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街角一處賣紙墨的店鋪前,沈清竹停下腳,帶着吳蘭淑走了進去。
店裏夥計見到有客人上門,熱情的迎了上來,“公子,需要些什麽?”
“我想看看紙張。”沈清竹四下看了幾眼,店裏的客人不多,都是一身文氣的書生。
“您這邊請。”夥計帶着他到一側擺放紙張的櫃臺前,“書寫作畫的紙張此處皆有,價位皆有不同,公子可以看看要哪種。”
沈清竹伸手輕摸了摸那些紙,感受了下質感,指了自己比較滿意的那種,“這個吧,給我拿兩刀。”
兩刀紙有個五十張,夠他用一段時間。
“好嘞,最近店裏新進了好墨,公子可要看看帶上一錠?”
沈清竹笑着搖頭,“暫且不用。”
夥計未再多說,取了紙張用油紙包好,示意他與自己去櫃臺那邊結賬。
坐在臺面後面的是店裏的掌櫃,看着五十歲上下,蓄着山羊胡,接過夥計遞來的紙張,擡擡下巴示意他去忙,而後道:“公子有些日子沒來了。”
沈清竹笑道:“前些時日着了病,養了些時日。”
“那公子可要顧好身體啊。”掌櫃的撥了幾下算盤,将那兩刀紙遞給他,“承蒙惠顧,五百文。”
吳蘭淑拿了荷包給錢,沈清竹将紙接過來,手指觸到什麽,擡眸看了掌櫃一眼,對方朝他一笑。
“公子慢走。”
沈清竹沒說話,對他微微颌首,接過紙轉身離開。
到了店門口,他腳步頓了頓,從紙包下摸出一個信封,未曾署名。
吳蘭淑見了張嘴想說話,被他用眼神示意了下,壓下了心中思緒,伸手去接紙包。
沈清竹将那封信收入懷中,将紙包遞給對方,面上神情未變,“王嬸方才說,她們去何處了?”
“她帶着小鈴去買針線了,說是給小鈴學繡花用,我們可要過去尋她們?”吳蘭淑也佯裝什麽也不知,自然的回他的話。
沈清竹點頭,“走吧,天色不早,也差不多該回村了。”
言罷,他輕提衣擺邁下臺階,還未走幾步便聽見前方一陣騷亂,有人喊什麽抓“小偷”。
“少爺小心!”
沈清竹剛擡眼,什麽都還沒看清,身後吳蘭淑的聲音先傳過來,接着他便感覺一道人影撲來,狠狠的将他一推,他站不穩,踉跄着便要倒在路中間。
又是一聲驚呼,他的眼前一花,身體沒有撞上堅硬地面的疼痛,反而是撲進了一個松柏木味的懷抱裏。
“唔……”
耳邊一聲細微的悶哼,沈清竹擡頭,映入一雙漆黑的眼睛。
“你沒事吧?”周松略帶擔憂的垂眸看着他。
“少爺!”
沈清竹還沒回話,吳蘭淑慌裏慌張的上前将他扶起,上下打量了一遍見沒受傷才松口氣,而後反應過來,又趕忙去扶救了她家少爺的周松,“周小子你摔着沒有?”
周松擺擺手拒絕了她的好意,說自己沒事,起身去撿背簍裏散落出來的東西。
方才沖過來動作太急沒來得及取下,沈清竹撲倒的沖力讓兩個人都跌坐在地上,好些東西都掉出來了。
他先看了看,放着玉簪的盒子因為放的深,還好好的待在背簍裏,他松了口氣。
吳蘭淑見他撿東西,趕緊湊過去幫忙,十分感激的又道:“真是多謝你了周小子。”
而沈清竹此時才來得及看眼周圍的情況,原來方才那賊人推他是為了拿他去阻擋後面追過來的人,他也不是頭一個受害者,對方一路上已是推倒了好幾個。
但他自己也沒能跑得了,被随着周松一起過來的林二柱絆了一腳跌在地上,此時已被當場抓住。
不是有意的針對讓沈清竹放下心,他走上前,彎腰撿起落在地面上的布匹,細心的拍去上面沾染的浮灰,走到漢子跟前遞過去,“多謝你,可有傷到?”
周松将那布接過來,搖了搖頭。
沈清竹這才露出笑,“料子可是用來做衣裳的?”
周松将東西放進背簍的動作一頓,抿抿唇,輕“嗯”了聲。
“顏色倒是十分襯你。”沈清竹看了看那湖藍的料子,比他身上灰色的粗布衣裳鮮亮許多。
周松捏着布料的手收緊,耳根有些泛紅。
幫人解決完賊人的林二柱走過來時剛好也聽見了那句話,他一揚下巴,很是刻意的“咳”了一聲。
擡頭瞥他一眼,看見他那得意的表情,周松沒理他,提着背簍往身上一背,動作微頓了下,甩了甩右手。
沈清竹注意到了他的動作,目光一頓,回想起方才耳邊的那聲悶哼。
周松轉頭看了眼那邊還在吵吵嚷嚷捆那賊人的場面,道:“沒什麽事我們便先走吧,此處太亂,等下官府過來拿人可能還要問話,耽擱時間。”
“等等。”沈清竹看他轉身便要走,開口叫住他,“你右手可是傷着了?”
周松沒想到竟是被他看出來,下意識将右手往身後收了收。
方才接住人,他下意識用手撐了下地,手腕處被抻了下,他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沒想到會被看出來。
“啥?松哥你受傷了?!”本來站着看好戲的林二柱一驚。
“周小子你傷着了咋也不說呢?”吳蘭淑也很是意外,她方才看對方神情平靜,當真信了他無事。
被他們這般湊過來關懷,周松有點不适應,“沒事,小傷,養兩天便好。”
沈清竹沒管他的這般說辭,“去醫館看看吧。”
周松平日裏上山下地的少不得有受傷的時候,他自己便能處理,也不當回事,“不用,我……”
“周松。”沈清竹喚了他一聲。
驟然被他這般嚴肅的叫名字,周松下意識便不敢說話了,抿着唇,有些無措的看他。
沈清竹緩和下語氣,“你是為了幫我才傷了手,若不去看看大夫,我過意不去。”
被他方才那般一叫,周松哪裏還敢說什麽,老老實實的點頭,“好。”
本來在一旁十分擔憂的林二柱跟着松了口氣,心下又忍不住感嘆,總算有人能拿捏他松哥了。
一行人去了醫館,周松将手伸出來的時候大家皆吸了口涼氣。
耽擱了這麽會兒功夫,他的右手手腕已經紅腫了起來,看着就疼,本人卻還面不改色的。
已有些年歲的老大夫握着他的手腕檢查了一番,在腫脹處輕輕捏了捏,看人皺眉便收回手,“骨頭沒事,拉傷了手筋,傷的倒也不算重,但這傷筋動骨的,最好也将養個十天半月,這段時間不要提重物,多揉幾次藥油。”
聽大夫說沒傷到骨頭,幾人皆是放了心。
吳蘭淑随藥童前去拿了藥油,結了錢,回來後大夫先幫着揉了一次,将上面的淤腫揉開。
周松能忍,全程微閉着眼一言不發,但他也是個尋常人,能感覺到疼,額頭上出了一層汗。
沈清竹見了,從袖中掏出帕子,頓了下,遞給了林二柱。
林二柱會意,道了謝,給他松哥擦了擦頭上的汗。
周松聞到了蘭花香,睜開眼,見是林二柱在幫他,又将眼閉上了,盡管知道他所想不合禮數,心裏還是有點失望。
感覺到自己被嫌棄的林二柱無言,擦完汗之後眼睛一轉,直接将手帕塞到他松哥手裏,轉頭道:“沾了臭汗,讓他拿回去洗洗再還給沈小郎吧。”
沈清竹并不怎麽在意一條帕子,随口應了一句。
周松握着手中柔軟的布料,鼻息間還殘留着淡淡的蘭花香,他抿了抿唇,好似是一個輕淺的弧度。
從醫館出來,天色已是不早,估計等他們趕回村子,天都要黑了。
周松還要去另一條街取他的面粉,他那手這會兒肯定是不能再搬了,林二柱是要随他一道去的,便讓沈清竹他們先走。
人家再怎麽說也是為了救他而傷,現下耽擱了時間他們先走了把人家丢下算是怎麽回事。
所以到最後,大家便一道去了。
待他們到了城門口停車的位置,其他村人早已經等着了,得知周松受了傷,又是一番噓寒問暖。
回程路上,駕車的變成了林二柱,周松捧着手腕坐在旁邊。
吳蘭淑這次沒有駕着馬車先離開,而是緩了速度與他們的牛車結伴而行,路上彼此也算有個照應。
沈清竹偶爾會掀開後方車窗布簾,看一眼跟着的牛車,總覺着對方因他受了傷,心中過意不去,便有了顧着他的責任。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黃歷是不宜出門,意外接連不斷,半道上,那頭老黃牛突然“哞”了一聲便不走了。
林二柱“啧”了聲跳下車去,先查看了老黃牛,腿腳上看了一遍,沒有受傷,蹄子裏也沒卡石子木刺什麽的。
他查看的時候大家都下了車,周松蹲在輪子那裏檢查了一番,招手道:“輪軸壞了。”
“啊?”林二柱走過來,探身進車板下,從裏側看了看,“能修,但是估計得好一會兒呢。”
現下天色已是有些暗淡了,修完了肯定得天黑,夜路可不太好走。
坐在他們車上那姑娘可能有些怕黑,這會兒挨着她娘親小聲的問他們怎麽辦。
注意到他們車停了下來,沈清竹也讓吳蘭淑停了車,兩人一道走過來,“怎的了?”
林二柱踢踢車輪,“壞了,得修。”
沈清竹了然,他看了眼天色,道:“不如周松你跟兩位女眷先坐我們的馬車走?”
林二柱跟那中年漢子都沒意見,他們仨兩個女人家,一個受了傷,理當優先。
周松猶豫了下,搖頭,“你們帶兩個女眷走吧,牛車是我借的,我得等着好好的給人送回去,再者說,那馬兒應當也拉不動這麽些人,能少一個是一個。”
如此倒也有理,這匹馬算不上什麽良駒,馬兒吃力或許會不願意走,最好的法子,便是女眷們先回去。
沈清竹看了看周松傷着的手腕,垂眸思索了一番,擡眼道:“那我随你們一道吧,吳嬸帶她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