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西裏渡
西裏渡
“西裏渡站到了,請要下車的乘客在後門做好準備。”
洋榴摘下了耳機,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了後門口,等車停穩後,她跳下了車,一股涼風吹來,吹起她額上的劉海,她整理了一下,然後朝着站臺後面的街道走了去。
她四處觀望,這裏就是舒沅沅說的那個地方了嗎?
她還是頭一次來。
季風漾所在的公司,就是斜對面的那座樓了吧?
她向着那邊走去,前面是一個巨大的廣場,比藍山廣場還要大,廣場上有很多的阿姨在跳廣場舞,是那首很火的《最炫民族風》。
她沿着廣場外圍而走,可以看到不少的小學生們在廣場上玩耍,沿路有很多賣水果土豆涼面的小攤。
她邊走邊逛,等到了那座大樓下的時候,正好十點整。
她仰頭望着這燈光璀璨的高樓大廈,高樓聳入了暗黑的雲端裏,不知道總共有多少層,也不知道季風漾現在在哪一層。
她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後,便圍繞着這棟樓閑逛了起來。
現在是十點鐘,也不知道他們會訓練到什麽時候結束。
她再一次覺得他們好辛苦,白天要上學,晚上還要訓練,可是季風漾卻能夠将成績穩定在全校第一,那他一定默默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前面沿河的臺階處有一個人影,很像是南映澈,她朝着那邊走去,一排石砌雕龍的欄杆立于河畔,欄杆旁有一條可以走下河邊的臺階,此刻南映澈就正背對着她,站在臺階下跟一個人說話。
那個同他說話的人,是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中年男人,兩人似乎是在吵架。
“南映澈,我不是不讓你來了嗎?”那個男人大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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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讓我來,我偏要來,除非你打斷我的腿!”南映澈氣勢洶洶地吼回去。
“你……”男人似是吵不過他,很是疲倦,軟下語氣來說:“小澈啊,別跟爸爸對着幹,我都是為你着想,你現在都上高中了,不能再去那什麽造夢中心了,你最大的夢就是考一個好的大學,你知道嗎?”
“爸,我早說過了,那就是我的夢想,而不是去考一個你喜歡的專業,然後再去你的公司上班!”
“小澈,這才是最适合你的路。”
“那是你認為的。”南映澈将頭一偏,“反正你要是再阻止我,那這高中三年,每次的最後一名都會是我。”
“你……”那男人臉都脹紅了,氣道:“南映澈,你怎麽能這樣跟我作對?你看看人家季風漾,人每天來訓練照樣考第一名,你就不能跟人家學學?”
“學?呵呵?那你怎麽不跟人家爸爸學學呢?他要做什麽,他爸從來都不管。”
“不管就是對他好嗎?他爸把他一個人丢在這裏,你也想這樣麽?”
洋榴站在後面的欄杆處聽着他們的對話,季風漾竟然一個人住在這座城市裏,原來他那麽孤單的麽。
那邊的南映澈沒了聲音,他望着下面的江河,別扭地跟他爸堵着氣。
男人又道:“小澈,你好好學習吧,你現在只是練習生,能不能出道還是另外一回事呢,萬一不能,你以後不上大學了?”
南映澈站在河邊,河風吹揚起他的發絲,良久,他才開口,聲音有些啞:“你讓我繼續訓練,我就好好學習。”
男人輕嘆了一口氣:“你還是要待在這裏。”
男人轉身走了,這樣的行為不知是同意了,還是沒同意。
洋榴見他走上臺階,立即轉過身去,順着欄杆走了幾步,等聽到男人從背後走過的聲音,她才回頭看向河邊的南映澈。
只見南映澈往着臺階下走去,再往下可就接近河水了,她惶恐地跑過去,喊道:“南映澈!你不要沖動!”
南映澈訝異地轉過頭來,看見是她,“啊?”了一聲。
洋榴沖下去,拉住他的手臂,勸告道:“你別沖動!一切都還有希望!”
“啊???”
南映澈楞了一秒鐘,随後大笑了起來:“你不會以為我要跳河吧?”
“嗯?不是嗎?”
“害,我只是想走到下面的臺階那裏去坐一會兒,我怎麽可能就因為這點事跳河?”
洋榴聽後,尴尬地松開手,低下頭說:“不跳那當然最好了。”
太丢臉了!
她在心裏大聲道。
“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南映澈問。
“嗯,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洋榴解釋道,“我只是路過,看見一個人很像你,就走了過來,然後就聽到了那些……”
“聽到就聽到了呗,反正也沒什麽。”
“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洋榴向他保證。
南映澈無所謂地轉頭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朝着下面走了兩級臺階,坐了下去:“你也支持我爸的說法?”
洋榴跟了過去,說:“我支持誰的說法不重要,而是你自己內心的選擇。你很想要出道麽?”
南映澈擡起臉來,街邊的霓虹燈光灑在他白皙若雪的臉上,那雙眼睛裏藏着堅定,道:“那是我的夢想。”
“夢想……”十五歲的洋榴還不太懂什麽是夢想,只是覺得他還這麽小就有自己的夢想了,真厲害。
季風漾的夢想,也是這樣嗎?
他說:“是啊,你會不會也覺得這很不學無術?”
“不會啊,”洋榴搖頭回答,“唱歌跳舞也很厲害的好嘛。”
她接着又說:“你爸爸也只是擔心你的學習,也不一定是不支持你。”
“你覺得唱歌跳舞很厲害嗎?”南映澈眼裏映出明亮的燈光。
“當然,就像我覺得畫畫的人也很厲害一樣。”
南映澈拉着她在臺階上坐下:“看來,還是你這個差生比較有見解。”
“喂,我可是比你考得好!”洋榴才不想承認是他口中的差生呢。
“有多好?多少名?”
洋榴眼睫毛眨了眨,昂首說道:“總比你多個幾百名吧。”
南映澈笑了起來:“呵呵,下次絕對考到你前面。”
“我不信。等你考到了再說吧。”
“考到了怎麽說?”
“能怎麽說?只能說明,你壓根兒就不差。”
他昂頭道:“我又沒說過我差。”
洋榴打從心底裏羨慕他們的腦子,仿佛天生為了學習而生,不像她,必須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可以考到一個勉強滿意的成績。
也許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智商差距。
南映澈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時間:“快要十點半了,我打個電話讓季風漾下來吧。”
洋榴一聽,立刻緊張了起來。
電話通上後,南映澈說:“季風漾,快下來,走,回去了。”
那邊,回了一個簡短的“好”字。
洋榴“蹭”一下站起來,說:“我先走了。”
“你走什麽呀?你不是也住在藍山廣場那邊麽?跟我們一路回去呀。”
“我……還是自己回去吧。”洋榴一想到等下要見到季風漾就莫名緊張。
她往着臺階上走去,南映澈在後面站了起來,也跟着她走上了臺階:“喂,話說你大晚上的怎麽在這裏呀?”
“我……”洋榴想了一下,解釋道:“我是來這附近找我爸爸的。”
“他在哪兒啊?”
“他現在……又走了。”洋榴本來只是過來這邊逛逛的,也沒有想到會遇見他,這個理由也不知他信不信。
“那你還找嗎?都這麽晚了,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兩人說話間,季風漾已經下了樓,走到了大樓的門口。
“季風漾來了。”
南映澈擡起手,給大樓門口的少年招手,高喊道:“這兒。”
洋榴轉過頭去,看向那邊立在白熾燈光下的少年,他沒有穿白天的校服,而是換了一件黑色的T恤,上面印着一個黑藍色的怪獸圖案,張牙舞爪着,有些可怖。
少年依舊背着一個黑色斜挎包,手裏握着一瓶奶,正低頭抿着吸管,他一邊耳朵戴着耳機,另一邊的耳機掉下來,落在肩頭,兩條藍色耳機線一直延伸進了他的包裏。
燈光下,少年慵懶的模樣,有些令人着迷。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一絲驚訝劃過,随後向着這邊走來。
南映澈見他手裏拿着一瓶奶,道了一句:“喂,怎麽不多拿兩瓶?”
“怕你沒心情喝。”季風漾道。
畢竟他剛剛是被他爸叫下來的。
南映澈對身旁的洋榴說:“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買兩瓶。”
“不用……”了。
洋榴想說的話都沒機會說出來,他就已經跑向了對面的一家便利店。
這裏一下子就只剩下她與季風漾兩個人了,待他走近了才知道,他喝的是AD鈣,她忍住沒有笑出來,原來他還喜歡喝這種呀。
跟小孩子一樣。
季風漾垂眸盯着她看,低笑了一聲:“看來,你們聊得還不錯。”
“嗯??”洋榴不解地擡頭。
見到他桃花眸裏意味深明的笑,她忽然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麽,她立即解釋道:“不是,我沒跟他聊天。”
自從加了好友後,她根本沒有和南映澈說過一句話,許是加他的人太多了,所以他看都看不過來吧。
季風漾吸着吸管,睫毛輕擡,眸光眺望向別處,說:“反正號碼給你了,記得答應我的事。”
“嗯,我記得的。”她不禁好奇地問,“不過,你叫我去是做什麽呀?”
他賣着關子道:“來了就知道了。”
南映澈在這時候跑了回來,遞給了她一瓶和季風漾一樣的哇哈哈:“走吧,跟我們一起回去。”
“謝謝。”
洋榴不得已只能跟他們一起回家,三人一起向着公交站臺走去,南映澈這才想起一件事來,問道:“诶,你叫什麽名字啊?哪個班的?”
“洋榴,三十二班的。”
“哈,原來你是三十二班的吶。你們平時是不是管得很松?”
洋榴搖頭:“不松啊……難道說你想來普通班?”
“想啊!當然想!我們班那死老頭管得可嚴了,上課說一句話就得被逮起來站着。”
洋榴被他一句“死老頭”給逗笑了:“哈?那這麽說你被逮過很多次咯?”
“害,這事不要再提了。”南映澈撓撓頭發,“我感覺我現在成了我們班每個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了。”
“也不看看你考了多少分。”走在後面的季風漾在這時候冷不丁地道了一句。
三人走上了公交站臺,南映澈轉過了身去,對季風漾道:“你拽什麽拽?不就是考了個第一名嘛?”
“那你也考呀。”季風漾出言挑釁。
南映澈重重“哼”了一聲,拉着洋榴說:“幸好你不是他的粉絲,不然你這成績,怕是要被他給嫌棄死,還是我好對吧?不僅不在乎粉絲成績,而且還請粉絲喝水。”
洋榴側目往季風漾看去,發現他也正看着自己,高傲地說了一句:“我又不缺她一個粉絲。”
随後,就提步上了公交車。
她立即也跟上,上了公交車,車上比她來的時候人還要少,就只有三個乘客,季風漾徑直朝着最後排走去,在右邊靠窗的一個位置上坐下。
洋榴心中竊喜,他也喜歡那個位置麽?那是自己最喜歡的一個位置诶。
暗戀就是這樣麽?總是在找他與自己的各種聯系,沒有聯系也要創造聯系。
她不敢在他身旁的座位坐下,于是只好在另一邊靠着過道的那個位置坐下了。
南映澈走了過來,在季風漾的身邊坐下,轉過來面向她說:“洋榴,他不缺我缺,每一個粉絲我都很珍惜。”
洋榴偷偷看向他身後的季風漾,“嗯”了一聲。
南映澈往後面瞟了一眼,發現季風漾将兩只耳機都戴在了耳朵裏,根本沒有要參與他們話題的意思。
“裝什麽酷吶。”他回頭對洋榴掩嘴小聲說:“他平常不這樣的,可能是因為有你在這裏,所以,emmm……”
洋榴盯着他的側影,展顏笑了,問道:“你們平常都會訓練到這麽晚嗎?”
“差不多吧,哎,一想到明天早上還要上早自習就頭疼。”
洋榴好奇地問:“你們樂隊還有兩個人那天怎麽沒來啊?”
“什麽兩個人?我們樂隊就我們五個人啊。”南映澈自己都懵了。
“你們樂隊不是叫seven藍麽?不是……七個人麽?”洋榴問出心中疑問。
“噗哈哈哈哈哈哈。”南映澈大笑了起來,就連另一邊的季風漾也不禁笑了出來。
“笑什麽?”洋榴一個人摸不着頭腦。
南映澈笑得肚子都疼了,說:“誰跟你說的是七個人啊?seven藍裏的那個seven是代表7路公交車,而藍是代表藍山中學,我們五個人都是坐這趟車去學校的,所以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啊?原來是這樣啊。”洋榴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頰。
“對啊,再說了樂隊一般都是五個人,或者更少,哪有什麽七個人的樂隊啊?”
越說洋榴越尴尬了,“我不是很了解嘛。”
“哈哈哈哈,越想越好笑,這笑話我能笑一年。”
“……”
後來,南映澈笑夠了,往後面的椅子上靠倒,困倦地閉上了眼睛。
“我眯一會兒,到了叫醒我。”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累。
先前才跟他爸爸吵過架,怎麽能夠不累呢?
洋榴輕輕應了一聲,然後往着他旁邊的季風漾看去,少年的眼看向車窗外,留給她的只有半個側臉,挺如遠山的鼻梁在光裏穿梭,那羽毛般的睫毛在眼窩投下一圈濃墨的陰影,不知道他此刻聽的是什麽歌,腦海裏又想的是什麽?
公交車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少年轉過了頭來,清幽的瞳仁看向她,她心虛地別過眼,心跳倏地加速,若不是南映澈在這裏,她一定會說一句:我沒偷看你。
少年仍注視着她,那道熾熱的視線,如同八月正午的烈陽,照得她無所遁形。
他是八月出生的麽?目光這樣曬?
當她的眼睛再次轉向他時,他已經回過了頭去,繼續看着窗外絡繹不絕的車輛,而公交車也在這時繼續向着前方行駛了起來。
少年劃開手機,那界面上正在循環播放的,正是《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