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Level2（三）
第12章 Level2（三）
炙熱的子彈擦過了她的發頂，“狗”尖銳的嚎叫聲瞬間變為哀嚎，那些追逐她、想要吃掉她的它們一只只倒下。
餘閑将脊背抵在用沙袋堆砌的哨塔上，喘息地看着眼前所發現的一切，直到最後一只“狗”倒在了地上，她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得救了。
哨塔上的士兵用力扶了她一把，用不甚熟練的中文別扭地對她說：“EL3A辦公區歡迎你，勇敢的流浪者。”
在他身後，一座巨大的門緩緩打開，露出阻攔在門口的精密的檢查儀器。
“你看起來傷得很重，”檢查儀器前站着一位華國女人，她看着餘閑被完全染紅的左臂道：“得盡快處理一下。”
“謝謝。”緩過神來的餘閑輕聲說。
華國女人指了指橫攔在門口的那臺巨大的儀器，“如果想要進入我們基地，你得先躺到這上面去。”
“不用緊張，這臺機器只是為了檢查你的真實身份，它能檢驗出躺上去的人是否是僞裝成人類的實體。”
華國女人對她露出友好的微笑，伸手幫助她從矮梯爬上了那臺機器。
餘閑的身體躺在了冰涼的鋼質臺櫃上，機器啓動，傳送帶緩緩運作了起來，将她往機器內部送去。
數條綠色、藍色的光掃描過她的身體，随即一道機械的女聲響起：“身體指标……正常，精神狀态……正常，是否存在傷口感染……否。”
“判定可通過。”
她從傳送帶另一邊出來時，便已經身處于基地內了。
眼前的空間并不算大，這是一個由倉庫和辦公區組合而成的區域，牆壁與地面由殘破的混凝土構成，部分牆體還裸露着鋼筋。
兩名基地內的醫生将她圍住，他們為她處理完左手臂的傷口，并叮囑她一些注意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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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人類都很熱情，與之前她在level 1的商人之家感受到的沉悶氛圍不同。他們充滿活力，對待新來的流浪者相當友好，有的甚至還會主動上前打招呼。
或許是身材嬌小的少女受傷的樣子看起來太過可憐，餘閑還收到了幾份來自女孩們善意的禮物，以及其他流浪者還主動為她讓開道路。
她右手抱着幾袋零食，左手被那名華國女人攙扶着，帶着她從辦公區EL3A的夾樓進入了一間巨大的休息室中。
休息室裏配備了桌椅與自動售貨機，餘閑發現這裏的零食和飲料居然是免費供應的。
“售貨機的庫存每隔72小時會自動補充一次，”華國女人說着，将她帶到了休息室的一面高大寬闊的牆體面前：“每一位居民或訪客都要在這裏簽下自己的名字，這是EL3A辦公區的規定。”
餘閑從她手中接過筆問：“是簽真名嗎？”
見女人點頭，她便開始在牆體上找能簽下名字地方。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有她認識的語言，也有她不認識的，還有一些名字旁邊被人畫了小小的圖案。
她的目光在掃過一處筆畫遒勁的字跡時停住了。
餘閑怔楞地看着那個名字，整個人像是變成了一座會呼吸的雕塑。
上面寫着餘景的名字。
在他名字的下方還用括號寫了一串小字——（哥到此一游，想念笨蛋妹妹的第58天）。
哥哥…他也曾來過這裏。
她盯着那個名字，眼眶發熱，半晌才低聲罵了句：“你才是笨蛋。”
仿如隔着遙遠時空的兩年後，兩人的第一次争吵。
她很快在餘景的名字旁邊，又看到了另一個熟悉的名字。
——白鳥。
白鳥的名字與餘景的挨得很近，字跡筆畫的風骨瘦勁清峻，是标準的行楷字體。
在白鳥名字的後方，還畫着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餘閑莫名從這個笑臉中感受到了一股不情不願的情緒。
就像是有誰逼着白鳥畫上去的一樣。
她下意識想到了那個總愛欺負人的笨蛋哥哥。
他們，認識？
餘閑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
腦海中浮現出在level 1時兩次見到那個男人的場景。
第一次她在被竊皮者追殺，他救了她，并告訴了她他叫白鳥。
第二次她将悲屍斬于刀下，他受了重傷靠在旁邊，在她為他包紮傷口後對她說了句很輕的謝謝。
在那之後，她就再也沒見到過他。
餘閑覺得眼前的情況太過奇怪，如果白鳥和哥哥認識，并且在兩年前來過level 2的EL3A辦公區，那為什麽她又會在level 1見到他呢？
并且她見到的白鳥是一個人。
哥哥又去了哪裏？
可惜的是，她現在找不到他問出這個疑惑。
“請問你知道寫這兩個名字的人嗎？”她轉而去問那位華國女人。
華國女人是EL3A辦公區僅有的三十位原住民中的一位，又是為每一位流浪者訪客做檢查的接待者，向她詢問是最好的選擇。
女人皺着眉看了一會，無奈地搖頭：“抱歉，我不記得了。”
來到EL3A辦公區的流浪者很少有選擇留下來的，他們如同匆忙的過客，時間久了自然便會被人們所淡忘。
女人勸說她道：“如果你是為了找到你的朋友們，我勸你不要再繼續往後走了，因為很有可能他們已經……”
她不忍心對着這麽一個小妹妹說出太殘忍的話，只能委婉地提示她。
少女嗓音沉悶：“我知道的，謝謝。”
她坐在休息室的桌邊休息了一會，吃了點零食填充肚子後，又起身來到了寫着餘景名字的牆下。
她搬來板凳，站了上去，将自己的名字踩在了哥哥名字的頭上。
上面寫着——餘閑（↓下面那個才是笨蛋）。
他們的名字一上一下緊挨着，下面的字跡陳舊，上面的字跡嶄新，卻冥冥中仿佛突然多出了一根線，将他們綁在了一起。
餘閑看着它想，她得繼續走下去，哪怕是為了她自己。
*
她在EL3A辦公區休整了兩天，左臂上的傷口也已經愈合了許多，幸運的是醫生告訴她傷口不會留疤。
售貨機裏的食物是一些普通的零食，并沒有杏仁水、“幸運豆奶”這一類特殊的食物，但餘閑依然拿了一些裝進背包裏帶走。
清點了一下背包——
食物：六瓶綠色保溫杯裝的杏仁水、一三罐罐裝龍肉、一包火腿三明治、兩袋巧克力餅幹、一包鹹辣味的豬肉脯、麻辣方便面一盒。
藥品：止疼藥一顆、兩盒半的醫用冰袋、小型醫療箱一個。
其他：藍色蠟筆一支，充電寶兩個、一頂雙人帳篷、玩具鎖一把，塑料手槍一把、半瓶驅笑劑。
打開手機上的密室逃脫交流論壇，幾百條評論看得她眼花缭亂——
【我命油我不油天：大佬又消失了，什麽時候回來更新啊TT】
【密室尖叫雞：終于解除禁言了，我看她這是心虛了，知道自己寫的東西是在弄虛作假、博人眼球，不敢繼續寫下去了吧。】
【小小艾莉：樓上可以閉嘴嗎？犬吠聲吵到我眼睛了。】
【b市昊天密室招暑假工：加油！支持樓主！】
……
餘閑不想看評論裏是怎麽吵架的，直接選擇了跳過，她将這幾天來到EL3A辦公區的經歷大概寫了一下發出去。
這次她沒有再看到那名叫“派對客68”的評論，心裏舒服了不少。
或許真是她想多了，在後室裏的緊張情緒影響了她的思維。
在她離開EL3A辦公區之時，收到了一份來自那位華國女人的禮物。
餘閑站在EL3A辦公區的大門前，隔着門口運作的檢查儀器，看向基地裏面，那是一種與外面的未知截然相反安寧。
李秀麗是這位華國女人的名字，她将一把鐵鑄的鑰匙交到了餘閑的手上：“這是上一位流浪者送給我的。”
李秀麗的語氣中帶着些許懷念：“這把鑰匙名為層級鑰匙，可以打開它所對應層級的門，直接到達對應層級，但我不知道它對應的是哪個層級。”
餘閑低頭看着手中的鐵鑄鑰匙，它通體玄黑，鑰匙柄上雕刻着一個花紋，仔細觀察花紋，那很像是一個正在做夢的小人。
除此之外，層級鑰匙上再沒有別的提示。
李秀麗身高比餘閑高，她撫摸着眼前少女柔軟的發頂，語氣溫柔中帶着擔憂：“你看起來太年輕了，但我不會阻止你做的任何決定，我自己是個懦弱的人，自從來到了level 2後便不敢再走下去。”
“但我在這裏見到了許多和你一樣的流浪者，大部分從level 1而來，與你一樣，他們也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
餘閑擡眸看她，發現對方也同樣在看着自己：“其實，我曾有個孩子，如果我沒來到後室，她現在應該與你差不多的年紀了。”
她沒有說話，靜靜地聽女人絮叨。
“是媽媽懦弱無能，貪生怕死，沒有勇氣去面對那些實體……”李秀麗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一直在責怪自己不敢邁出那一步，我覺得活着是一件痛苦的事。”
“不是你的錯。”餘閑忽然說。
她擡手為女人拭去眼淚，柔軟的嗓音裏夾雜着一絲複雜的情緒：“或許比起陪伴，你的孩子如今更希望你能安全地活下去，你不需要自責什麽。”
李秀麗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是不明白餘閑為什麽會說的那樣篤定。
半小時後，她告別了EL3A辦公區的人，離開的背影很堅決，再沒有回頭看一眼。
她與來到過這裏的流浪者一樣，在其他人的注視中離開，或許最終她會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裏，或許會成為一具無人問津的屍體，或許等待她的是更糟糕的結局。
但她的名字還在那裏，總會有後來者将希望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上面。
他們最不缺少的便是勇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