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日戰後,我褪下衣衫,泡在池中療傷。”
翯用手輕撥池中水。
“清水馬上就濁了,混着我自己的血和我所殺之人的血。”
他笑起來,眼神甚至于溫柔地看着池水,道:
“其實我特別喜歡這種泡在血池中的感覺,尤其是這裏面的血都是我所屠之人的。”
翯擡頭望向來人,指了指池子,
“喏,這池子就是我第一次戰後泡的。池子裏的水,我可是換的很勤的。”
“每打完一次仗,我都會接上一池子水。泡完再重新備上,等下次用。”
“已經記不清換了多少池子的水,只記着水越來越濃,越來越濃......”
......
自那次戰役後,沈翯在軍中可是出盡了風頭。
随着作戰次數的增多,沈翯的軍功也随之越來越顯赫。
他的性情也古怪起來。平日裏總是心事重重的,只有在想起那位老先生時,才讓人看得出這是位剛剛十五、六歲的少年。
先生去世已經許久了,記憶慢慢變得模糊。沈翯只願自己能不負先生之望,不負父母之望,好好的活下去、護國金瓯無缺。
。。。。。。
“說了這麽多,也沒講到正事上來。”
翯抱起那瓶裝着心髒的罐子,百般溫柔的撫摸着瓶身。
“瞧!這裏裝着的,可是我夫人呢!”
翯盯着罐子,追憶起了往事。
他像孩子一樣笑了起來,打開瓶塞,用手指觸了觸心髒。
“我與他初見,是在戰場上。”
......
幾年前,與敵國交戰中。
沈翯遇上了一位勁敵。
沈翯瞅見的第一眼,便是他在馬上冷靜、甚至于無情的對敵作戰。
看細些,竟發現眉眼與老先生有些像。觀察久了,便發覺他一點都不像個将領,倒像個謙謙公子,行動之間并無戾氣,而是文雅的很。
雖是如此,可他畢竟是個将軍,沒點兒真本事是不會被派來打仗的。
所以他,不容小觑。
沈翯難得起了興趣,出手與之交鋒,而後說道:
“自我上陣殺敵這麽多年來,可是鮮少遇到你這樣的,我三刀砍不死的人。”
翯不去管那些敵軍,安心和這位打了起來。
“想必你是那蘇圖将軍的小兒子?聽人說你善用刀,且不喜言語。”
無人回應。
“你是來為你父親報仇的?那可要和我好好打喽!要是你打贏我,我便幫你把殺父仇人叫過來,他現在就在我的軍營裏。”
翯一邊防着他打傷“敵方”士兵,一邊兒與他興奮的較量起來。
最後,兩人打了個平手。
“能和我打平手的也不多。你記着,下次可定不是平手了。”
如此,這兩位可算是認識上了。
這場,是沈翯屠敵最少的一場。不過即便是這樣,末了還是贏了。
戰後,清理兵線之時,沈翯難得留了下來。
“這位倒是古怪的很,不殺人,卻廢人手腳。”
沈翯數着自那位将軍手下變成人彘的數量,心中記下了這個人。
“倒是不賴嘛。”
回府之後,沈翯還是記着那人。想着他,總是不由想到老先生。
“先生可不會殺人的。”
沈翯喃喃道,接着又想:
“不過,要是先生是将士的話,大概也是如此吧。”
......
幾次大戰,那蘇圖部敗多于勝。
不久,那蘇圖部歸順于本朝。
...
“這次歸順,小那蘇圖将軍也來了?”
沈翯剛剛下完朝,順手叫來手下問道。
“是,将軍。”
沈翯在信步走着,心中想道:
‘不如擇一日去見見天子吧,還虎符的時候還可提個要求。’
......
這邊,沈翯正想着呢,那邊那圖蘇部一行人已趕來宮中了。
此刻,那圖蘇部的首領正在殿外候着。
“你覺得如何?”
天子從皇座下抽出棋盤與自己對弈着,頭也不擡地問道。
“既然那圖蘇部來的這麽快,天子不妨見上一見。”
“宣那圖蘇部首領觐見!”
“天子。”
首領行了個那圖蘇部大禮,又行了個本朝大禮。
“平身吧,首領今日來有何事要與朕商議?”
“天子,那圖蘇部此次誠心歸順,特派我部将軍過來。”
“哦,那有何用?”
“我方才在殿外瞧到了那位小沈将軍,可真真是一表人才,是乃我朝之大幸啊。”
天子不吭聲,沉着臉等待下話。
“然而小沈将軍兵權之大,天子未曾想到要牽制于他嗎?我部派來的這位小将軍,可是能和那位沈将軍打成平手的。”
那首領見天子沒回話,便只能硬着頭皮再道:
“天子,這正是天大的好機會啊!我那圖蘇部聽從您的指令,手下将士任您派遣。”
“也對,你們既然派他來,朕便理解你的意思了。”
天子見首領那狗急跳牆的模樣實在好笑,便不打趣他,輕輕回了一聲。
話罷,天子下棋的動作一頓,故作困惑的說着:
“不知這顆黑子能否吞了那顆白子?罷了罷了,也只是棋子罷了。”
那圖蘇部首領退後,天子暗自笑道:
“不過都是些棋盤上的東西,下棋的還只能是朕。”
......
翌日,沈翯便去了皇宮。
“天子。臣聽聞這次那蘇圖部歸順,将派那蘇圖部的使者長駐于本朝?”
“怎麽?沈将軍,你想如何啊?”
天子摟着兩位美姬,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臣府外還有處小院,至今無人居住。”
翯頓了頓,又道:
“現那蘇圖部大權全掌于您手中,軍亦是;區區一個使者,實在算不上什麽。不如讓那蘇圖部的使者暫居于那小院中,若有危險,于您也無害。”
翯說着,從衣中掏出虎符。
“天子愛臣,故讓臣帶軍平亂。臣自知愚鈍無才,不能勝任,只因大敵當前聖上委托,所以才接下重任。現那圖蘇部歸順于天子,首領俯首系頸。于是乎,臣有個不情之請。”
沈翯上前幾步跪下,雙手捧符高舉過頭:
“臣不能借天子仁愛而自持矜傲,于是特意前來歸還兵符,以謝天子厚待。”
“沈卿快起!”天子故作不忍:
“兵符還是交給沈卿的好,朕安心啊!”
“臣惶恐!!此符應交于真正的人才。臣無父無母,雖有先生照顧,也僅僅學了些忠君之道。‘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天子之任,臣已盡力完成。”
“哎,沈将軍快起吧,朕知道了。”天子擺手道。
沈翯起身,不過兵符卻一直高舉于頭頂。
“這兵符,朕收下了。但是平壓禍亂,沈将軍功不可沒,所以特批休假數月,等你回來便繼續當将軍吧。”
天子頓了頓,又出聲道:
“教你的那位先生與朕倒也有過些交情,朕也不知要給些什麽好,只好将安葬他的那片地贈與他了。”
沈翯聽後,身軀微微一動,頭又低了些,問道:
“那使者住處一事?天子......”
“準了!”
天子打斷沈翯的話,笑呵呵地說着。
沈翯跪謝天子,臉上終于是笑了起來。不過他的頭一直低着,沒看清天子眼中一縱而過的志在必得。
......
沈将軍走後,天子遣散走衆人,留下個信得過的侍從。
“這下,天子可是勝券在握了,天子英明!”
侍從道。
“有什麽英明的。”天子冷哼一聲,末了還是笑了起來:
“這小子也不是個傻的,不做官真是可惜了。不過還是太年輕,藏不住什麽心思。這樣正好的,便于掌控。以後少派點兒人盯着吧。”
天子把玩着手上碧綠的玉扳指,似是自言自語道:
“要是夠聽話,就算把那使者許給他也沒什麽的。希望他不要像他爹、他叔那樣,辜負了朕對他的信任啊!”
“既然是嚴太傅教出來的,應該不會像他家裏那樣罷。”
“誰知道呢。”天子向殿外看了看,發覺已經下起了小雨,便道:
“這雨倒是稀奇的很。讓它下吧,下大了可要記得排水。”
“是。”
......
翌日,天子就下了诏書。
沒過多久,金小将軍就搬了過來。
“那位将軍過來了?我得盡一盡地主之誼,送上一份喬遷之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