雙腿根本使不上力氣,她艱難的用手肘抵住地面,支撐起半身,一臉無助的望着她的父王,希望他能扶她起來。

可是當皮肉的痛楚淡去,小腹卻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灼痛感,瞬間将她僅存的意識徹底淹沒,她根本意識不到發生了事,脆弱的神經被疼痛折磨的直掉眼淚,小臉痛得猙獰起來……“好痛……救救我……”她的另一只手緊緊的按住小腹,卻阻止不了它的疼痛,聲音越來越虛弱,人也越來越虛弱。

“雲兒……!”楚雲塵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他從剛才的恍惚中驚醒。連忙俯身将她托起,見她已經面無血色,豆大的汗珠順着發線滑下去,濡濕了大片的發絲。

蒼白的臉上毫無生氣,就這樣神色渙然的注視着面前的白衣男子,目光無距,虛弱的身子因抽蓄的疼痛而微微顫抖着。

“雲兒,看着父王的眼睛……你不可以出事……千萬不可以出事!”他不停的喚她,企圖拉回她渙散的神智,可是懷裏的小人,體溫正在一點滴的流失。

楚雲塵敏感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他輕輕将她整個人抱起,一只手托起了她的雙腿,卻不經意間感受到一股潮濕的粘液,從她的大腿內側流出,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的撩起她的裙擺……他竟被眼前的一番景象怔住:一大片殷紅的粘體,徹底染濕了她的白裙……簡直慘不忍睹……

“雲兒……雲兒……”他的視線漸漸模糊,情不自禁的叫她的名字,寒眸自始至終停留在她白皙的腿間那抹觸目驚心的殷紅之上,竟會微微的抽痛。

一切都結束了,她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又很真實的夢……帶着困倦之意睜開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身青色銘袍的楚凰月。他溫柔的抱着她,溫柔的凝視着她,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極致的溫柔。她忍不住去撫摸他的臉頰,望着他一臉的悲傷,心微扯着疼。

“你看起來為什麽這麽難過呢?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她滿臉的困惑,隐隐不安道。

“什麽事都沒有,傻丫頭,不要多想,你只是太累了……然後沉沉的睡上了一覺,就這麽簡單。”他艱難的擠出笑意,安撫她道,又輕輕撫摸着她的額頭。

她靜靜地躺在床榻上,微眯着眼睛,胸口微堵,伴随着某些記憶逐漸浮現于腦海中,她閉上了眼,慢慢的回憶起來……

“我的孩子……沒有了麽。”掌心有意識的覆上了小腹,那裏依舊平坦,感受不到一絲生命的氣息,她的神智陡然清晰。安靜的四周足以聽到她淩亂的心跳聲,和略顯沉重的呼吸。睜開眼後第一句話便讓床邊的青衫男子怔住。

“雲衣……這些都沒有關系……你還小,就連大夫都說你不适合要孩子。”“若是你真的喜歡孩子,将來還會有很多機會。”他一再的安慰,情緒略顯焦急。

“楚雲塵在哪,我要見他。”她的耐心似乎早已消磨殆盡,如此果斷的打斷了他的話,又異常冷靜的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楚凰月卻是表情驚訝的看着她,企圖與她解釋:“這裏離那片樹林很近,是一家農戶的宿舍,卻離城鎮較遠,周圍沒有藥鋪,他此時給你尋找藥材去了,因此并不在這附近。”

她有些失落,偏過頭去,根本聽不進他的解釋,心裏早被某些東西慢慢填滿,再也裝不下任何好話:“我現在就要見他。”她又一次強調道。

正當楚凰月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時候,聽到門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她緊扣的心弦難得放下。她緩慢的起了身,全部注意力都已放在門外來人的身上。

一路風塵,他的神色稍顯疲憊,只見他白色的衣衫卷塵翩跹,缥缈的身影占據了她所有的視線。她默默的注視着他那副極其蒼白的面容,眼眸如秋水般幽思,淡弱清澹,深邃中帶有憂傷,如此出塵絕世的容貌與之前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終于回來了……”她停頓片刻,神情漠然,又繼續冷言道:“正好我有件事要宣布,既然你已經回來,我也不必再癡等下去。”

她從腰間緩緩取下一塊白玉,晶瑩剔透,呈現在他面前,只有她自己清楚它代表了什麽。

“父王……這塊玉……是我曾經親自為你挑選,原本打算在你生辰那日給你的……只是現在……呵呵。”她一聲冷笑,神色忽然轉變,變得如此的詭異,讓人心寒。

眼眸中的怨恨之色頃刻間流露出來,卻還夾雜着一抹無奈的傷痛。“也許真的是天意,事到如今,它對你已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了……”話語完畢,她的指尖一松,手裏的白玉,伴随着清脆的落地聲,瞬間支離破碎。

空氣中凝結了一絲絲寒涼的氣息,冷漠的讓人窒息,而此時她凜冽的神色與那副純真的容顏竟毫不相符。

“楚雲塵,從今往後……你我之間的恩怨情仇,就如同這塊破碎的白玉,再無牽連……”

“你既然那麽喜歡暗中布置一切,那麽……流洲才是你如魚得水的甕城,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你生老病死,都與我無關。”

是她執念太深,沒想到,到頭來卻換作一場虛空大夢。

而他,自始至終一語不發,只是安靜的停靠在門邊,負手而立,手指深深陷入梁柱中,等待着她将所有的話全出傾訴而出。他依舊那麽清冷傲然,孤高出塵,卻有些傷神的閉上眼,企圖掩飾內心的痛苦,那一字一句,竟讓他備受煎熬。

時間慢慢流逝,他茫然的擡頭,卻是一笑而過。

她清楚的看見他嘴角的揚起的弧度,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何到了這個時候,他還能笑出來?

目光卻沒有焦點,眼神是焚燒後的一片灰燼,她虛弱的身影看上去是那麽脆弱而悲哀,沒有一點生機。

“還有一件事,我一直藏在心裏,不曾有人知道。”“時光荏苒 ……哪知一晃竟然瞞了你十六年。”

她繼續道:“我根本就不是什麽楚雲衣,也非你雲王殿下的郡主……我只是一抹荒魂,奪走你女兒宿體的荒魂……”

“說完了麽。”他淡淡而道,即使是應付的口吻,也能冷漠到如此地步。

白衣男子的表現,并未如她想象那般驚訝,她睜大雙眼,再一次将他看清。“你為什麽一點都不吃驚,難道我的話對你沒有一絲意義麽……”

“既然你這麽想知道原因,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好了。”他輕描淡寫,看不出是喜怒:“這具身體,對我而言,毫無意義。剝下這身血肉,才算的上一個真實的靈魂。”“即使活得再卑微,周圍的一切再混沌肮髒又怎樣……只要靈魂不被污濁,就依然還有它的價值。”

她聽不懂他的話,她與他的世界,究竟隔着一段怎樣的距離……

她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暗笑自己愚蠢。她盯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一字一頓地問道:“我可以再問你最後一和問題嗎。”“你殺楚凰月,是為了你自己,還是為別人。”

“為了我自己。”

等了良久,才等來這樣的回答。她心涼一地,仰頭回應:“呵呵,我懂了……那麽……就到此結束吧……”

既然不願在周旋,那麽就徹底了斷吧,是不是這樣的結果,才是最好的?

原來人的感情,也不過如此,再多深厚,再多磨難,在利益阻礙面前,也會變得是脆弱不堪。

而她,勝雖欣容,敗也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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