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馬車緩緩行駛在一條泥濘小道上, 經過一個水坑時,整個車身劇烈地“咔噠”了一下, 車廂內發出一陣東倒西歪的聲音, 随後從裏面傳出充滿驚吓意味的“啾啾”聲。
“阿寧別怕, 只是路過一個水坑而已。”随後司無岫的也從馬車內傳了出來, 溫柔安撫的語氣令駕車的雷鵬虎軀一震。
才幾日不見, 為何少主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
這還是他那個一言不合就訴諸武力的冷酷少主嗎?
坐在雷鵬旁邊的玉荷則對他投去一個感同身受的眼神,并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後你自然就會習慣的。”
至于唐定,二公子他騎着馬走在最前面,所以沒有聽見小狐貍的叫聲,錯過了可以安撫小狐貍的寶貴機會。
馬車內,司無岫将白毛小狐貍抱在懷裏, 捏了捏它爪子上的肉墊。
小狐貍剛從夢中驚醒, 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還帶着些許茫然,弱弱地“啾”了聲,撒嬌般地在司無岫懷裏蹭了蹭。
司無岫将它炸起的毛慢慢梳理得平順,然後從桌上拿了果幹慢慢喂它吃。
小狐貍吃得吧唧吧唧, 還不忘用舌頭舔舔他的手指。
而就在這時,馬車忽然又停了,玉荷敲了敲車門, 然後鑽進車廂內:“少主,今天恐怕不能再趕路了,過不了半個時辰怕是又要下雨。看這天色,雨勢應該不會小。”
司無岫掀開車窗簾往外看, 确實見到天色陰沉得仿佛黑夜,細雨已經在空中飄起。然而算算時辰,現在最多也就是午時,離太陽下山還有很遠。
“今日先在附近的城鎮落腳吧。”司無岫對玉荷道,“離此地最近的城鎮是哪裏?”
玉荷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答道:“是昊南城,過了昊南城,我們就能走出昊山的範圍,一路向西便可直接去唐家堡。”
“那今日就在昊南城借宿一夜,明天繼續趕路。”司無岫拍板道。
“啾。”小狐貍蹲在司無岫懷裏,仰起頭,又舔了舔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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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阿寧是希望我不要趕得太急,可是你一日不得恢複,我便一日無法安心,還是盡早趕到唐家堡為好。”司無岫輕輕對它說。
連日趕路對小狐貍的身體來說可能有些吃不消,所以它在馬車上時基本上都是昏昏欲睡的狀态。
可惜昊山秘境在幾日前毫無征兆的關閉,從入口結界消失以來,昊山附近連日來都在下雨,連路都變得十分難行。小狐貍待在馬車裏還更受罪,因為馬車時不時的就會陷入泥潭,将它“哐啷”晃醒。
開始趕路的頭兩天,小狐貍還算是精神奕奕,只是這些天來在馬車裏待久了,便有些神情萎靡,偶爾還會扒在窗戶上一臉羨慕地往外看。
司無岫看得心軟,只好将路上休息的時間延長一點,讓它能夠多玩一會兒。
所以眼見馬上又要大雨傾盆,司無岫索性決定在昊南城停留到第二天。就算外頭下大雨,小狐貍還能客棧裏跑一跑,讓它也松快松快。
而小狐貍也似乎看出了他對自己的心軟,所以越發親昵地蹭了蹭司無岫,軟軟的叫聲令司無岫神情柔軟,抱着毛茸茸軟綿綿的小狐貍不放手。
不多時,雨勢越來越大,騎馬走在前頭的唐定也回到了馬車上。
一見到幾乎把小狐貍揣在懷裏的司無岫,唐二哥就覺得自己的拳頭有點發癢。
那眼神是在炫耀還是在炫耀呢,真的很想揍人啊。
馬車很大,司無岫和唐二哥分坐兩邊,中間還隔了一張小茶幾。司無岫遞了一塊手帕給唐定:“二公子也擦擦身上的雨水吧。”
唐定沒有拒絕,還在心裏想到,其實司同學人還不錯,也挺細心的……但這念頭剛一閃過,他就聽見司無岫道:“若是将水汽帶進來,讓阿寧生病了怎麽辦?”
唐定:“……”他就知道!
小狐貍窩在司無岫懷裏打了個呵欠,軟軟地沖他哥叫了聲。唐定此時就算再想揍人,看見如此可愛軟糯的小狐貍,也顧不得其他了,趕緊拿起帕子将臉上頭上的水汽給擦幹,以免讓小狐貍着涼。
馬車裏的兩個男人都在為一只小狐貍操碎了心,馬車外的玉荷與雷鵬也在為他們擔心。
“這樣走下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到唐家堡……”玉荷看着天色直嘆氣。
“但願離開昊山地界,就不會再下雨了。”雷鵬也道。
雖說南方雨水多,但像這樣本不該是下雨的季節,卻連着大半個月都在下雨的情況實屬罕見。因此大家都推測是因為昊山秘境關閉引起的,都盼着連續下雨的日子能盡快結束。
“但願如此吧。”玉荷裹緊身上的蓑衣,又往邊上探出頭,果然看見後方遠遠跟着一匹馬,不由更想嘆氣,“這人也不知還要跟到什麽時候,他怎麽就是說不聽呢?”
“這人”指的還是慕容獨,原本以為經過王家大宅一案後,所謂的報恩也該結束了,就連昊山一行他也說是為了收購毒藥,結果如今他們要去唐家堡,這人竟然還跟着!
雷鵬無語看了玉荷一眼:“我倒覺得他這回不是為了報恩才跟着咱們的。”
司無岫幾人進入昊山秘境的時候,給玉荷、雷鵬都分派了任務,還委托了慕容獨前去調查那名玄武軍的校尉,一直和慕容獨取得聯絡的人,正是玉荷。
雷鵬忙的主要是和元帝取得聯絡一事,直到他們快要出發的時候才從秘密渠道拿到陛下的回音。
等雷鵬回來時,不光是少主與小狐貍之間的互動令他每每看到就覺得牙酸,他更是驚訝地發現慕容獨對玉荷似乎也有一點不一般。
少主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但他并沒有支持或是反對,只是對玉荷說了句“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行”,一切讓玉荷自己定奪。
玉荷當然不希望慕容獨繼續糾纏,好幾次勸他離開,可這回慕容獨是打着“去西南收購毒藥”的旗號,還是一路跟了過來。
聽到雷鵬這麽說,玉荷不免有點心虛,幹脆坐直身體不往後看:“趕緊去昊南城吧,少主和公子還等着客棧落腳。”
雷鵬将馬鞭一甩,指揮馬匹全速前進。馬蹄飛快踩過路中央的小水潭,濺起一灘的泥水。
……
別看在路上就能窺見昊南城的城郭,實際上山路崎岖,馬車穿過昊山抵達昊南城時,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了。
雨勢也逐漸變大,等衆人好不容易通過城門守将這關,被允許進入昊南城時,視野已經被一片厚厚的雨幕遮擋住,街上更是連一個行人都不見。
雷鵬花了好大的力氣,才總算找到一間沒打烊的客棧,于是立刻駕着馬車從後門進入。
等到一切安頓妥當,掌櫃将幾人領到空餘客房時,已是又過去半個時辰,外面的雨聲更大了。
司無岫拿着一塊軟布替小狐貍擦幹毛發,就算路上再怎麽小心,小狐貍還是沒忍住輕輕打了個噴嚏。
連打噴嚏都帶着奶音……司無岫眼神無比溫柔,似是将這小狐貍喜歡到骨子裏。
小狐貍也用濕漉漉的鼻頭蹭了蹭司無岫的衣襟,仰頭乖巧地任由他替自己擦幹。
天下大雨,既無法趕路,也無法出門,衆人索性都待在客棧裏小憩。外面雨聲依舊,若是房間中沒有滴漏,恐怕光憑天色是無法判斷時辰的。
這一睡又是幾個時辰,還是玉荷敲響了司無岫的房門:“少主。”
被打擾了和小狐貍的獨處時間,哪怕敲門的是個妹子,司無岫的神情也有些冰冷:“什麽事?”
“方才屬下下樓,從掌櫃那裏聽到一事。”玉荷猶豫着說,“明日是昊南城的老城主大壽之日,少城主有意邀請各方高手參加壽宴,更是指明若有從昊山秘境帶出來的東西,可以拿來與他交換。”
“然後呢?”司無岫淡淡地問。
“昊南城附近有個妖族部落,好像還離得挺近,早年間兩者還有不少摩擦,老城主曾率人攻入妖族部落,從妖族手中得了不少戰利品。”玉荷看向司無岫,道,“聽說城主府有一株妖仙草,可以幫助妖獸化形。屬下想,或許那株草也能對唐小公子有用……”
玉荷的話還沒說完,司無岫便對她道:“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們便去城主府。”
“是,少主。”玉荷很有眼色,看得出來司無岫的心思已經全都放在小狐貍和妖仙草上面,所以說完就馬上離開,“少主放心,屬下會提前準備好用來交換妖仙草的珍寶的。”
“嗯,辛苦你了。”司無岫難得地對她笑了一下,雖然唇角彎起的弧度非常小,但還是不免讓玉荷感到有些受寵若驚。
“是!屬下必不會讓少主失望!”玉荷精神一振,主動替司無岫關上房門,然後跑到隔壁房間與雷鵬商量對策去了。
回到卧房,司無岫摸着小狐貍毛茸茸又暖呼呼的尾巴,面上難掩欣喜:“阿寧也聽見了?若是能将妖仙草換來,說不定你就能恢複人身了。”
“啾!”小狐貍沖他叫了一聲,好好順毛也就算了,尾巴不要從根上開始摸,很容易摸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啊。
可惜司無岫還是聽不懂狐貍語,只能從小狐貍的表情裏看出它似乎有些亢奮,還以為它也覺得挺高興。
不由得将它抱得更緊了些:“阿寧恢複之後,也要記得我們如今相處時的點滴才好……要是人身時也能對我這般親近,就更好了。”
“啾。”小狐貍被他緊緊抱在懷裏,覺得自己有點呼吸不過來,可是一旦掙紮還會被抱得更緊,只好軟軟地叫了聲,表示放棄了。
當一只狐貍也挺不容易的……
經過一夜,玉荷又從其他渠道打聽到城主府中确實有妖仙草,更讓司無岫堅定了要将藥草拿到手的心,而且不光是他,連唐定也覺得這個方法值得一試。
“回家的路上還有那麽遠,若是妖仙草能幫助阿寧恢複人形,那還是早日讓他恢複為好,讓他也少受幾天罪。”唐二哥道。
兩人都等不及到宴席開始,一大早就帶着屬下去了昊南城的城主府。
昊南城作為昊山附近的一座重鎮,規模比起一般的小城來說自然要大數倍,而城主府更是城中最氣派的建築,和玉山神宮的規模也差不了多少了。
只不過神宮的外表是紅牆綠瓦,城主府的磚牆則一律是青灰色,甚至最外面的牆比一般城牆都要高。
入口處還有一扇巨大的隕鐵制成的門,人站在下方擡頭看,會有一種鐵門高聳入雲的錯覺。
幸而為了老城主的七十大壽,城主府上下張燈結彩,為一片的青灰色增加了一些色彩。
否則走進來的人說不定會以為自己走進了監獄。
“家父年輕時四處征戰,昊南城時常會有妖獸襲擊,所以這城主府多年來都是這樣,沒什麽好看的景致,還請各位見諒。”出來迎客的少城主一臉歉意地對來賓笑了笑。
昊南城的城主姓薄,少城主薄海平其實在五年前就已經接手了城主府的事宜,不過他執意要等到老父仙去才肯接任城主,在當地贏得了不少美名。
加上他待客也熱情周到,就算不是昊南城本地人,也會對他心生好感。
薄海平年輕有為,經營有道,薄氏一族在昊南城地位越發穩固。
“怪不得一大早就有這麽多人。”司無岫臉色略冷,因為他趕了大早過來,就是想以秘境寶物來交換妖仙草的,可是這少城主似乎從一大早就忙得腳不沾地,只匆匆和他們點了個頭就去招呼其他陸續來到的賓客。
玉荷幹咳一聲:“是屬下顧慮不周,沒有預料到今日城主府會如此門庭若市。”
“你盯着他一點,趁他得空的時候想辦法湊上去。”司無岫對玉荷道。
“少主,那你……”玉荷轉過頭,就發現司無岫抱着小狐貍随便找了張桌子坐下,将桌上的花生米一點點喂給小狐貍吃。
雖然壽宴還沒開始,但考慮到會有人提前到訪,薄少城主很貼心地提前擺好了桌子,并命人準備好茶水點心,以備不時之需。
“哈啾!”小狐貍冷不防又打了個小小的噴嚏,覺得自己的鼻子有點癢。
“真的着涼了?”司無岫眉頭微皺,眼神有一點自責。
要是知道一點雨都淋不得,在進客棧之前就應該找條毯子将它嚴嚴實實地裹起來。
小狐貍抖了抖身上的毛,用尾巴溫柔地掃了掃司無岫的手背,鼻子微動。
司無岫見它遠遠看着另外一張桌子,便順着小狐貍的視線看過去:“想吃那個?”他指着那邊桌上的鹵水鳳爪問。
小狐貍目光嚴肅,尾巴又擺了一下。
“在這裏等着,我去給你拿來。”司無岫揉了揉小狐貍的腦袋,讓它稍等一下,并心甘情願自己去當這個跑腿的。
天底下能讓司無岫這麽幹的人,也就只有小狐貍一個了。
只是當司無岫端着那碟鳳爪回來時,小狐貍卻不見了蹤影。
“阿寧?”
司無岫視線掃向大廳,卻遍尋不到白毛小狐貍。玉荷、雷鵬都在周圍警戒,唐定則試圖擠到人圈子裏和薄海平商量交換妖仙草之事,沒有一個人留意到小狐貍不見了。
司無岫頓時面沉如水,指尖微涼。
……
卻說小狐貍這頭,在司無岫為它找吃的時候,它嗅到了一股隐隐約約的香氣,味道很熟悉,可它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聞到過。
等它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追着這股味道跑出很遠的地方。
于是小狐貍發現,自己迷路了。
“啾啾……”四周都是同樣顏色的高牆和單調的建築風格,小狐貍像是走進迷宮裏一樣,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
就在它四處亂轉,試圖找到來時的路時,卻又聞到了那股好聞的氣味。
于是小狐貍索性跟着氣味走,輕巧地跳上一段臺階,來到個半掩着的房門前。
裏面除了那股好聞的香氣以外,還傳出了血腥味。
小狐貍猶豫着要不要進去,但最終還是用爪子推開了門,撲鼻而來的血腥氣差點沒讓它連續打噴嚏。
“啾!!”
小狐貍跳入房中,發現房間正中央的地面上躺着一個年邁的男子,那老人的胸口還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刺出的血液幾乎快要幹涸,滿地都是血。
“是誰?!”
房間中突然有人開口,讓小狐貍吓了一跳。
等到它看清黑暗中的人影時,小狐貍又奇怪地歪了歪頭。
一名黑衣少年正盤膝坐在附近,看見小狐貍的時候,目光也難掩驚訝:“怎麽會是一只這麽小的……”随後少年露出悲傷的表情,“你是誤闖進來的嗎,小東西?趕緊離開這裏吧,這是個圈套,過不了多久被人發現此處,我就會死的。”
“啾。”小狐貍遠遠地沖他叫了一聲。
黑衣少年似乎聽懂了它的疑惑,眼中閃過一抹仇恨,又悲涼地說:“都怪我識人不清,被人騙來此地。想必你是聞到我身上的妖氣才找過來的吧,我确實是妖,而設計将我困在這裏的人,殺了那個老頭,想要嫁禍給我。”
小狐貍跑到黑衣少年的面前,剛擡起前爪想要碰一碰他,卻像是被電到似的又縮了回來:“啾!”
疼得都要掉毛了。
“哎,你千萬別進來,這陣法對你這小身板來說可不是好玩的!”黑衣少年着急道,“快點走,否則等到被人發現時,你就走不了了,只能跟我一塊死。”
小狐貍執意地蹲在他的面前,又“啾”了兩聲,還是一臉的困惑。
黑衣少年只好對它解釋道:“那薄海平不是什麽好東西,當初與我結交說要共建人妖和諧的城邦,結果他不過是想利用我對妖族開戰而已。你看到地上那老頭了沒,他就是薄老城主,其實在我來前他已經死了,薄海平假借壽宴之名廣邀來客,就是為了讓他們看見妖族手段有多兇殘,好給他一個出兵的借口……”
小狐貍用圓圓的眼睛看着少年,有點同情。
“我如今被困在這個陣裏,就算用盡全身修為都無法離開,你也就別費勁了。”少年嘆了口氣,看着小狐貍用爪子往前刨地的樣子,不由眼眶酸澀,“連一只狐貍尚且會有恻隐之心,為什麽人心卻這般險惡呢?”
“啾。”小狐貍仰頭對他叫了聲。
軟軟的聲音讓少年更加心塞,他咬了咬牙,對着自己的氣海用力拍下一掌,頓時疼得冷汗直流,口中腥甜。
但少年并不在意,從嘴裏吐出一粒花生米大小的金丹,丢給了小狐貍:“看你這小家夥也挺可憐,雖然有點靈性,但修為還不到家,連妖力如何使用都不知道。這是我的內丹,吃了以後說不定能對你有點幫助,反正我是活不成了,這內丹與其便宜了姓薄的還不如留給你。”
小狐貍搖搖頭,用爪子将內丹重新撥了回去:“啾!”
“你就別跟我磨磨唧唧了,帶着內丹快走,再晚一點咱們就真的要死在一塊了!”少年捂着肚子對它說,“出去以後一定要記得,對你甜言蜜語的人族千萬不要相信,人妖殊途,你可不要重蹈我的覆轍。”
少年的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司無岫急切的聲音:“阿寧?!”
黑衣少年:“……”
小狐貍:“……”
司無岫通過綠影劍的感應找到了地方,推開門,看見地上老城主的屍體時他也面色不改,直接朝小狐貍走了過去,長臂一伸将它抱在懷裏,又不免責怪道:“為什麽不等我就自己跑出來了,現在……這裏又是怎麽回事?”
“啾。”小狐貍撒嬌地蹭了蹭他,又舔舔司無岫的下巴,眼神有點無辜。
黑衣少年看得差點要抓狂:“我以為我已經夠笨的了,你怎麽比我陷得還深呢!哎,這可怎麽辦才好,罷了……”于是少年加快語速将事情重新對司無岫複述了一遍,最後道,“你趕緊帶着這小狐貍走吧,雖然我如今對人族沒什麽好感,但見你還挺愛惜這只狐貍的,給你一句忠告,別跟姓薄的走得太近。”
“這陣法當真無法破解?”司無岫将綠影劍拿在手中,灌注八成內力,朝陣法邊緣劈下。
少年被強悍劍氣震懾,吓得立馬往旁邊一躲,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雖然肉眼無法看到陣法的界限,但從少年無論如何躲避都無法離開固定範圍上看,就知道這陣法确實存在,而且絕不簡單。司無岫這八成功力的一擊,對陣法絲毫不起作用。
“我就說別白費勁了,這是困仙陣,連神仙都能困住的,何況是我一只小妖呢?”少年神情郁郁,“就算這陣法流傳至今已經殘缺不全,威力還是很可怕的。你們也別白費心機了,好意心領,但我不想拖累你們。一旦老城主之死被人發現,薄海平鐵定第一個拿我來血祭,可你們與他無冤無仇,和我也是萍水相逢,沒必要趟這趟渾水。”
小狐貍“啾啾”兩聲,這少年除了比較能說以外,心性還挺善良,要将他一個人丢在這命案現場,小狐貍總有些不甘心。
司無岫心中嘆氣,重新拿起綠影劍:“那我便再試一次。”
就在司無岫打算用上十成內力去嘗試破開陣法時,外頭突然傳來一串腳步聲和談話聲,其中聽起來最為喜氣的正是少城主薄海平的聲音:“家父就在房中,待我進入禀告一聲,各位就可以見到他了。”
從薄海平的話語裏的殷勤可以聽出,能被他親自引到父親面前的,身份都不簡單,足有資格與老城主面對面。
黑衣少年一臉驚恐,對他們做口型道:“快點走啊!不行也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
而此時,薄海平的手已經放在了房門上,緩緩退開。
司無岫當機立斷,對少年露出一個抱歉的眼神,抱起小狐貍就要走。然而他懷中的小狐貍卻在此時仰起頭,從司無岫的懷中掙紮出來,沖着虛空輕輕“啾”了一聲。
電光火石間,房中出現一只巨大天狐的虛影,在薄海平還未來得及看清楚那是什麽之前,就刮起一陣大風,卷着司無岫和少年一同消失。
房間裏風卷殘雲般只剩下破碎的桌椅和躺在正中央的老城主,薄海平目光陰沉地看向困仙陣的方位,裏面卻不見任何人影。
他定了定神,随後露出驚訝和悲傷的神色跑向外面:“不好了,家父被人刺殺了!”
城主府上下登時陷入一團混亂。
司無岫走到廊下,看着城主府內外跑進跑出的人影,對站在他肩上的黑鳥道:“他沒見過你的真身?”
黑色的八哥鳥得意地抖了抖尾羽:“當然,我雖然輕信了他,卻也沒有笨到會将真身告訴他的地步。”
“那你還能被騙進困仙陣裏?”司無岫輕嗤了下。
八哥鳥微微低下頭:“那還不是因為他跟我說房間裏有我妖族的寶物,我才會在拿到那寶物之後被困在了陣法中。”
“那到底是個什麽寶貝?”方才在房間裏,司無岫什麽都沒來得及問,但現在通過天狐之力,他們瞬間便離開了老城主的房間,有不少人都看見司無岫出現在遠離房間的地方,倒是成了他的不在場證人。
如今有空問他,司無岫當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八哥鳥道:“是一株妖仙草,這本來就是我們族地的寶物,所以我必須将它拿到手。”
司無岫目光微怔,妖仙草?
還不等他說話,八哥鳥就跳到了他懷裏的小狐貍的腦袋上:“喂,它不要緊吧,剛才它那妖法是什麽,好像挺厲害的?”
小狐貍在使出天狐之力後就陷入了昏睡,司無岫道:“大概是脫力所致,先讓它休息一會兒吧。”
“我看不太像啊。”八哥鳥疑惑地又打量了一眼,“這位兄臺,你是不是第一次養狐妖?狐妖魅術與生俱來,我從未聽過有脫力一說,小狐貍這明顯像是初次使用妖力的樣子,它以前是不是不知道該如何使用妖力?”
司無岫頓了頓,坦誠道:“确實如此,它方才應該是第一次主動使用妖力。”
前一次在昊山秘境,唐寧是無意識地變成了天狐,這次小狐貍卻是自己有意識地使用了妖力,兩者之間區別大有不同。
“這會對他化形有影響嗎?”司無岫語氣略顯着急,“他原本是人身,是後來血脈覺醒才會一直維持狐貍的模樣。這種情況下,能用妖仙草幫他恢複人身嗎?”
八哥鳥恍然道:“原來如此,我說它怎麽這麽通人性呢,感情原本就是一個人!”随後它又遲疑道,“所以你們也是沖着妖仙草來的?但恕我直言,妖仙草只對無法化形的妖獸有用,對原本的人的妖獸而言,我還真的不知道會有什麽效果……”
“不過,看在你們救了我的份上,這妖仙草就送給你們試試吧!”八哥鳥撥弄了下爪子上的一枚小金扣,随後一株散發異香的藥草落在司無岫的手上,“種子我帶回去就成了,草給你們留着。”
“多謝。”司無岫對八哥鳥輕聲道,然後毫不猶豫地用內力将藥草化成一灘汁水,灌入小狐貍的嘴裏。
八哥鳥見小狐貍已經服下妖仙草,翅膀撲棱撲棱:“我也該走了,要盡快回到族地通知大家準備迎戰,咱們有緣再見啊!”
司無岫對它點了點頭,又摸了摸小狐貍的毛。
天空還在下雨,城主府卻徹底地亂了起來。
出來找人的唐定和玉荷等人很快找了過來,唐定瞪了一眼又把他弟弟拐跑的司無岫:“你們這是又去哪裏散步了?才一轉身就不見了人影!事情似乎有些不好,不知你是否聽說了——”
“不是聽說,這事阿寧也有份做。”司無岫壓低嗓音對衆人道,“我故意出現在這裏,就是為了讓府中下人看到,我們和老城主的房間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少城主就算懷疑也很難會懷疑到咱們頭上。”
“和阿寧……也有關系?”唐二哥頓時緊張起來。因為他剛才聽說老城主是被妖族所刺殺,消息已經傳遍整個城主府,如今聽到司無岫這麽說,當然會替他們捏一把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離開城主府後,你可一定要解釋清楚!”
“自然。”司無岫對他點了點頭。
老城主在壽宴當天離奇被殺,城主府上下大亂,守衛的都說沒見過有可疑之人進入府內,所以少城主懷疑是妖族所為,況且房中确實殘留了一絲妖氣,衆人也都對薄海平的話深信不疑。
薄少城主發話,就算将整個昊南城翻過來,就算與妖族為敵,他也要為父報仇。聲聲血淚,令旁人無不感到動容。
司無岫等人雖然沒被懷疑,甚至也順利離開了城主府,可他們仍暫時無法離開昊南城。
昊南城中人人戒備,城門輕易不開,所有外來人都要接受盤查,許進不許出。
受邀而來的賓客原本是前來祝壽的,如今卻都順勢參加了吊唁。
回到客棧之後,司無岫就将他所見之事告訴了衆人,并嘆着氣道:“要不是阿寧危急之際動用妖力,恐怕如今我們三人都要陷在那城主府裏。”
唐定聽得一陣後怕,對司無岫怒道:“讓你看着阿寧,你就是這麽看着他的!”說着就想上前将小狐貍搶回來,反正都暈過去了,給二哥抱一下也沒什麽關系吧?
但司無岫還是不肯松手,錯開一個身位讓唐二哥撲了個空:“也是阿寧嗅覺靈敏,自己循着妖仙草的味道追了出去,否則他也不會撞破這樁陰謀,解救那只八哥。”
唐二哥驕傲地挺起胸膛道:“那必須的,我們阿寧聰明伶俐心地善良,遇事總能逢兇化吉。”
他們這一趟去城主府的目的本就是為了妖仙草,如今順利将藥草拿到手,就算中間出了一點小波折,也算不上什麽大事。
只要最終能達成目的就行。
折騰了将近一天,司無岫也有些疲憊,吩咐玉荷跟雷鵬繼續關注城中動向後,就抱着小狐貍回房,躺在床上小睡一會兒。
他熟練地将雪團子般的小狐貍摟在懷裏,意識正有些迷糊之際,突然感覺掌心的觸感有些不對。
司無岫猛然睜開眼,就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烏眸紅唇,桃花眼中微微帶着震驚。
“……阿寧?”
“司……司無岫?”唐寧既訝異又尴尬,因為變成小狐貍的時候他一件衣服都沒穿,如今身上也是光溜溜的,而且……
唐寧動了動耳朵,突然臉色僵硬。擡手一捏,毛茸茸。
轉了個身,往身後一看,還是毛茸茸。
他的耳朵和尾巴為什麽都沒有變回來?!
唐寧立馬翻開一張被子鑽了進去,在裏面憋了半天,瘋狂運轉丹田內的妖力,感覺身上都變得暖洋洋了,伸手去摸的時候……還是毛茸茸沒變。
司無岫隔着被子抱住他,試圖扒開唐寧的被子:“阿寧,你當心悶着,有什麽不妥之處先出來再說。”
他當然也看到了唐寧恢複人形時留下的後遺症,或許是因為耳朵和尾巴還沒收回來的緣故,司無岫也還像是對待小狐貍那般的對待他。
“啊啊啊你先出去!”唐寧蒙着被子對司無岫喊,“你讓我一個人靜靜!”
司無岫:“……”
作者有話要說: 456:我有一種被利用完就丢在一邊的感覺……
糖:我好想失憶o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