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農忙時候的栖山村,四處可見來來回回運送麥子的村人,有些家裏人多能騰出手的,幹脆也不往家裏放了,直接送到了曬麥場去。

整個村子裏最悠閑的,恐怕便是沈清竹他們這兩個手裏還沒有田地的外來戶了。

閑着也是閑着,沈清竹好奇心起,想去田地裏看看,他自小住在京裏,還從未見過這種熱火朝天收麥子的景象呢。

他跟吳嬸一路走在麥田邊上,一眼望不着邊際的麥田此時已經空了一大半,許多人都還在彎腰幹活。

沈清竹淺淺吸了口氣,空氣裏彌漫的都是麥子的香味,他嘆道:“先前只知糧食來之不易,卻不知是如何的不易,現今也算是見到了。”

偶爾從他們身邊經過的村人,或用板車推或直接背着收下來的麥子,滿臉都是汗水,曬得皮膚都是紅的,卻依舊沒有停下做活的腳步。

他們此時也顧不上沈清竹這個稀罕的外來人,從他身邊匆匆走過也顧不上擡頭看上一眼。

在他們眼裏,不管再大的好奇心跟熱鬧,怕是都沒有拿到手裏的糧食重要。

“我還隐約記着小時候,也到田裏幫着收過麥子呢。”吳蘭淑看到這般情形,也有些感嘆。

沈清竹這時才想起什麽,“對啊,吳嬸以前便是住在栖山村的。”

但是,對她來說,家人的記憶應該并不美好。

吳蘭淑的父母重男輕女,自小便不喜歡她,在弟弟可以滿村跑着瘋玩的時候,她只能幫着家裏幹活兒。

後來弟弟稍長一些,為了送他去讀書,吳蘭淑便被發買了。

那時她覺着人生已是沒了什麽希望,誰知她因為長得還算讨巧,被人伢子與其他挑選出來的人運到了京裏去,從而才能遇上沈清竹的娘親。

對方是她的恩人,如今對方去了,她必定要代替她照顧好她的孩子。

因此在對方交代她要帶沈清竹去一個偏僻之地時,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生活過的村子。

她先前已調查過,她那備受疼愛的弟弟被寵的不成樣子,早些年因為意圖欺負村裏的姑娘,被人家裏人找上門,嚷的全村都知道了。

最後沒有辦法,只得舉家搬走,這麽些年過去,早不知去哪兒了。

如今村裏見過吳蘭淑的只有幾個長者,她現下也早變了模樣,誰也認不出了,她也沒特意提,只當自己是真的外來戶。

當時為了順利住進村裏,也只告訴了裏長而已,對方得知她是當年的吳家丫頭,也很是感慨了一番。

“那時候看見這些麥子,便覺着是最珍貴的東西。”這些年過去,吳蘭淑早已不是那個弱小的姑娘,很多事也不在乎了。

沈清竹笑笑,“無論何時,糧食應當都是最珍貴的東西。”

吳蘭淑也跟着笑道:“是呢,上到皇親國戚,下到平民百姓,哪個能缺了這口吃的。”

他們沿着田邊一路往前走,沈清竹什麽都不做便覺着太陽曬得人難受,更何況是那些田間勞作的人。

旁邊經過的人快步離開,背着的麥子掉了一簇都不知道,他彎下腰撿起來,“這位大哥!”

那漢子聽到聲音下意識回頭,才發現自己掉了麥子。

沈清竹露出笑,将麥子遞過去,“可要收好了。”

漢子被他這一笑弄的臉一紅,呆愣愣的便伸手接過去,直到等人走遠了才回過神來,後知後覺的心道,還沒來得及與人道謝。

吳蘭淑見自家少爺額上出了汗,從袖中掏出手帕遞于他,四下打量想尋個陰涼地讓他歇會兒。

眼神突的一頓,“那個不是周小子嗎?”

沈清竹聞言擡眼,不遠處的地邊上,高大的漢子正在捆麥子,為了方便幹活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的深色小臂肌肉緊實,一看便知充滿了力量。

周松捆好麥子抹了把汗,取下腰間水囊喝了口水,今兒林二柱家收的地不跟他挨着了,也不知收成情況咋樣。

歇了口氣,他收起水壺,準備回到地裏去繼續忙活,剛轉身,便聽到有人遠遠的叫自己。

他轉頭望去,看清來人,身體便是一僵,下意識先将袖子放下來,拍拍身上沾到的一些麥殼。

走上前來的沈清竹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淺淺一笑,同他打招呼,“周松。”

周松趕忙應了一聲,看看他與身邊的吳蘭淑,道:“大熱天的,你們怎的來地裏了?”

這裏放眼望去都是田地,連個能乘涼的的歪脖子樹都沒有,他之前收的地旁邊倒是有,現在這附近光的很。

沈清竹這細皮嫩肉的,再被曬出個好歹,這會兒看着臉上都出汗了。

周松垂眸抿唇,還能嗅到淡淡的蘭花香。

“我們這剛來,家裏也沒田地,便來看看,也算湊個熱鬧。”吳蘭淑瞧一眼他腳邊大捆的麥子,“收成還不錯。”

“比往年好些。”周松回着她的話,餘光卻是放在沈清竹身上。

沈清竹正手搭涼棚眺望他已經快收完的那畝地,實在壓不下好奇心,轉頭問他,“我能割把麥子試試嗎?”

周松一愣,先去看他的手,細嫩白皙的,這再被鐮刀劃了可怎麽得了。

他不說話,沈清竹還以為他怕自己浪費糧食,又道:“我就割一把試試,會小心不弄壞麥子,你可以在旁邊看着,順帶教教我。”

看他眼神真摯,确實是很想試試的模樣,周松也不好拒絕,只能等下小心看着他不弄傷手。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地,收完的地裏還有殘餘的麥稭稈,周松怕他紮到腿,一直側着臉小聲提醒他。

沈清竹便跟在他身後,他踩哪裏自己就踩哪裏。

吳蘭淑站在地邊上等,看着他倆的背影,莫名覺着還有幾分般配呢。

她突的想起,那日少爺跟她說要在村裏尋個人嫁了,若當真如此,周松倒是個好的,是不是乾元另說,最起碼品性沒得說。

吳蘭淑搖搖頭,想啥呢,都被少爺的話給帶偏了。

“一手握住麥子,另一只手在這裏下刀便可。”周松先彎腰給人做了個示範,動作很利索,“手不要靠太近,鐮刀很鋒利,容易劃傷。”

沈清竹看他做,覺着還挺簡單的,點頭應了,從他手裏接過鐮刀。

靠過來時,他身上因為出汗而格外明顯的蘭花香也更為清晰,周松心神一蕩,後退了一步避開。

鐮刀木制的手柄有點粗糙,倒是不容易打滑,沈清竹好奇的拿在手中打量了幾眼。

周松見他拿着鐮刀翻來覆去的樣子便覺着心中發緊,唯恐他一個拿不穩弄傷了自己,手擡了又擡,也不敢伸過去碰他。

在他憂心的視線裏,沈清竹倒是一直都拿的挺穩的,等看夠了,便彎下腰學着漢子的姿勢握住一把麥子,鐮刀靠近根部割了一下。

一把麥子只斷了幾根,他一愣,看周松割得容易,還以為不需要什麽力氣呢,他擡頭看對方。

周松對上他的視線,直道:“小心點,割不斷也無事。”

誰割不斷,沈清竹被小瞧了,手下一用力便将那把麥子割了下來,方才不過是不知該使多大力罷了。

說是只割一把,但是因為沒發揮好,他又試了幾次,動作還算标準,不過比起人家經常下地的莊稼把式差的還遠,他先前跟植物打交道最多的事也不過是侍花弄草而已。

他直起身,才發現不過是割了這麽幾把麥子而已,腰眼就麻麻的,握着鐮刀的手掌也因為使力微微泛疼。

攤開手掌一看,果然有些泛紅。

啧,沈清竹微微皺眉,坤澤這嬌弱的身體當真是無用。

周松看到他紅紅的手掌心,眉頭也是擰在了一起,趕忙從他手中将鐮刀拿過來,準備去取腰間水囊,“要不洗洗吧,水涼一涼可能會好些。”

“不用。”沈清竹按住他的手臂制止他的動作,“這水是你帶過來喝的,那麽些活兒要做,我用了你等下喝什麽。”

周松想說他不喝也沒關系,但隔着單薄的布料,他能感覺到對方掌心的溫度,甚至能覺出它的柔軟。

這些清晰的觸感,讓他身體僵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清竹察覺到他有些緊張,也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合适,很快将手收了回來。

過了把瘾也算滿足了好奇心,待在這兒會打擾人家幹活,他便道:“那我先回去了,莫耽擱你收地。”

周松穩了穩心神,努力忽視手臂上還殘留的感覺,應了一聲,“我送你過去。”

“哪裏便用得着送,我自己回去。”沈清竹拒了他,自己提了衣擺往回走。

周松不放心,站在原地一直注視着他。

“周松!”

路走到一半,沈清竹便因為這一聲不大客氣的叫喊停下腳,轉頭望過去。

周松自是也聽見了,轉眸看去,眼底的暖意盡散,神情變得有些冷漠。

天太熱了,周小富很不耐煩,一張胖臉上挂滿汗水,顯得油膩膩的。

等在地邊上的吳蘭淑看見他過來下意識便退了幾步,怕沾自己一身汗味兒,這人是誰啊,這般的沖?

周小富根本就沒注意旁邊的老婆子,他是來找周松的,皺着眉正準備再說話,視線卻是先對上了站在地中間的沈清竹。

他的眼睛一下就直了,村裏啥時候多了這麽個好看的人?

這種直勾勾的眼神讓沈清竹很不适,微皺了皺眉,站在原地不太想靠過去。

周松也瞅見了,他的臉色更冷,想到坤澤若是走到地邊會跟他正面遇上,他提着鐮刀便大步走過去,直接站在人跟前,将他擋的嚴嚴實實。

視線裏一下子換成了漢子寬闊的後背,後襟甚至被汗水沁濕了,但沈清竹沒從他身上聞到奇奇怪怪的味道,只有清爽又自然的松柏木味,就像置身在雨後的山林間。

他擡眼,入目是對方有些泛紅的後頸,散發這種氣味的源頭。

沈清竹突的揚了揚唇,自己在這人面前露了一次腺體,這回他也算是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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