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女朋友
女朋友
“???”
洋榴目瞪口呆,他剛剛在說什麽?
做他女朋友?
這種好事怎麽可能降臨到她身上?
她如同石化了一般,呆呆地看着他,而季風漾收回了手,雙手交疊抱臂,燦若春花的一張臉仍停在她面前一寸處,兩只黑潤潤的星眸熱烈地注視着她。
她呼吸停滞,耳朵臉頰全都紅了,因為他靠得太近了,近到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山茶花香,近到她可以看到他皮膚上的細細絨毛,近到她可以在他那雙春水泛濫的桃花眸裏看到自己的倒影。
少年眼裏純真無邪,唇角弧度點點,輕啓薄唇問道:“你每天偷看我,是不是……想做我女朋友?”
這問題讓洋榴感到無地自容,仿佛心底的秘密被戳穿了一樣,她的眼神慌亂無措,用力搖着頭:“不是……”
她從來沒敢想過那麽遙遠的事情,她只是情不自禁想看他,只要能夠看他一眼就會歡喜,但從來不敢妄想成為他的女朋友。
“不是啊……”少年拖着長長的尾音,音調裏似乎卷着一絲失落,“但你答應過我诶,你難道要食言麽?”
洋榴繼續搖頭:“我不會食言,你說,你要我做什麽?”
少年黑瞳凝視着她,頓了會兒,說:“我想,讓你做我女朋友。”
“啊???”洋榴再次驚訝,那雙圓溜溜的眼睛都快要驚出來了。
她大腦一片空白,這句話他說兩遍了,不可能還是開玩笑吧?
可是,怎麽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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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上純潔高貴的雪蓮花怎麽可能降落人間,來安撫一株平淡無奇的小草呢?
她的杏眼裏裝滿了難以置信,以及那暗藏洶湧的心動,就在她要沉淪深陷的時候,少年又開了口,說:“五分鐘。可以嗎?”
聽起來,像是很有耐心的詢問。
洋榴:“??”
什麽五分鐘?
“如果快的話,一分鐘也夠了。”
洋榴眼珠子像是不會轉了般,怔怔地盯着他。
她怯生生地開口,聲音低若蚊蠅,語氣裏充滿了迷惘:“季風漾,我……聽不懂你的話。”
什麽叫做一分鐘的女朋友?
那不是才剛開始就結束了嗎?
少年站直身子,擡頭看了眼別處,垂眸跟她解釋:“不懂麽?那我認真跟你說一遍,我想讓我演我女朋友,估計幾分鐘就好。”
“啊?”
今天的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
原來,是演戲呀。
早說嘛,害她心慌意亂了那麽久。
她斂下眼眸,藏住眼底的慌亂與失望,點頭道:“好。怎麽……演啊?”
季風漾走到了她的後面,站在那個廊橋轉角口看了一眼山路下面:“上來了。”
“誰啊?”洋榴轉過去好奇地問。
這場戲是要演給誰看呢?
季風漾走了回來,拉起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按在了一旁的牆壁上,對她道:“記住,待會兒無論怎樣,都不能讓她看見你的臉。”
洋榴瞠着兩只水泠泠的眼睛,背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呆呆地點了點頭。
“把眼睛閉上。”季風漾道。
洋榴乖乖地閉上了雙眼,對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充滿了恐懼,一顆心撲通撲通,仿若要跳出來了。
她感受到少年的臉在向自己靠近,他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擡了起來,撫上了她的半邊臉頰。
她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他的指尖是涼的,而她的臉卻是滾燙的,她抿緊了唇,聽着自己那毫無規律的心跳聲,在內心祈禱着這一場戲能夠快點過去。
少年呵氣如蘭,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垂邊,充滿了磁性的聲線安撫她:“別怕。只是借位而已。”
從剛才那個轉角口看過來,兩人就好像是在親熱一般,少年将少女壓在逼仄的牆角,親吻她的臉頰、她的耳……
“阿漾?你在做什麽?”
一個女聲從那邊響了起來,女人手裏的袋子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洋榴吓得睜開了眼睛,季風漾快速地轉過身去,擋在了她的面前。
而他,望向廊橋盡頭的女人,眼神立刻變得淩厲。
洋榴縮在季風漾寬闊的背後,小手抓着他的格子襯衫,低垂着腦袋,長長籲了一口氣。
終于結束了這場難熬的戲。
“阿漾?那女孩是誰?”女人吃驚的聲音再次響起,那聲音聽起來很柔,辨不出年齡。
季風漾将少女嚴嚴實實地擋在身後,冷冷淡淡地答:“你不是看見了嗎?還問什麽?”
“阿漾!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才多少歲,你怎麽可以談戀愛?”對面女人憤怒的聲音在山上飄散開,季風漾反手從包裏摸出一串鑰匙來,遞給後面的少女,“先回家去。”
洋榴接過那串鑰匙,然後轉身低着頭跑上了右邊的臺階,借着披散的頭發擋住臉,跑上了後面的那棟樓。
他剛剛說的不是進屋,而是……回家。
怎麽可能不心動呢?
她沒辦法不為這兩個字而心動。
只有家散過的小孩,才會多麽渴望有一個家。
她跑上了五樓,慌張顫抖地将鑰匙插進鎖扣裏,大門打開,她走了進去,然後輕輕虛掩上了門。
等進入屋子裏,她站在門後,魂不守舍,埋着頭,雙手捧着自己的臉,好熱,好燙……
她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做了季風漾一分鐘都不到的女朋友。
雖然是假的,但也有幾十秒了。
也許這輩子,也就只有這麽幾十秒才可以與他靠得那樣近。
近到快親上了。
她擡起頭,打量着這間幹淨整潔的房屋,這裏,就是他的家麽?
他一個人住在這麽大一座空蕩蕩的房子裏,不會感到孤單麽?
傍晚的落霞灑進寬大的落地窗,鋪了滿地橘黃,房屋內每一樣東西都擺放得整齊有序,她一眼便瞧見了他的那把吉他,被放在靠牆的電視機櫃旁,而在電視旁邊,有一架比她還要高的玻璃櫥窗老式紅木櫃,裏面擺放着的竟然全都是唱片。
她不自發地走了過去,看着裏面的唱片,有很多年代都已經很久遠了,甚至發行了十幾年的都有,從上往下,總共裝滿了七層櫃子。
這實在是震撼到她了。
季風漾原來這麽喜歡音樂的麽?
她轉頭往後面看去,結果卻看到了無比唯美的一幕,在那邊牆壁角落,放着一架黑白鋼琴,落日餘晖的光線斜斜穿過鋼琴的黑白鍵上,仿若一雙雙金色纖細的手,在那鍵格上彈奏着一首美妙悠揚的曲子。
而在鋼琴的左邊,是一座弧形的紅木樓梯,盤旋到了二樓上去,那上面是季風漾的卧室嗎?
她向着鋼琴走了過去,在那只披滿霞彩的凳子上坐下,近距離地觀賞這架美麗高雅的鋼琴,她從前只在電視上看到過,頭一次真正在現實生活裏看到,她的手指忍不住輕輕撫摸上了那黑白鍵,幻想着季風漾坐在這裏彈鋼琴的模樣,一定很優雅吧。
她再一次覺得,他的世界與自己隔着千山萬水。
他懂的東西,她都不懂。
她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
大門被人推開,是季風漾走了進來,随後門被他用力關上,洋榴聽到聲音,“蹭”的一下站起來,回頭恰好對上他的目光。
“對不起,我剛剛摸了你的鋼琴。”她立馬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道歉。
季風漾手裏提着兩個大口袋,那些都是剛才那個女人給他送來的,他道:“摸了就摸了呗。”
洋榴朝着他走了過去,說:“那我先回去了。”
既然戲演完了,那她就該退場了。
“等一下。”季風漾攔在她的面前。
“嗯?”
“吃了東西再走。”他把那兩個大袋子放在了桌子上,将裏面的一盒蛋糕拿了出來,“有點摔壞了。”
接着,他又把袋子裏其他的東西拿出來,全是些吃的,有零食,有水果,還有一盒披薩。
他把那盒蛋糕拆開,是個不大的蛋糕,上面雕着藍色的花,但因為剛才摔了那麽一下,花朵的形狀已經模糊,他拿了一個刀叉将另外一邊沒摔壞的劃了下來,放進盤子裏送到她的面前:“吃吧。”
“謝謝。”洋榴在他對面坐下,拿起了一根小叉子,低頭吃了一口蛋糕。
她不由得想,那個女人究竟是誰呢?給他買這麽多吃的,關系應該不淺吧?
“把書包放下吃,你這麽着急走嗎?”季風漾在她對面說道。
洋榴這才想起來自己一直都背着書包,忘記放下了。
她這才站起來,将書包放了下來,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季風漾又将其他的東西送到她的面前,問:“吃嗎?”
洋榴晃腦說:“我還得回家吃晚飯。”
季風漾收回手,吃了一口那有些摔壞的蛋糕,說:“今天的事情,能保密嗎?”
洋榴擡起羽睫,對上他的視線,點頭答:“嗯。我不會說出去的。”
她心裏有些難過,這意味着她與他的情侶身份就此結束。
季風漾忽然笑了起來,道:“既然你今天是我的女朋友,那我就滿足你一個小心願。”
“啊?”洋榴的眼裏泛出了光。
他的手指向落地窗邊的那架鋼琴:“想不想玩鋼琴?”
洋榴訝然,片刻之後,才慢慢點頭。
季風漾站了起來,朝着那邊的鋼琴走了去,說:“過來。”
她跟着走過去,在他身邊停下,季風漾在長凳上坐下,拍了拍凳子,回頭說:“坐下。”
洋榴趕緊繞到他身旁去坐下,聽見他又說:“按吧,想怎麽按就怎麽按。”
她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在一個白鍵上按了一下,随即發出了一聲響聲,短暫又急促。
她吓得收回了手,說:“我不會彈。”
她又說:“你可以彈給我聽聽麽?”
“好啊,你想聽什麽?”
洋榴根本就不知道有些什麽鋼琴曲,她答:“想聽……你喜歡的。”
“我喜歡的呀。”他腦中靈光一現,想到了什麽,雙手放在了黑白鍵上,“那我彈了。這首曲子名叫《情書》。”
情書?
洋榴眼珠子瞪圓,不知為何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這種東西,他最是不缺,每天情書都收到手軟,想必他從小到大收到的情書都可以裝滿身後的那個櫥窗櫃了吧。
緩緩的曲調開始在室內響了起來,最開始輕輕柔柔,後面漸漸開始高昂起來,節奏越加有力,像雨滴落在石板上。
橘色的落霞光暈點綴在他那如青山玉骨的手指上,仿若在與他癡情交纏,動聽的旋律從少年指尖流淌,她仿佛聽見了一個少女內心關于愛情的述說,關于她的暗戀,她的心事……
她沉浸在他的鋼琴曲音裏,看着他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黑白鍵上跳舞,若有一天,他寫情書,會寫給誰?
誰能成為他心裏對于愛情憧憬的那個女孩?
她的情緒落入了沉沉的谷底,她以前不懂什麽是喜歡,可自從遇見他之後,她懂了什麽是心動與喜歡,懂了什麽叫做藏在塵埃裏的暗戀。
他的手會在鋼琴上跳舞,卻永遠不可能牽起她的手。
“你想玩嗎?”少年轉過臉來問她。
正在失神的洋榴擡起眼睛,點了點頭。
“來,你跟着我一起彈。”
“好。”她将手放了上去,一根手指頭伸出,在他彈過的地方又彈了一下。
“記住我的位置。”
“好。”
她跟着他手指彈過的位置落下,聲音斷斷續續,漸漸地,她找到了樂趣,也記住了一些音,嘴角笑起來:“還挺好玩的。這樣會不會擾民啊?”
“沒事,現在還早,以前我練琴的時候,也從來沒人說過。”他教了她一小節旋律,手離開鋼琴,“記住了嗎?你自己連着彈一下。”
洋榴試着自己從頭到尾彈了一遍,當旋律貫通起來,她發現還怪好聽的。
“好玩嗎?”季風漾在她身邊問道。
“好玩。”她笑着說。
“那我再教你下一段?”
“好。”
洋榴竊喜地笑,這個下午,又将會成為一個難忘的下午。
直到,一聲電話鈴響了起來,打破了室內的愉悅氣氛。
季風漾的手機還在他的包裏,被他放在了飯桌旁的椅子上,洋榴見他不動如山,絲毫沒有要起身去接電話的意思,問道:“你不接麽?”
“不接。”他的手指放在了鍵格上,繼續彈奏起了先前的音樂,企圖用鋼琴的聲音蓋過那厭煩的手機鈴聲。
洋榴看着他的眉眼,那緊皺的眉頭昭示着他的不快樂,不用想都知道這個電話一定是來問罪的。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演這樣一場戲?
他不僅成績好,其他方面也那麽突出,家裏人應該很喜歡他才是,他為什麽非要裝成一個早戀的壞學生呢?
電話鈴聲停止的那一刻,他放下了手,鋼琴聲音也戛然而止,他站了起來,對她說:“我送你回去吧。不然待會兒你家裏人還以為你被哪個壞小子拐跑了呢。”
洋榴跟着站了起來,害羞地低下頭:“他們不會的,他們只會以為我又迷路了。”
“哈?你經常迷路?”季風漾走去椅子旁拿她的書包,拉開拉鏈,将桌子上的零食往她的書包裏塞。
洋榴見狀,忙搖手:“那是阿姨買給你吃的。”
“既然是買給我的,那我想把它分給誰,就分給誰。”
洋榴走過去按住書包口,說:“夠了,已經好多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他将手裏的糖果最後塞進了她的書包裏,替她拉上拉鏈,将書包提起來遞到她懷裏,接着剛才的話問:“你經常迷路?”
“嗯,剛來這裏的時候總是找不到路。”
他拿起包裏的手機與鑰匙,朝着門口走了去:“這山城的路确實繞。你要是跟着我,絕對不會迷路。”
洋榴臉上露出笑意,又想起了那時候跟着他去游城的經歷,問道:“你在這裏住了很多年嗎?”
“嗯,十幾年了,從小到大都在這裏。”
洋榴很想問一句:那你爸爸媽媽呢?
出了大門後,她回頭看向後面的房子,心裏有滿腔不舍,可是她還是得離去了。
以後,怕是沒有機會再來了吧。
季風漾手中拿着鑰匙串,撥弄着響聲,下了樓梯後,他臉上又浮現出一個似邪非邪的笑,道:“吶,你家在哪個方向?我帶你走一條你肯定沒走過的路。”
洋榴望了望四周連綿起伏的房屋,密集如雲,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具體在哪裏,但是依照方位看的話,她指着一個大致的方向,“好像在那邊呢。”
季風漾向着樓梯下走了去,道:“跟我走。”
洋榴無條件地相信他,既然他說過跟着他不會迷路,她就會信。
她跟在他的後面,發現季風漾拐入了另外一條路,并不是之前上來時的那條路,而是往着山上延伸的一條路,那裏種着兩棵高大的芭蕉樹,樹頂一直長到了五樓上。
這裏房屋密集,兩側都有人家,炊煙袅袅,飯香四溢,家的氣息撲面而來。
“小季,去上面找小澈啊?”沿路有一正在洗菜的大嬸笑臉問着他。
季風漾答應了一聲。
洋榴好奇地盯着他看,看來他經常走這條路上去找南映澈咯?
那位大嬸的視線又落到她的身上來,笑着問:“這姑娘誰家的啊?你同學呀?”
“嗯……同學。”
不是一個班的同學。
他又多解釋了一句:“南映澈的同學。”
洋榴仍盯着他的後腦勺看,這一句解釋聽起來好多餘哦。
他的同學和南映澈的同學,有什麽區別麽?
反正都不是一個班的同學。
大嬸又笑着說:“長得真嬌小。”
洋榴低頭看了看自己,大嬸應該是想說她長得瘦不拉幾的吧,渾身都沒有幾兩肉。
“嗯,是應該多吃一點。”季風漾這樣回道,之後,他的腳步明顯加快了不少,洋榴有些費力地跟上,等到上了一條無人的山道時,他才慢下來。
這條山道就是她平常見到的那條道,一旁靠山,一旁建着木欄杆,沿路每隔一定距離就可以看到一棵黃桷樹,這山上的樹都是有好幾百年樹齡的老樹,參天繁茂,華蓋如傘,樹枝上的葉片常青不敗,曾經滿山飄香的黃桷蘭花已經凋零得不剩了。
山裏很涼快,微風習習,兩人順着這條道又走了一會兒,洋榴指着前方喜悅道:“哇,好近啊,我真的要到了诶。”
“你家在哪?”季風漾問。
“那個。”她指着被黃桷樹掩蓋了大半個身子的房屋說。
到了分叉口時,少年伸出手,将那根蝴蝶結的發繩放在她的掌心,他的手指尖在她手心劃過,激起一陣麻意,洋榴擡頭看着他,聽見他說:“從今天起,你可能要……離我遠點了。”
她手指一頓,酸澀的感覺從心口溢出來,她都還沒有和他靠近,就要開始遠離了嗎?
少年看着她垂下的烏黑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圈濃稠的影,又添了一句話:“最近這段時間,我家裏人肯定會派人盯着我的,別讓他們注意到你。”
洋榴腦袋越垂越低,重重應了一聲。
少年看着她垂下的腦袋,很想擡起手來摸摸她的頭發,但是他還是沒有。
“那你快些回去吧,該吃晚飯了。”
說罷,他便轉過了身,向着原路返回了去。
洋榴擡起頭,眼裏滾着晶瑩的淚花,看着他清秀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黃桷樹的婆娑枝葉後,消失在她白日幻想的夢裏。
今天的一切,又是一場只有她記得的夢啊。
季風漾走了十幾步,手機鈴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他選擇了接聽。
他寂寞的身子靠在雕欄上,回頭望向背着書包走遠的少女背影,接起電話:“爸。”
“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爸啊?季風漾,你剛剛為什麽不接電話?”電話裏一通咆哮傳出,他仿佛能夠想象出他此刻的憤怒表情。
“剛剛在忙。”
“忙什麽?忙着談戀愛?季風漾,你是不是覺得我管不了你了?你才十六歲,怎麽可以談戀愛?當初是誰告訴我,說要留在山城,會好好學習,會好好訓練,可是你呢,卻在偷偷談戀愛!”
“爸,你說完了嗎?說完了我要挂了。”
“季風漾!你敢!”
“爸,我有什麽是不敢的?我可是您的兒子呢。”
“季風漾,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給你辦轉學?”
季風漾沉了臉色,言辭堅定:“我是不會離開的。”
電話那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很久後才再次響起聲音來:“阿漾,去分手,你現在還太小,不适合談戀愛。”
然而季風漾說的卻是:“爸……我想媽媽了。”
那邊,再次陷入沉默,空氣中安靜得只能聽見沙沙的風聲。
“下個月,我讓人接你回來。”電話那邊的聲音一下子就變沙啞了許多。
“好。爸,我還有事,挂了。”
電話挂斷,他靠在欄杆上,神情惆悵,發呆了好久,才提步往着山下走去。
*
洋榴回到了家裏,吃過晚飯後,她進入房間,拉開書包的拉鏈,看到裏面被塞得滿滿的零食與糖果,心裏的酸澀更加擴大。
季風漾,他怎麽這麽好?
可是就是這麽好的他,對自己說往後要離他遠點。
她與他的距離,分明已經夠遠了,還要怎樣才算遠?
她坐在書桌前,拆開了一個糖果吃,青檸口味的糖果,甜中又帶着酸,她望着窗戶外面失神,季風漾的家,好像就是在那個方向吧?
她從抽屜裏翻出她先前在兩元店裏買來玩的一個望遠鏡,往着那邊看了看,她驚訝地發現,在這裏竟然可以看到他的家。
在山下微微冒出的一個尖兒,剛剛好就可以看到五樓。
不過,這邊看到的是他家的背面。
她看到他們家的一扇小窗戶裏亮着燈,那裏難道就是季風漾的房間?
除了燈光外,她再看不到其他,窗簾被拉上了七八分,而且距離也特別遙遠,就算他站在那裏,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沒有放下望遠鏡,就好像心裏存着一個希冀一樣,希望他能夠來到窗戶邊,希望能夠遠遠地看他一眼。
她一定是着了魔了,竟然像個偷窺狂一樣在這裏偷看他。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嘴角上揚起來。季風漾他沒有女朋友,別人傳的那些話都是假的,聽到這個消息,她心尖上就像灌了糖似的,喜不自勝。
真好。
他沒有。
就說嘛,他可是好學生,怎麽可能早戀?
她放下望遠鏡,将書包裏的零食全部拿出來,分了個類,把那些五顏六色的糖果塞進了玻璃瓶裏,塞了滿滿一瓶,她心想:季風漾定是很喜歡吃這些糖果吧,不然他家裏人來看他,怎麽會給他買這麽多?
“但他,分了我這麽多诶。”她兀自又笑了起來,拿出日記本,在上面寫下:今天,我做了他的女朋友诶,雖然只有短暫的一分鐘……
*
高一的生活開始忙碌起來,後來,洋榴真的聽了季風漾的話,離他遠一點。
每次放假她都會在教室裏待上十分鐘再走,就是為了不碰上他。
每次交地理作業,她都會先看看對面的辦公樓外有沒有他的身影,之後才跑去交。
seven藍的路演,她也只敢偷偷去瞟一眼,站在人群最後面,把自己努力地當成一個路人。
可實際上,在他的世界裏,她本就是個路人啊。
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
“怎麽了?最近看你心情很不好的樣子。你小姨那天來過了?”南映澈見季風漾最近訓練總是黑着一張臉,有些擔憂地問了出來。
“嗯。”季風漾淡淡應了一聲。
“怎麽樣?你問她了嗎?她承認了?”
季風漾走到了舞蹈室的鏡子旁坐下,拎起一瓶水喝了一口,才說:“沒問。”
“沒問?那你這事打算怎麽處理?”
他嘆了一口氣,捏着手裏的礦泉水瓶子:“不知道。”
南映澈也在他身邊坐下,出主意道:“要我說啊,你就直接問,反正難堪的又不是你。”
季風漾挑起眉頭來,說:“萬一不是呢?”
“但你心裏已經相信了不是嗎?否則你怎麽會這麽不安?一個是你的親小姨,一個是你親爸爸,他們兩個傳出這種謠言來,總不可能空穴來風。”
季風漾閉上了眸,面色更加不好了:“如果真是這樣,我會報複他們的。”
“你怎麽報複?你不會要做傻事吧?”
“怎麽可能?”
南映澈勸道:“季風漾,有話你好好說,雖然這确實是他們的不對,他們對不起你媽媽,但是你千萬不要意氣用事啊。”
“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麽做。”
接下來的一個月,他每天都會接到來自他爸的電話,電話內容全都是關于不許早戀的。
“這話你到底還要說多少遍?”他有些煩悶站在陽臺上,聽着電話那邊的敦敦教誨。
“季風漾,你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不管,但早戀我是勢必要管到底的,你既然這麽想談戀愛,那行,等春節我安排幾個爸爸生意上夥伴的女兒給你認識。”
“無趣。你還是先管管你自己吧。”
他的視線內忽然闖入了一個少女的身影,少女低垂着腦袋,斜劉海遮擋住了一邊的眼睛,手上抱着一疊作業本,看樣子是要去辦公室的方向。
在少女擡頭的那一刻,他挂掉了電話,揚手給她打了個招呼,“嗨!”
誰知走廊對面的少女看到是他,眼睛瞪圓,立刻抱着本子轉身跑走了,跑入了樓道裏,再也沒了影兒。
他愣在原地,手僵在半空,表情有些愕然。
怎麽跑了?
唔,她真的有在努力地離他遠一點。
跑得那樣的快,就像見到了大灰狼似的。
他有那麽可怕麽?
*
高一下學期開學的時候,這一天她來得有些晚,寒假她回了老家,去看了媽媽,所以真正到開學這一天,她還是很不适應。
再次回到山城,她內心藏着對媽媽的不舍,情緒一直很低落,抱着一堆地理作業去辦公室的時候,一不小心被兩個毛毛躁躁的初中生撞了一下,那些作業本就全都掉去地上了。
那兩人撞了她後只說了一聲“對不起”,就跑了。
她連忙蹲下去撿那些本子,撿了一會兒,忽地,一個身影靠近,也蹲了下來,兩只修長明淨的手伸出來幫她撿本子。
她呼吸倏地一滞,這麽好看的一雙手,曾在落日餘晖中教她彈過鋼琴的一雙手,她怎麽可能會忘?
她擡起眼,看到的就是季風漾那張矜貴清冷的臉。
像個城堡裏的王子。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離他這麽近過了,十月之後,到現在已經是二月末了,那麽久的時間,此刻他蹲在自己面前,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沒有穿校服,穿的是一件黑色寬松外套,脖子上還圍着一條黑白色交織的圍巾,那圍巾看起來像是手工織的,不像是外面買的,因為媽媽也給她織過類似針法的。
去年冬天的時候,班上就有好多女同學在織圍巾,為的就是送給他。
舒沅沅當時還問她要不要織,她搖了搖頭,就算她織好,他也不會收的。
她盯着他脖子上的圍巾發呆,就是不知這一條,是誰送給他的,能有幸被他戴在脖子上。
“你冷嗎?”
少年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她回過神來,“啊”了一聲,旋即晃腦:“不冷。”
季風漾笑了起來,說:“我見你一直盯着我的圍巾看,還以為你冷呢。”
洋榴臉蛋蹭一下紅了,為什麽自己每次的偷看都能被他捉住啊?
她今天沒有圍圍巾,只是把頭發放了下來,這樣脖子就沒有那麽冷了。
她埋下了頭去,慌張地撿地上的本子:“謝謝你。”
季風漾撿得很快,把作業本疊得整整齊齊,說:“都是同學,互幫互助應該的。”
洋榴心想他們的關系也就只有同學了吧,還不是一個班的同學,那麽遙遠的同學。
但能見到他,她依舊很開心。
寂靜在兩人之間流淌,少年微微啓唇,道:“山城很快就會暖和起來了。”
是啊,很快了,山城的冬季總是那麽的短。
春天很快就會到來,再不久,夏天就會回來了。
可冬去春來,也依然不能改變他們之間的距離。
她道:“嗯,不喜歡冬天。”
她一雙手凍得通紅,上面還有一個小小的凍瘡印子,她覺得醜死了,想藏起來不讓季風漾看見。
可是偏偏藏不住。
季風漾站起身,将撿到的作業本交到她的手上,笑道:“真巧,我也不喜歡冬天,因為山城的冬天總是不下雪,我喜歡下雪的冬天。”
洋榴接過他手裏的作業本,而他抱起先前放在陽臺上的一班作業,跟着她一起向辦公室走去。
“那你該去北方啊。”洋榴回道。
以後上大學,他就會去北方了吧。
好遠……
千裏之外了呢。
以後,她就更見不到他了。
季風漾卻道:“不去,去那麽遠做什麽?我只喜歡南方。比起下雪,我更期待下雪。”
洋榴被他最後那句話擊中心髒,比起下雪,更期待下雪,因為,它是不期而至的。
就好像,遇見他一樣。
總是突然的、沒有預兆的,對她而言的驚喜。
如此時此刻一般。
進入辦公室後,兩人在地理老師的桌子上放下作業,洋榴全程都埋着頭,那種緊張的感覺,即使過了幾個月再次靠近他,也依舊會如此。
放下作業出了辦公室後,她就匆匆跑走了,跑得賊快,連句再見都沒說。
就好像是在躲他一般。
季風漾在走廊後面看着她消失在樓道轉角的背影,眉宇漸漸攏了起來。
他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松開了些,低低呢喃:“怎麽回事,今天明明很冷的……”
洋榴回到了B區,回頭往着A區的方向看,不過卻早已看不到少年的身影了。
她雙手揣在兜裏,這個天,還是冷嗖嗖的,季風漾的圍巾一定很暖和吧。
到底是哪個心靈手巧的女生織的呢?
她回到座位上,在日記本上寫下:
真希望接下來的兩年,山城可以下一場雪,讓他和我看到同一場雪吧。
“榴榴,你臉好紅哦,外面是不是很冷?”舒沅沅向她貼了過來。
“嗯,是挺冷的。”但她的臉不是被凍紅的,而是因為看到季風漾而緊張紅的。
“榴榴,我聽說這學期期末就要分班考試了,你想好選文科理科沒?”
“嗯,我選理科。”
她的文科成績其實沒有理科好,除了一科地理還行,歷史與政治都是令她很頭疼的科目。
而且之前在家裏時,她聽路憶一和阿姨說起過這件事,路憶一要選理科,所以,她也決定選理科。
“榴榴,我也選理科,那我們是不是又可以在一起了?”
“沅沅,我聽到有消息說,這次分班考試如果考到前六百名的話,是可以進實驗班的對嗎?”
“對,我也聽說了,你想進實驗班?”
“想啊……”路憶一可是火箭班呢,她永遠都考不進去的地方,但是實驗班,也許她有機會呢。
“榴榴,我媽也說讓我努點力,考進實驗班去,高中三年就只有這麽一次可以進實驗班的機會了,但是,我覺得我不行……”
“沅沅,你成績比我還好呢,肯定可以的。而且還有半年的時間,怕什麽?”
舒沅沅有些洩氣:“榴榴,可是要考進實驗班還是挺難的。”
洋榴昂起頭,抛出致命的誘惑來:“你想不想看南映澈了?考進八班,就可以看到他了。”
“是啊!”她的眼睛蹭蹭一亮,“考進八班,就可以和校草一個班了,那我以後每天做夢都會笑醒的。榴榴,我決定了,我一定要考進八班去!”
她突然間就開始變得鬥志昂揚起來,這讓洋榴不禁笑出了聲:“還是美男對你誘惑大一些。”
“那當然,等以後南映澈和季風漾火了,我要去做他們的粉絲會會長。”
“哈哈哈哈哈。”
其實在去年十月之後,洋榴還見過南映澈一面,他那次考得挺不錯,考進了前六百,雖然比起季風漾還差得遠,可是在她眼裏,那已經算是成績很好了。
南映澈初中就是藍山中學的,底子不差,只要稍微努力一點,就可以追上去。
這讓她格外羨慕。
他的爸爸好像同意他繼續去訓練了,在那之後,她便也沒有單獨碰到過他。
第二天才是正式開學的日子,上午要舉行開學典禮,所有人都得穿校服戴學生證,會有紀律部的人來檢查,洋榴将寬大的校服套在紫色的棉服外面,穿起來略顯得有些肥腫。
她與舒沅沅一起下樓,學校的喇叭裏播放着周一升旗的專屬音樂,氣勢高昂,喧嚣大聲,震得人耳膜疼。
這個時間點,全校的人都在往樓下走去,樓道裏十分的擁擠,摩肩接踵,堪比春運。
洋榴與舒沅沅手拉着手,仿若被推着下樓一般,到二樓的時候,人就更多了,因為二樓教室裏的人也會出來,在這樓梯□□彙。
她一直埋着頭看路,突然舒沅沅掐了她一爪,在她耳邊激動地說:“快看,是季風漾!”
“哪兒啊?”她一下子就來了精神,瞌睡蟲也沒了,擡起頭來,往着二樓下看去,果然見到季風漾正從二樓的走廊向這邊的樓梯口走來。
而她現在所在的位置,正在三樓下二樓的樓梯上,與他勉強算是面對着面。
他正在和身旁的同學聊天,臉上挂着一絲笑,視線平視着正前方。
洋榴感到納悶,他怎麽會在這邊B區的樓梯?
按理說,他不該走這邊的啊。
她抓着舒沅沅的手緊了又緊,感覺到少年的視線好像落在這邊,她呼吸變得局促起來,垂下了頭去假裝看路。
這條路走得又慢又堵,等她真正走到二樓平臺上時,發現剛剛好少年就走到了自己前面。
她擡起頭就可以看到他好看的後腦勺,好近啊,他還沒有穿校服,校服被他随意地拎在手上,他今天沒有圍圍巾,細碎的頭發好似又長了許多,她發現他好像又長高了,自己站在她後面越發的渺小。
身旁的舒沅沅瘋狂給她使眼色,兩人不敢發出聲音來,只能用眼神交流內心的激動。
“季風漾,你寒假去哪裏玩了?我看你動态發的圖片好像不是在這裏。”前面,有一個男同學正在與他聊天。
“唔,去了一趟澳門。”季風漾答。
“澳門?那麽遠?好玩嗎?”
“還行。”
洋榴與舒沅沅交換眼神,季風漾他寒假竟然去了那麽遠的地方!
真羨慕他們有季風漾□□的人,可以看到他的動态。
“走快點走快點。”後面一直有人在催促,但是這條路壓根沒辦法走快。
但是那人似乎很着急,開始自己動手開辟出一條道路來,洋榴身後的同學被那人推了一下,朝她後背倒來,而她站立不穩,就朝着前面季風漾的後背撲了去。
他的背看起來很瘦,但卻是寬闊的,對她來說,很有安全感。
她的臉撲到了他的後背上,幸好冬天的衣服厚,他的後背并沒有那麽硬,少年感受到動靜,停了下來,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他的背好似繃直了一下。
洋榴是站在臺階邊沿處的,這一倒,身體就失去了重心,她一只手還拉着舒沅沅,另一只手條件反射地去抓住了季風漾的衣服。
慌亂之下,她的手抓去了他的腰間,他的黑色外套有點滑,抓不太穩,所以她拽得很緊,指尖好像碰到了他的腰。
廣播裏的音樂還在激昂地響着,震懾人心,可是洋榴此刻只能聽到自己心房裏的心跳聲,洶湧澎湃。
是她久違的山茶花香,那是屬于少年特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