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當天李星漠幾乎是沒有知覺地,胡亂穿好衣服沖出公司回家。

大約又過一個星期。

紀铠到他家裏來找他談接下來的工作。

幾個通告過一遍,策劃臺本發一發,末了紀铠點點頭:

“精神狀态還可以,最近那選秀節目的風波剛剛過,你正好歇一歇,別鬧什麽幺蛾子,別往面兒上冒,安心準備明年上半年的巡演。”

“知道嗎。”紀大經紀人一臉公事公辦。

李星漠低眉順眼:“好的,铠哥。”

紀铠眼神四處看就是沒看這邊,也沒答應一句,臉上不鹹不淡。

李星漠就接着說:“铠哥,謝謝你。”

紀铠眼睛收回來掃他一眼,還是沒搭腔。李星漠繼續:

“我跟那節目幾個學員打聽,是這樣,幹脆退賽是爽,但他們背後公司要是不點頭,這事兒也成不了。”

嗯哼,紀铠指指他:“消息挺靈通啊。”

原來那些公司都是紀铠在活動。

他在節目組的會議室撂挑子,但其實并沒有撒手不管。

這句謝謝說完,李星漠反而不太好說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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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待他盡心盡力,不争氣的是他。

當着陷害自己的人的面,他沒能表現出一分強硬,後面在公司又被看到那樣子。

千言萬語,他低聲說:“對不起铠哥。”

紀铠還是沒吭氣。

隔好一會兒,李星漠聽見他說:“我還記得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那會兒啊,有時也愛發呆,好像一肚子心事,但是大多數時候還是挺陽光一小孩兒。我這話你明白嗎?”

剛認識的時候,李星漠想一想,卻有點想不太起來那會兒自己是什麽樣。

那會兒剛剛考到京城,新學校新老師新環境,又是夢寐以求的學府,能有什麽心事?又簽到多少音樂人削尖腦袋也進不來的廿肆風。

哦,大約是在苦惱,喜歡經年的偶像是不是在追他,他又要不要答應?也就那麽一點點心事。

想想也是挺可笑。

李星漠臉上笑起來,卻總免不了帶一些落寞傷感,打趣着說:“铠哥你才多大,怎麽就開始懷念往昔呢。”

紀铠傾身,手肘墊在腿上,是一個推心置腹的交談架勢:

“你自己心裏要有數,指望不上的你就別指望。你要是能指望得上他,我這話放這兒,星漠,他心裏但凡有你,那不可能死偏徐寫易,也不可能讓我看見,你,”他直盯着,“你一個手指頭尖他都不能讓我看見。”

這話說得李星漠臉上越來越挂不住。

因為事實上,那天窗臺上裴途發現紀铠以後不僅大大方方讓看,還、還……李星漠低着眼睛點點頭。

“行。”

話說得差不多紀铠站起來告辭。

臨走前又說:“兩件兒,一,好好琢磨版權,我這邊兒也幫你想辦法。”

李星漠答應下來,要想脫離裴途,這件事一定要解決。

“第二,”紀铠言簡意赅,“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打倒美帝揚眉吐氣。”

還記着仇呢這是,兩個人在門口走廊對視,終于找回一點兒從前插科打诨的融洽氣氛,一齊笑起來。李星漠送人出去,說铠哥你放心,我心裏有數,紀铠說行,那你好好休息。

門關上。

紀铠下地下車庫取車。

要說不說,有點迷路。

正在他轉悠的時候,一輛車緩緩過來,往他旁邊一停,看見車紀铠就認出車主,這是裴途的車。

車窗下來,裴途探出腦袋:“聊聊?”

紀铠雙手插兜無動于衷:“你離我遠點兒。”

“不能吧,”裴途表情誇張,“你紀大公子什麽沒見過。”

什麽沒見過?

這話語焉不詳,但該聽懂的人都聽得懂。

要說那也是,紀铠什麽沒見過,再勁爆人再多他也見過。

但他沒見過李星漠屈辱成那個樣子。

應該是無意間看到他站在窗戶後面所以提出異議,暫停或者挪地方,但明顯被粗暴駁回,被堵着那樣。那是紀铠第一次見李星漠哭,隔着兩扇窗戶一小座樓間小花園其實是看不清的,但紀铠很肯定,李星漠當時臉上濕的,是在哭。

哭着抗拒,但是裴途沒搭理。

裴途又催他上車:“來吧,紀總,您跟這杵着一會兒再引來狗仔。”

廿肆風紀铠,那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紀铠四周看看,繞過去打開副駕駛的門。

裴途遞來一根煙,紀铠沒說什麽接過來。

小半根抽完,裴途猛吸一口:“沒什麽要說的?”

紀铠嗤笑一聲:“說什麽?在公司亂搞的又不是我。”

“哎,”裴途作小伏低扮委屈,“你最近挺不待見我啊?”

“是你,”紀铠收他的煙但是好像并不買他的賬,“是你不說人話,不辦人事兒。我說啊,咱十幾年的交情,你把我叫上來幹嘛來了你有話直說。包括你在公司那麽樣兒,你惡心誰呢。”

裴途幹脆道歉:“對不住,兄弟一時沒過腦子,沖動了,給你道歉。”

紀铠心說你給我道歉,你最應該道歉的你不去道歉,你給我道哪門子的歉。

他不說話,裴途繼續說:“嗐,你別笑話兄弟,實話跟你說,說到底還是徐寫易的事兒,我知道我辦得不好,心裏一直不上不下,總覺得有些厚此薄彼——”

紀铠叼着煙哼一聲:“老裴,你對‘有些’誤解挺大吧。”

裴途斜一眼:“怎麽說。”

紀铠說他豈止是有些,屁股簡直歪天邊兒去了,裴途嗯一聲,紀铠見狀也沒多說。

沒說:裴途,你出場就是人徐寫易那邊兒的人,星漠當時看見你跟着徐寫易進屋,我估計他一頭撞死的心都有。

然後就是不問青紅皂白,直接下結論說徐寫易不可能目的不純,你自己摸着良心問問自己,這話說出去誰信,他說他目的很純,誰能信!偏偏你裴途信誓旦旦說相信。

之後就是紀铠自己逼着裴途問,利弊給擺桌上,警告別歪屁股。

裴途,兄弟還不夠給你面子?

你說說看,我給你臉,你自己要沒要。

你不僅自己不要臉,昧着良心站在徐寫易一邊,你還連李星漠的臉你都一起給扔了。

那麽多人,你怎麽狠得下心,徐寫易出發點是好的,那就是星漠生活作風有問題呗。

星漠生活作風,除了你還有什麽問題。

紀铠瞥一眼這個多年好友,看見他一面深思一面颔首,心說你別閉眼睛裝瞎,當時節目組那個情形你說說看,幾邊話事人都是誰,節目方導演肯定沒道理給星漠撐腰,你說說看,星漠當時不指望我,他指望誰,他還能指望你嗎裴途?

不能。

你倆誰也別指望誰,星漠你就讓他指望我吧。

但這話,不能這麽說。

紀铠不想點撥人,那是佛祖的活兒。

他手上煙按滅,很正經地問:“老裴,那天你玩兒那麽狠,我問你,你是不是專門要給我看。”

是故意的吧。

這話問到臉上,裴途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紀铠索性攤得更開:“你是不是覺着我跟星漠走得近?”裴途面色一變,紀铠就笑,“跟兄弟這兒宣誓主權呢?”

說實話,裴途沉沉地想,有這個成分。

窗戶前面兩人正情熱,他忽然感覺不知道什麽原因,身下的人猝然間開始拼命掙紮,掙紮要推開他?他把着手臂裏的長腿把人往自己身上按,就是那時他看見李星漠的表情。

那是一種極度驚恐極度抵觸的表情,裴途當即皺起眉,什麽意思,難道跟自己作暧讓李星漠那麽反感?看也不願意看自己?他鑿得很靠裏面,同時無意識地順着李星漠的目光往外看一眼。

看的那一眼他也定住,紀铠。

當時李星漠說要去沙發上或者什麽,求他離開窗戶,裴途沒答應。裴途自問不是不疼人,而是他想起一件事兒。紀铠在選秀節目會議室放狠話,那個場景,那個李星漠追出去的場景,好像乳燕投林,那副沒了紀铠就無依無靠的樣子,全聽紀铠的樣子。

而在他面前,李星漠就要推開他。

太煩了,為什麽最近一旦跟李星漠沾邊的事,都忽然變得這麽複雜?裴途實在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這邊紀铠跟他聊:“那你也知道我倆不能真有事,所以你在不痛快什麽啊老裴?是覺得什麽,星漠過于依賴我嗎?”

依賴?對,裴途沉成一片的腦子被點亮,是的,有一點,他點點頭。

這裏頭的關系,紀铠是他請來給李星漠的經濟人,李星漠是他托付給紀铠的藝人,無論處成什麽樣,三個人的關系裏他才應該是中心才應該是主宰,可是現在,李星漠未免太依賴紀铠。

紀铠眼睛一閃:“我跟你說,你知道我為什麽沒走開麽?為什麽陪你倆瘋麽?”

“為什麽?”裴途也确實很想知道。

“免費的片子我幹嘛不看?別說,星漠平時看着挺冷淡一人,那事挺帶勁,哭的那個樣子,改天借我——”

“紀铠。”

裴途皺着眉打斷,偏頭卻看見他笑得戲谑:“老裴,怎麽說,吃了吐?不是你讓我看的嗎,讓別人看是什麽意思?你想想老陸他們怎麽玩的,幾對兒出去過周末,夜裏那誰跟誰鑽一個被窩那,嗐,誰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

當然不是,裴途沒說話,眉頭死緊。

窗臺上冬日的陽光很足,照在青年臉上,有種奇異的脆弱的美感,就是讓人想搗碎的那種美,他越說別,不要這樣,不要在這裏,裴途越想就這樣就在這裏,最好就這樣把人弄熟弄透,最好全公司全世界都能知道。

但是,絕沒有分享的意思,不可能。

紀铠眼睛高深莫測:“你不會心裏真有他吧老裴。”

裴途心裏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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