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無法挽回
無法挽回
與他的決裂原來可以這麽簡單,她癡纏一生,傾盡一生,到頭來還她傻傻的以為他有多重視她,或者離不開她?他的心一向都是冰冷的,難道不是麽……唯一不同的是,曾經是對別人,如今卻換做自己。
那日之後,又連續下了幾天幾夜的雨,她的身子也在楚凰月悉心的照料下慢慢恢複,而楚凰月左臂上的傷卻因此耽誤了治療,傷口有些感染,最終導致神經損傷,整個左臂都逐漸失去了知覺……
她對他有愧,深切的自責卻無法挽回。擡眸便發現他的那對炯然黯淡的目光時時刻刻都在她身上流轉,濃濃的關切,執着的依戀,而她的內疚更深更切。他從未埋怨過她,這一切的折磨都是拜那個人所賜,将他的私欲強加于別人身上,将他的狠心發揮的淋漓盡致。
仍然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她好不容易才哀求這附近的一戶農家,借來一架馬車。不難打聽到離這裏最近的城鎮是三百裏外的芙水鎮,即日便與楚凰月起程,也許還能在最後關頭挽救他的左臂。
事實卻出乎她的意料,當她得知芙水鎮原來屬于流洲城管轄範圍之內,她心有不甘,勉為其難。
當下只知道那裏有最好的療傷大夫,但求可以保住楚凰月的左臂,其它的事,她亦不願去多想,只是安慰自己,走到哪步,便是哪步……
一路上,馬車疾行,她與楚凰月誰也沒刻意挑明,各懷心思。霞光映地,只将兩條拉得長長的影子只露出隐約斑駁的輪廓。
偶然馬車的晃動會扯痛楚凰月的傷口,化膿感染的跡象越來越明顯,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使楚凰月再也無法隐忍,他的後背幾乎都被冷汗浸濕,面上幾乎毫無血色。她不停的為他清理傷口,用紗布敷上止痛的草藥,可是這些都只能算是杯水車薪。
“再忍忍,馬上就可以看大夫了。”她小心翼翼為他擦拭掉傷口旁析出的汗液,生怕會因融合而加重感染。
“雲衣,即使我這只手臂廢了,你也不要露出難過的神色,請答應我這唯一的要求。”事實擺在他的面前,他自己都不在強求,又豈能讓她受折磨?這些日子,苦了她,也委屈了她。她的眼光在他的咄咄視線中退縮了,只能回以緘默。
芙水鎮很快就到了,這裏也算是個山清水秀,安居樂業之地,對養傷的人來說,的确是個好地方。
她取下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在一家當鋪行換了些錢,經打聽,終于找到當地最有名的大夫。可是換來的卻是一個足以讓她崩潰的消息。
那大夫臉色很難看,雲衣向他詢問診斷的結果,他卻是搖首:“這位公子左臂的傷口已經嚴重感染,如今整個手臂的神經都已經壞死,這輩子恐怕都無法再使用了。”“當務之急便是想辦法為他止痛,神經止痛難以想象,我見過許多他這種情況,最後都是被活活給痛死。”
大夫的話猶如五雷轟頂,她手裏拿着藥方,茫然不知所措。這個時候,楚凰月眼看着已經被痛折磨的神智模糊,急需要用藥。她提醒自己一定要堅強,不可一倒下,他還需要她的照顧,她又怎麽可以放棄呢?她不得已只好先在臨河的一處僻靜之地,租下一間茅屋,把他安頓好。她望着這片陌生的寸土,苦澀又無奈,天大地大,終于有了一片屬于他們的容身之地。
她連喘息的時間都不留,又直奔城裏最大的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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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房的老板仔細的看了她手裏的藥方,面露難色:“姑娘,你這方子上提到了荭焰子,可是現在店裏正好缺貨啊。”
“那我去別的藥房找找看。”她拿回藥方正準備走,一刻也不敢耽誤。
“姑娘,不是我誇海口……我這家沒有的藥材,其他的藥鋪就更不用提了。”“看你是外地人吧,那我可以老實的告訴你,這芙水鎮上所有與止痛,麻醉有關的珍貴藥材,全部都被送往流洲城了,鎮上根本沒有現貨。”
“為什麽呢?究竟是誰需要這麽多的止痛的藥材?”
“聽說那位神秘商人是雲王殿下的人,那些藥材也都是運進了雲王殿下的城南的府邸。”
都到了這個地步,雲衣聽到那個人的名字,依然還會緊張。
她只是想不明白,楚雲塵要這麽多的止痛藥作甚?難道是給自己吃麽……他又沒有受傷。
她槁木死灰失望而歸,而此時楚凰月早已經被疼痛折磨的生不如死,就連僅存的意識都沒有了。
頭幾天,她還能同他說會兒話,分散他的注意,勉強服用一些普通的止疼藥物,直到她用盡身上所有的銀兩,日子也越來越難過了……
從前的她,用不着為生活所迫,楚雲塵給她起名雲衣,正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意思,現在用在她身上,倒有些諷刺。她真的要感謝他麽,托他的福,終于有機會過上飲茹檗的清苦生活。
一個多月過去了,雲衣起初只付了一個月的房租。她知道這間茅屋的房東是個三十來歲的寡婦,平時喜歡指使她去幫她做一些雜活,以此來填補房租的拖欠。她也早習慣了被她意刁難,每次她看見雲衣一個人坐在河邊,為楚凰月清洗衣物的時候,總會冷嘲熱諷幾句。
天色剛亮,雲衣趁着難得的好天氣晾曬楚凰月幾件換洗的衣物,碰巧遇到那寡婦,來者不善,只是光看她那副自傲驕縱的神态,就能猜出個所以然。
她不屑的瞥了雲衣一眼,見她一副虛弱不堪的身子,眼裏沒有一絲同情。
“像你這樣子,每天盡心盡力去伺候一個活死人,命可真是好。”她的聲音尖酸刻薄,帶着濃濃的不屑一顧。
雲衣沒有理她,依然埋頭做自己的事。
“你那男人估計是快不行了吧,每天痛得要死要活,要我是你,還不如讓他早點解脫。”她自言自語,又自我感嘆:“哎,這男人模樣再好看,像他那樣,還不是廢人一個。”
她一面說着,心裏一陣痛快。見雲衣依然沒有理她,她不耐煩的遞給她一筐髒衣服:“去,順便幫我把這幾件衣服全部洗幹淨了。”
雲衣伸手接過,想到什麽有些猶豫低聲下氣道:“大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想找我借錢?”
“不是,我過幾天要出趟遠門,家裏的事……”
“等等!難不成你是想讓我幫你照顧你男人?!”
雲衣點頭,她不經意間看到那寡婦眼中的異樣之色,她表面是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雲衣沒想到,最後她還是答應了。
她要只身前去流洲,抛下所有的恩怨情仇,她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去求楚雲塵。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她的尊嚴,面子,都已化作塵土,她沒有比現在還要清醒的時候,
楚凰月需要止痛藥才能活命,而她,需要楚凰月才能活命。
早已做好會被羞辱的準備,身上唯一的一件衣裙已經破舊不堪,她花了三天的時間,找來一些碎步,将衣裙拆掉,重新為自己縫制了一件幹淨樸素的衣衫。也許是體內流淌着皇族的血脈,即使穿上這麽普通的衣服,她看起來依然清麗脫俗,素雅純淨。
她從藥鋪老板那裏得知,那些珍貴稀有的止痛藥全部被送往雲王府城南的府邸,她沿着主幹道一直向南走,直到看到一幢被高牆圍起的王宮庭苑,那規模竟比皇城的雲王府大上十倍有餘。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裏真的只是南苑而已麽?她只知道這些都是當年先皇下令,為他的最寵愛的小兒子建造的。
彷徨在大門外,她正猶豫着要以何種理由進去,府外的守衛她都是認識,自然是不會阻攔她這位如假包換的郡主,只是……以她這副落魄潦倒的模樣,又該怎樣面對楚雲塵,他該會笑她自作自受,還是咎由自取呢?
她抛下尊嚴登門而入,也許只有摒棄自尊的束縛,才能真正做到無所畏懼吧。
果然如她所料,南苑的侍衛看見她的出現,一個個都面露驚色,卻不加阻攔。
“雲王現人在何處,我有事要見他。”
“王爺正在前庭設宴款待貴客,郡主還是先到後苑等候吧,容我先去禀告王爺。”
“不用了,我自己去前庭找他。”
雲衣沒有等到那守衛的同意,就私自闖入前庭,邁入全新的環境。翠竹環繞,碧空如洗,她看到這裏的一切,很容易懷戀起雲王府的庭院布置。她擡眸便一眼看到那人,站在人群中,白衣似不染塵世的雪霜,流露出高貴攝人的風采。
一月未見,如隔三世。
腦海中曾經千百次想要徹底忘記這抹白衣的身影,此情此景再見到他,還是會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她曾自信的以為,失去了她,他哪會過得好,如今看來,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白衣身旁,佳人陪伴,有種琴瑟和鳴的錯覺。那女子她從未見過面,那股不屬于塵世的淡雅氣質與楚雲塵是何等的相似,她甚至将兩人想象在一起,猶如神仙眷侶般賞心悅目。
她終于肯承認自己有多麽的不堪,她被眼前一幕深深刺痛,突然有種刻骨銘心的挫敗感。
她在人群中迎上他的目光,眸光依舊那麽深邃,辨不清神色。
在發現她的同時,他竟向她這裏走來,她驚慌失措的望着他,眼裏除了自卑只剩下孤獨和惆悵。
心裏千百次的哀求他,不要看她,不要羞辱她,她真的很難看,再也承受不了一丁點的挫折。
就當可憐她吧……留給她最後一點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