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相大白
真相大白
随着楚雲塵的起身,窗外銀白的月光透過斑駁點點的樹痕,傾灑到兩人身影上。
浴池中的少女驚慌失措,在他抽身離開的瞬間,緊緊拽住了他的手腕,她暗暗發誓,在他肯給她一個說法前,絕不輕易放手。
楚雲塵臉色依然不怎麽好看,像是失了血一般蒼白,他回頭望了她,想要掙脫開她的束縛,又試圖勸阻她道:“夠了……放手吧……你覺得這樣很好看?”
她不依他,只是一味的逃避他質疑的目光。這次算是鐵了心的要與他周旋到底:“你是怕被別人看到,說閑話是嗎?”
見他不語,她仍不肯放棄,拖到最後,雙方都已漸漸失去耐心,她才喃喃道:“是哦,你雲王殿下一向不染纖塵,高不可攀,若是被人發現……其實道貌岸然,人倫喪失……和自己的女兒暗地茍合,只怕會身敗名裂吧。”
她居然親口說出了這句駭人聽聞的話,她曾經一直逃避,一直畏懼……這一次,她定是失去了理智才這麽瘋狂。
它的震撼力足以讓她深深的痛恨自己……
她承認自己很矛盾,因為在世俗面前,她真的顯得很弱小,根本沒有勇氣去承受這樣的自我侮辱。
這個時候,她更不敢去看楚雲塵的臉了,只能緊緊的握着他的手臂,那微弱又稍許顫抖的力量,在楚雲塵身上有明顯的感覺。
時間在那一刻有稍許靜止,萬籁俱靜,只能由着月光映照着雲衣那張煞白的俏臉,長發濕潤的垂在她的臉頰,冷湛湛的寒氣由身旁的男子四周滲透出來。他那雙黑眸深邃迷沉,不知在想些什麽,而她也只能癡癡地看着他,神情有些呆滞。
浴池之外,不知何時多出一具身影,背着月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一雙明亮的瞳眸,更散發出一種深入肺腑訝異與嫉怨,凝神望住浴池之內相互糾纏的兩人,可怕的眼眸流露出令人發顫的寒光。
外面的動靜讓楚雲塵立刻産生警覺,他側過身,出于本能将雲衣遮掩起來。無論何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保護她,因為他不舍得讓她受一點傷害。
雲衣不解的看着他奇怪的行為,令她難以置信的是,她只覺突然就被楚雲塵攬入了懷裏,瞬間使她感受到了曾經貪戀溫暖與安全。她不可思議的看着楚雲塵,露出一張迷茫無措的小臉。
“外面的人,何必躲躲藏藏?想偷聽不妨進來便是。”楚雲塵側首對外淡定的說道。
浴池的門突然間被推開,雲衣越來越緊張,她此刻渾身濕透,半身裸露的依偎在楚雲塵的懷裏,想必任何人看到她這副模樣,都會産生誤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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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她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來人竟是那日在南苑前庭所見的女子蕭清蘿。她不可思議的看着她的出現,而她也用同樣的眼神注視着浴池內的一番景象。
“你們……”她終于還是按捺不住,驚出聲來。
“剛才的話,你聽到了多少?”楚雲塵及時打斷了她,眼眸裏卻是暗藏殺意。
“我……只聽到了一些,對不起,我不是有心要偷聽你們的談話,只是碰巧路過而已……”她找回迷失的神智,作為一個聰明人,她也知道該說什麽,或者不該說什麽。
“我知道……我能理解你們……因為感情是無法控制的……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會把今晚看到的事告訴別人……”聽她這麽說道,雲衣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哪知蕭清蘿緊接着又來一句:
“可是……可是……我認為……你們這樣是不對的……”
“哦?此話怎講,我倒想聽聽看呢。”楚雲塵倒是頗有興趣的反問道。
“你們是父女,怎麽可以相愛?世俗是不會容許你們這樣做的。”
“你今夜看到了便是事實,若是有心,能讓全天下人知道,我也……不會阻攔你。”楚雲塵笑道,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不悅,反而滿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他這樣的舉動讓雲衣徹底傻了眼。
難道他當真不怕世人的驚世駭俗的眼光麽,雲衣不知道是該喜歡這樣的楚雲塵還是害怕,他離她真的很遠很遠,仿佛是一種觸及不到的距離。
就因為她永遠都不會明白他在想什麽。
蕭清蘿也被他一句話搪塞住,怔在那裏,面上竟是錯愕之色,是她太低估眼前的這個男子了。
“王爺當真可以放開一切嗎,若是我真的将今日所聞所見之事傳開,楚陵國的君王臣子,甚至普通百姓,又會怎麽看待你們呢?”
“呵呵,當真有趣。”楚雲塵被這麽問道,并沒有生氣,反而随性一笑,像是在聽一句極其好笑的笑話一般。只見他放開了懷裏的少女,向蕭清蘿走去。
“世人即使知曉,敢問……又能耐我于何?”言語輕緩而出,他的表情頓時沉冷了下來,卻是一副不将天地放在眼裏的錯覺。
“抱歉,我剛才只是随口一說,王爺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她放下身姿,随即附和他道,意識到自己剛才情緒有些激動,便不敢再多說一句。
直到蕭清蘿主動離開後,雲衣才放下心來,不解的對他質疑道:“那個女人為什麽會住在王府,難道是你的意思?”
“是她父親建安侯的意思。”
“那一定又是你們,暗地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吧,不然以你的性子,豈會這般聽人擺布。”她斬釘截鐵道。
“沒錯,多虧他替我打理好邊關的防線,致使我需要的東西很容易便掩人耳目送入流洲城內。”
“狼子野心,不安好心。”
被她這麽奚落道,他反而沒有生氣的意思,只是換了話題:“明天是元宵節,準你一天休息……還有,用不着再穿你這身殘布破爛,真是讓人不堪入目。”
他嫌惡的看她一眼,從容而去。
只留下渾身濕透的少女,對月孤影,衣衫淩亂……她其實很想大聲對他說,她只有這一件衣服了,就算他覺得很不堪,又能怎樣?
當聽到元宵節三個字,雲衣依然有些恍惚。
元宵節……
又是一年的元宵節……
還記得去年的元宵節,是她第一次與楚凰月邂逅的日子。
沒想到一年轉眼便逝。
時光回溯到十年前,在楚陵國的皇宮殿內,那副嬉笑歡鬧的畫面怎樣都揮之不去:
幽靜的後宮中,一個衣着高貴氣質非凡的男孩,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紅紙花燈,卻不知白衣女孩就站在他的面前,還未等他擡起首便被她給了他一巴掌,他驚愕……
“你是誰?連我的東西都敢碰嗎。”
白衣女孩小小年紀就目中無人,稚嫩清澈的聲音如同天籁之音一般純淨,那水靈靈的雙眸在她絕美的面上更顯動人。他看的失了神……不顧臉上的痛楚,只想去感受那抹無暇的純真。
“我是七皇子,楚凰月,這可是你的花燈?”男孩并未記仇,将手裏的東西玉呈現站在女孩面前,從容淡定,清俊脫俗,卻不失英氣。
“這花燈自然是我的,你可是七哥?”女孩子毫不猶豫接下了他手裏的東西,又睜大了她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孩,他是第一個不怕也她不躲她的人,這令她好奇不少。
“七哥?那你是我的商陽九妹嗎……”男孩笑了,那般溫柔,就連長白山的寒冰也被他融化。
“我是……”依然是純淨的笑容回應着他,仿佛秋季的幽風,令人沉醉。
那一年她七歲,他十歲。
夜裏仍然浸透着一絲涼意,離開楚雲塵的浴池後,她一個勁打着噴嚏,渾身冷得瑟瑟發抖。
她路過王府婢女所住的小苑,期待着畫兒還沒有入睡,這樣也許還有可能找她借來一身衣服,換下身上的這件濕嗒嗒的“破布殘衣”,可是畫兒的房間卻是一片黑暗,她輕嘆一聲,最終也只能失望的離開。
折騰一番後,她的喉嚨越發的幹澀痛癢,即使輕咳了幾聲,也不能減輕那灼熱的不适感。
轉眼已過子時,她居然莫名其妙的走到了楚雲塵的書房,隔着門窗她依稀能看清裏面安靜的人影。
都這個時辰了,他依然還沒有去休息,曾今幾時,這種情景,也發生過……她無助的守在外面,不敢驚動他,心裏非常的矛盾……她是否該像以前那樣,大聲的敲捶他房間的門,再理所當然的告訴他,自己生病了難受,于是蹭在他懷裏撒嬌,無盡的享受着他的疼愛與關心。
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她不再以前的那個只會依賴別人的孩子,即使繼續承受着感情的折磨,但從此以後也學會了堅強,她不再需要別人的憐憫,品嘗了人生的甘苦,知道必須要勇敢的面對。因為她也是有骨氣的,被他幾次那般輕視,她發誓絕不可以再向他低頭。
黑夜中,她一個人坐在井邊,看着井裏的月亮,忍不住流淚。那雙哭腫的雙眼,加上沒有施妝的臉色和一身濕透的外衣,讓她給人的感覺是那麽的軟弱,就像一棵沒有營養的小草,稍微用點力就能把她折斷似的。
就這樣,她趴在井邊也能慢慢睡着,第二天辰時醒來後,她的身子好熱好熱,頭也暈沉沉的,她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發燒了。
畫兒從早上開始,就在到處尋找她的下落,直到尋到井邊,發現她的身影後,才松了一口氣。
“雲衣姑娘,蕭小姐要見你呢,就在她住的地方,你快去看看吧。”
雲衣微微愣住,她不明白蕭清蘿為何要見她?以她如今在南苑王府的身份,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婢女罷了。難道是因為昨夜發生的事情麽,還是因為她改變主意了,打算把她與楚雲塵的事告知天下,現在才要開始找她談判麽?
她不斷蹿動地心跳聲,難以撫平,一絲絲不安湧上胸口。見到蕭清蘿後,她随和的朝雲衣笑了笑,輕輕拉過她的手,往房間裏走去。
雲衣被她牽引着,來不及出聲,直接被她拉入她的卧房。緩緩擡起頭,只見床上擺着好幾件做工精致的衣裳,蕭清蘿道:“聽畫兒說,你才進王府,還沒來得及為你準備新衣裳,那些下人的衣服,以你的身份也不能穿。”她點了點床上的衣服,繼續道:“這些衣裳我只穿過一兩次,扔了可惜,你要是不嫌棄,你先拿去換上吧,等過些時日再為你準備新的。”
雲衣苦笑一聲,對她這番好意,說不出是何種心情。
“你的臉色也不太好看,是不是生病了?”
“沒事……可能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吧。”被她突然關心道,反而有點不适應。
“原來如此……”蕭清蘿面部有些抽蓄,也許是想到昨夜之事,她很快便恢複原有的神色,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拉着雲衣的手道:“今晚城裏一定很熱鬧,你若是沒什麽事,不如我倆一起作伴如何?”
她向她發出邀請,她又哪敢拒絕。
“聽說元宵節市集上的花燈都很漂亮呢。”蕭清蘿又道。
“你……難道不用陪他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雲衣所說的‘他’,很明顯,指的是楚雲塵。
“不用,聽說他有很重要的朋友從北方而來,今夜要作陪,我也不方便打擾他們……”
很重要的客人,還是從北方來的,雲衣倒是覺得很好奇。
她知道流洲的地理環境,處在楚陵國偏北的位置上,又離那些北邊的小國很近。難道楚雲塵私下與那些小國有往來麽?在她的記憶中,與楚陵國最交好的是北邊的一個叫絨滄的小國,又恰好與流洲城接壤……兩年前,楚皇曾下嫁一女給絨滄國世子,好像是楚皇的第九女,封號商陽公主。
她未免覺得自己想的太遠了,而且還都是些看不見摸不着的事。
到了夜裏,她與蕭清蘿開始逛起了流洲城的市集,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今年的花燈樣式,較去年又新穎不少。
她倆走在喧繁的人潮之中,幾乎所有的人都用獨特的眼光打量她們。雲衣不解,渾身上下看一遍,也沒覺得有什麽出格不妥的地方,苦惱為何那些男女總是盯着她們看?
“去那邊看看,那家鋪子的生意好,一定有它的特色。”蕭清蘿不管雲衣願不願意,直接拉着她走過去,好不容易擠進了人群,她突然間睜大了眼睛……
她不可思議的看到那家鋪子上挂的花燈,不正是去年他與楚凰月同時看中的那款嗎……本以為那是皇城獨一無二的,沒想到在流洲城也能找到。
“公主殿下,你快看這裏,看這個花燈,不正是你一直尋找的那款嗎。”
“是嗎……讓我看看……”
“果然是它……”
人群中,雲衣聽到兩人的交談聲,她忍不住偏頭向身邊望去。她看到兩個同她差不多年歲的少女,正在仔細打量着那款花燈,其中一個生的膚如凝脂,高雅妩媚,而一聲‘公主’的稱謂,徹底暴露了她們的身份。
“要是七殿下也能看到公主尋得這只花燈,該有多好呢。”
“……七哥他,聽世子大人說……已經被父皇冊封為太子了呢,只怕商陽今生,都難再見上一面。”
“公主絕不可以灰心,世子大人不是已經答應了公主,等時機到了,就還公主自由嗎?到時候公主就能和七殿下團圓了,殿下既然當上了太子,那就誰也拆散不了你們!”
雲衣始終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她反複的确定自己沒有聽錯……什麽七殿下,太子,這些熟悉的詞太容易讓她聯想到了楚凰月,難道世上真有這麽巧合的事嗎?
一瞬間,所有的記憶通通浮現出來,一年前的元宵節,初見楚凰月時,也是因為這只花燈,而她清晰的記得,他曾親口說出了這只花燈,是要送給他的小妹。
胸口好悶,她竟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仍然不敢相信,他一路追随她來到芙水鎮,流洲城,都是為了什麽?是他騙了她麽?這麽久……難道他一直都是在利用她?
他甚至不惜傷殘自己,逼得她與楚雲塵決裂,再理所當然的與她同舟共濟,停泊在這個地方,等待他所等待的人。
為此她還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人。
“父王,你告訴雲兒,這些都不是真的…都是雲兒胡思亂想。”
等她回神,她們也已經走遠了……
最終,她在人群中跌跌撞撞恍惚的尋找着她們的身影,也因此與蕭清蘿走散。
而那兩個人,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一樣,再無蹤跡。
她孤獨的在市集上游蕩,經過一家街頭的小鋪停了下來,地面上擺着一塊較大的木桶,裏面盛滿了清水,各式各樣的小魚在裏面歡騰的游動。她忍不住蹲下來,因為她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正蹲在木桶邊,一個勁投入的撈着裏面的小魚。而她身後的青年男子一直在默默陪着她。
“爹,魚兒又跑掉了,你幫我撈好不好。”小女孩有些灰心的看了眼身後的男子,一張小臉憋得通紅,看那着急的小模樣,連雲衣自己也不禁動容。
“好……爹幫你。”那男子看到小女孩一副要哭的表情,立馬抱在懷裏安慰一番。
她親眼看到,男子一口氣連續撈起了兩只玲珑剔透的小萦魚,老板小心翼翼的将它們盛放在器皿裏,遞給了一旁迫不及待的小女孩。
“我想摸摸它們,可以嗎?”她偏過小腦袋,兩只小手捧着小魚,一臉期待的問她的父親。
“當然可以了。”
看着小女孩欣喜若狂的樣子,她微微一震,驀地記起十年前,楚雲塵出巡途徑南海的時候,特意為她買回了兩只稀有的夜光魚,一大一小,供她玩耍,她卻不小心将其中一只小的捏死了。
楚雲塵卻一本正經的對她說,這兩只魚是相依為命的父女,如今女兒被捏死了,父親當何等傷心。
她居然聽信了他的話,整整哭了三日。
剎那間,往事如潮水席湧上她的心頭,怔怔地凝望着胸口,胸膺若堵,淚水再也忍不住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