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Level2（四）
第13章 Level2（四）
邁克的手背被一只渾身長滿白色絨毛的蜘蛛咬了一口。
他來到level 2已經有些時日了，還是第一次在後室見到蟲子的存在。
但他沒有在意那指甲蓋大小的膿包，只是将那只奇怪的蜘蛛踩死了。
他拿出打火機，準備點根煙，膿包處突然傳來的劇痛卻讓他将打火機摔了出去。
“媽的！怎麽這麽痛！”
他一邊罵，一邊檢查膿包，卻發現自己手臂的皮膚上長出了許多細小的絨毛狀白色痘疹。
邁克咽了口唾沫，開始感到害怕。
他看了眼地上那只被他踩爛的蜘蛛屍體，蜘蛛屍體上覆蓋的白色絨毛減少了些，露出黑色細長的結節肢腿。
很明顯，有哪裏不太對勁。
心跳加速，血液流動的速度增快，邁克忍不住罵道：“這他媽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身體的溫度在半分鐘的時間內快速升高，越來越多的白色增生物開始爬滿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像是要燃燒了起來，血管裏流動的血液都變得滾燙。
背部、額頭、眼眶、手指……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皆成為了這些寄生生物的家園。
幾分鐘之內，他從一個黑皮膚的壯漢，變成了一個渾身長滿白色絨毛的怪物。
邁克劇烈地喘息着，即便此時還有不少絨毛從他的口鼻被吸入了進去，他也沒有精力再去顧及。
此刻，他滿腦子想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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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殺害同類。
*
餘閑離開EL3A辦公區後，一路順着另一條隧道走。
這條隧道比之前的更加悶熱潮濕，通風管道時常是壞的，偶爾也有幾個還在運作的通風管道，在頭頂上發出聲嘶力竭的飒飒聲。
她沒有遇到實體，還找了個地方将手臂傷口處的紗布換了新的。
左臂的傷口已經結痂，有點癢，應該是快完全好了，但她謹遵醫囑，還是用酒精消了毒，以防出現傷口感染。
做完這些後，她從背包中拿出了最後一包火腿三明治，剛咬了一口，便發覺味道不對。
似乎是過期了。
她遺憾地扔掉，又拿出了一袋巧克力餅幹。
巧克力餅幹的口味濃厚醇香，餅幹上還嵌着一些巧克力粒，入口酥脆香甜，餘閑小口小口地吃着，很快便見了底。
如果放在以前，她一定會再開一包吃，但在後室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她不敢過度消耗食物，只能眼巴巴地看了眼背包裏的另一包巧克力餅幹，然後拉上背包拉鏈。
就在她吃飽後準備休息時，前方隧道的拐角處忽然閃過一道銀光。
遠處的隧道黑洞洞的，那抹銀光一閃而逝，像一顆深夜劃破夜空的流星。
餘閑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唐刀被她緊緊抓握在身前，以防不測。
等到她看清那是什麽東西時，臉上劃過一道驚喜之色。
那是一只躺在地上的銀質打火機，外表看起來沒有任何破損。
餘閑将打火機撿起來，打開機蓋，幽藍色的火苗順勢便冒了出來。
還能用，正好背包中還有一盒麻辣方便面，想到泡面被煮成的香辣熱湯，如果能在後室裏吃一口，那會讓她的心情變得很舒暢。
除此之外，打火機還可以用來做許多事情，這次她撿到了一個很有用的工具。
正當她轉身準備離開時，耳邊隐約聽到了一點奇怪的聲音。
那似乎是某種體格健壯的動物的喘息聲，其中還夾雜着一些痛苦的呻.吟。
聲音從隧道更深處傳來，并混雜着腳底摩擦地面的拖曳聲。
餘閑感到有些不妙，她并不認為在後室裏遇到的動物還能叫作動物，想到之前追殺她的那些“狗”，她離開的步伐邁得更大了些。
努力遠離危險，才能提高生存的可能。
然而，剛邁出一步，身後便傳來了一道近乎悲切的嘶吼。
餘閑下意識回頭，一個全身覆滿白色增生物的人形生物出現在了剛剛發現打火機的地方。
他雙目充血，身上肉眼可見地冒着白色的熱氣，指甲出奇地長，長度大概有餘閑的半個胳膊，走路的姿勢跌撞歪扭，似乎是對自己的身體失去了控制。
那雙扶着牆壁的手因為太過用力，指甲在牆上留下深深的抓痕，刺耳的剮蹭聲在隧道中響起，而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看到他這幅模樣，餘閑忍不住往後退去，任誰也不會覺得眼前的人形生物會是個正常的人類。
邁克的聲音大了起來：“別、走！”
他急切地向着少女的方向走去，又因為對身體失去了大部分掌控，走路的動作遲鈍又緩慢，喉嚨裏的骨頭發出咯咯的聲音。
可她根本不聽他的，唐刀被拉出了刀鞘對着他，那雙漆黑透亮的眼眸中滿是警惕。
邁克每向着她前進一步，餘閑便向後退兩步，直到最後，那個身形龐大的人形怪物終于停了下來，她才跟着停下了腳步。
“求你……”邁克喘息着祈求，血紅的眼珠幾乎要從眼眶中蹦出來：“幫幫我！”
他說話的時候，嘴張得很大，許多白色的孢子從黑洞洞的喉嚨裏噴濺出來，在空氣中搖晃舞動，慢悠悠地朝着餘閑所在的方向飄去。
“你想讓我幫你什麽？”她的語氣帶着明顯的疏離。
眼前全身被長出白色絨毛包裹的邁克像是忽然被她問住了，眼神茫然地看着她，半晌後又自顧自地搖頭。
空氣中沉浮的孢子已經飄到了她面前，餘閑再次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
見她後退，邁克突然急步上前，伸出尖銳細長的指甲就向她抓來。
伴随着唐刀顫動的嗡鳴聲，地上很快躺了幾片泛白的指甲，餘閑收回唐刀，看着他被斬斷的指甲，語氣變得更加冰冷：“別再靠近我，不然下次躺在地上的就是你的手。”
“不…不……”邁克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那雙血紅的眼珠似乎是動了動，餘閑恍然間似乎看到了他眼眶中正在生長的白色絨毛，那一點點的白色，像是在擠壓着他的眼球，想要從他眼眶中生長出來。
“剛剛…不是我……”邁克顫抖着說：“不是我、我沒有想要傷害你……”
“是它們！一定是它們！它們控制了我的身體！”他語序颠亂不堪，雙目開始流出黑紅色的血。
他向前邁出的步伐停在了半空中，雙膝跪在了地上，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快殺了我！求求你快殺了我……這些東西已經寄生在了我身上！”
“快殺了我！”
“快殺了我！”
“……”
他一遍遍地向她祈求着，甚至試圖用指甲摳挖自己的心髒。
隧道內白色的孢子四處飛舞，所幸餘閑站的地方離得比較遠，孢子還沒有蔓延到她的位置。
看着眼前的場景，她渾身冰涼，顫抖着指尖打開手機，很快一個資料文件出現在了屏幕上。
【實體編號17：爬菌是被一種有些反常的，特定真菌感染的生物的統稱，目前許多層級均可見，可通過動物體表生長的亮白色增生物加以辨認。
你應當：
1、當一個人已經感染此真菌，感染者将被視為爬菌，實際上已經死亡。
2、隔離、殺害感染者是最好的選擇，目前尚未發現感染爬菌的有效解藥。
3、不應███ ██接近████找派對客尋求幫助吧！=）】
她捂住口鼻，視線從屏幕上移開，看向地上跪着的人形怪物。
他看起來十分痛苦，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面前的少女身上，他希望她能殺死他，讓這份痛苦得以解脫。
爬菌感染沒有解藥，他只能等待死亡。
“你叫什麽名字？”她忽然出聲。
此時的邁克已經神志不清，他嘴裏除了呢喃着“快殺了我”，無論餘閑問什麽他也不再回答。
一種遺憾無力的感覺從她心底升了起來，它們順着她的血液流動到身體的各個角落，讓緊繃的神經變得更加焦慮不安。
她與他一樣，此刻都沒有別的選擇。
從背包中翻出之前換下的紗布，再掏出了剛剛發現的打火機——
銀質的機身上隐約可見一個英文名：Mike.
餘閑看着那個名字怔了幾秒，再次擡眸看向地上的邁克。
她想問他，這個打火機會是他的嗎，但顯然他沒有機會再回答這個問題了。
她用打火機點燃了紗布，幽藍色的火焰光源微弱但充滿了破壞力，動作微滞片刻，很快便被燃燒的火焰燙了手。
她強忍着逃離的沖動，将燃燒的紗布扔向了地上的……人類。
“邁克，”餘閑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他的名字：“我答應幫你了。”
回應她的，只有痛苦中夾雜着一絲解脫的哀嚎。
那些燦爛的火焰，迅速膨脹吞噬過每一寸真菌存在的地方，包括跪在地上的邁克的身體。
躍動的火光閃爍在她的眼眸裏，如同一顆明滅閃耀的星辰，那是一個生命曾存在過的證明。
餘閑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憎恨，對後室、對實體、對親手殺死每一個生命的她自己。
她一次又一次地成為了劊子手，殺掉那些不能再稱之為人類的人類。
她動作僵滞地打開手機，試圖用有力的歌聲掩蓋隧道內發生的一切罪行——
We gather here，
我們在此相聚，
We line up weeping in a sunlit room，
我們在這充滿陽光的房間裏啜泣，
And if I’m on fire，
如果我正被烈火炙烤，
You’ll be made of ashes, too，
那你也将和我一樣化為灰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