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下了一整夜的雪,終于是在天亮之前停了,推開門,外面一片銀裝素裹。
看天色應該是不會下了,周松将院子裏跟門口的雪都清理了一遍,免得出來進去的不好走。
回去時沈清竹已經從屋裏出來了,昨夜睡的不錯,精神頭看着很好,看見他,彎着眼睛叫了聲夫君。
周松霎時間有些恍惚,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對方時的情景。
他們之間也是這般隔着一段距離,對方看着病弱,眼神卻淩厲萬分,一下就刺到了他的心裏去。
那個時候,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能将這個人娶回家。
現今他身體好了許多,人也胖了點,眉眼彎彎的,看着很是柔軟。
周松注視着他,覺着自己的心也跟着軟成了一灘水,止不住的便想對他再好一些,讓他永遠都是這般的模樣。
冷硬的臉上露出笑意,他應了一聲,朝坤澤走過去。
“想吃點什麽?”周松将拿着的鐵鍬靠在牆邊,拍了拍衣擺上沾到的雪花。
沈清竹側頭想了想,“熱湯面吧,暖和。”
“成。”周松點頭,轉身要去竈房。
“夫君。”沈清竹喚住他。
“怎的了?”周松疑惑的回過身。
沈清竹上前,伸手搭住他的手臂,“吃過飯,我們去看看爹娘吧。”
周松微愣,想起他們成婚後确實還未去與爹娘說一說,倒是他的疏忽,不過昨日剛下過雪,積雪未化,路怕是不好走。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沈清竹道:“明日便是除夕了,總要與他們道一聲年好。”
聽見此言,周松又愣了愣,而後,柔和了神色,“好。”
沈清竹笑了笑,打算去收拾些祭拜要用的供品。
周松卻不知想起了什麽,出口叫他,“清竹。”
沈清竹轉頭看過來,眼中還帶着未散的笑意,“嗯?”
周松嘴張了張,話卻是說不出口了,最終也只是抿抿唇,道:“你想吃雞蛋面還是肉絲面?”
“雞蛋吧,早上清淡一些。”
周松點頭,“好。”
他看着對方進了屋,淺淺的嘆了口氣,其實他是想問問岳父岳母,問問可有牌位,他也想祭拜一番。
可自相識以來,坤澤便少有提起他們之時,或許其中,有諸多苦痛的隐情,否則他一個大少爺,不會到這麽個小村子定居。
周松怕問了,惹對方徒增難過,也便不敢問了。
用過了早晌飯,兩人提着裝了供品的籃子出了門。
路上時不時的便能遇上在門前掃雪的村人,有些孩童團了雪球在打雪仗,笑鬧聲傳出了老遠,還有大人吆喝他們慢些別摔了。
一路到了山腳,周松牽過沈清竹的手,走在他的前面給他開路。
山路上積雪未化,亦無人清理,他踩上去有輕微的“咯吱”聲,留下了一串腳印。
沈清竹玩心起,便踩着他的腳印,一步一步的跟着對方走。
周松回頭看他,微揚了揚唇角,這是他第一次,走這條路的時候覺得心情很放松,好像不是去祭拜,而是看望久不見面的父母。
他緊了緊手,留意着不讓人摔倒,拉着對方緩步前行。
少有村人在這個時候上山祭拜的,一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放眼望去,皆是籠罩在一片雪色中的山景,寂靜又動人。
再往上走,逐漸開始出現墳冢,一個又一個的落在那裏,每一個都是長眠于此的人。
沈清竹的神情有些恍惚,心道,離京匆忙,甚至都未能好好給爹娘收斂屍骨,他們的後事都是溫大人幫着操持的。
周松回頭看見他恍惚的神情,還當他是害怕,放開牽着他的手,攬上他的肩膀,“別怕,我在呢。”
因他的觸碰回過神,沈清竹擡眼,揚唇笑了笑,未曾解釋,“嗯。”
周松帶着他一路到了爹娘的墳冢前,将籃子放在地上,伸手撫去碑上的落雪,手臂被人輕挽住,他回頭,對上坤澤帶着安撫的眼神,他輕搖搖頭,“我沒事的。”
他早已不是曾經那個無法面對雙親離去的孩子,況且,如今有對方陪伴他,心境也已不同以往。
見他神色确實還平靜,沈清竹笑了笑,蹲下身去拿籃子裏的祭品與香燭紙錢。
周松也跟着蹲下,簡單收拾了墓前的積雪,騰了地方擺祭品燒紙錢。
沈清竹與他一起将祭品一一擺放過去,吹燃了火折,點上香燭,恭敬的擺在墓前,而後一撩衣擺,準備跪下去。
周松伸手将他攔住,在對方疑惑的視線中,拿過蓋籃子的布巾鋪在他面前,“地上濕冷,小心着涼。”
看見他自己毫不在意的直接跪在地上,沈清竹微揚了眉梢,倒沒有說什麽,乖乖的跪在對方給他鋪好的布巾上,随人一起拿了紙錢在燭火上點燃,放在墓碑前。
“爹,娘,我成親了,這是我的夫郎,他叫沈清竹,是個坤澤……”周松一邊燒紙錢,一邊說話,“他是個很好的人,兒子……很歡喜他。”
當着沈清竹的面說這些,他有點不好意思,視線沒敢往他那邊落,只盯着燃燒的紙錢看。
沈清竹倒是毫不避諱的側頭看着他,眼裏帶着笑意。
周松感覺到他的視線,耳根泛紅,穩了穩心跳,繼續道:“家裏的房子翻新了,還養了雞,買了牛,以後我們兩個,會好好的過日子……”
他燒掉手中最後的紙錢,擡眼看着雙親的墓碑,“你們泉下有知,可以安心了。”
娘親直到臨終前都還在憂心他自己該如何過日子,擔心他寂寞,孤獨,是他不孝,這麽多年都沒能讓人安心。
幸好,現如今,他總算有了能伴其左右的人。
一直注視着他的沈清竹待他話音落下,也轉頭開口道:“爹,娘,我是沈清竹,今日來向兩位問安了。”
說完,又側頭看向周松,神色溫和,“你們的兒子,也是個很好的人,能與他成親,是我的幸事。”
周松眼睫微顫,心口熱熱的,忍不住伸出手去将他的手握住。
沈清竹垂眸看了眼,沒有掙開,反将他的手也握住,轉頭面向墓碑繼續道:“我與他會彼此相伴,互相扶持,還請你們放心。”
話畢,他彎身叩首。
周松亦跟着拜了下去。
直起身,兩人相視而笑。
地上寒涼,周松牽着坤澤的手,扶着人一并站起來,捏一捏他的指尖,“清竹,多謝你能陪我來看爹娘。”
“何須言謝,”沈清竹晃了晃手,“你可是我的夫君啊。”
“嗯。”周松眉目溫和的輕應了一聲,将他的掌心貼在自己的臉側,輕蹭了蹭,心中感覺被填的滿滿當當的,“明日便是除夕
了,錢嬸之前與我說過,年飯去他們家一起吃,你覺得如何?”
父母去世這麽些年,他基本每年都是同他們一起吃的年飯,按理說今年他有了自己的小家,該是要同夫郎一起過的。
但錢嬸覺得成親第一年,該是要熱鬧熱鬧的,而且過年嘛,本來就是要團圓。
沈清竹自是應了,“可以啊,屆時将吳嬸也叫上可好?”
“那是自然。”周松點頭,他們兩家一同過年,怎能少了吳嬸,“我們等下回去便去一趟,與她說。”
“好。”沈清竹彎了眼睛,又道:“不如今日晌午便在她那裏吃飯吧,想嘗吳嬸的手藝了。”
周松哪有不應的,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布巾放進空掉的籃子裏,提着直起身道:“那我們便走吧。”
沈清竹看看兩座墓碑,“不再與爹娘說說話?”
周松跟着看過去,輕搖了搖頭,“不了,他們知道我過的好,便會安心了。”
他拉着坤澤的手,走向來時路,又道:“做父母的,大多是這點念想,所以我們将日子過好,幸福快樂一輩子,就是他們最想看到的。”
沈清竹微愣,擡眼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忽而笑了笑,“嗯,你說的有理。”
兩人相攜下了山,半道上時周松詢問要不要回家拿些東西再上門,臨近過年,總不好空手去。
沈清竹搖頭說不用,就當今日是尋常串門,初二那日還得正經走一趟,屆時多備些便是。
如此,他們便直接往吳蘭淑那裏去了,這次對方門前幹幹淨淨的,想來晨起時出來鏟過雪了。
他們突然上門,吳蘭淑自是喜的不行,連忙将人迎進點了爐子的堂屋,忙活着去給他們泡茶喝。
山上走這一趟,沈清竹便是穿的厚實也覺着有些冷了,用手背貼了貼臉在爐子邊坐下,還好漢子一只牽着他,對方火力大,手倒是不怎麽冷。
周松也伸手捂了捂他冰涼的臉頰,皺眉道:“還是不應該在這種天上山。”
裹得再嚴,臉總是要露在外面的。
沈清竹笑着搖頭,“沒事。”
湊近仔細看了看,沒有凍傷的跡象,周松放下心,“回去擦些脂膏,預防凍了。”
“好,聽你的。”沈清竹也沒跟他犟。
吳蘭淑端着泡好的茶回到堂屋,給他們二人都倒上,“這般大冷的天,你們是去了哪裏?”
沈清竹喝了口茶,笑道:“去祭拜了爹娘。”
吳蘭淑微愣了愣,方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爹娘是周松的爹娘,心間略有些感嘆,“也是,馬上要過年了,該去看看。”
話畢,她張了張嘴,卻終究是沒再說什麽。
沈清竹放下手中杯盞,道:“晌午我們在這裏吃飯,許久沒嘗嬸子的手藝了,可要給我們做些好菜。”
聽見他們要留下吃飯,吳蘭淑立刻便眉開眼笑了,說着時辰已是不早,當下便起身打算去竈房準備。
沈清竹并未攔她,目送她出門,轉頭看向身側漢子,道:“你可想去拜拜我爹娘?”
正低頭喝水的周松一愣,擡眼看過去,坤澤正注視着他,神色溫和。
他下意識咽了口中的茶水,點點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