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李星漠養傷養得順順當當。
複查的時候醫生連聲說好,縫線周邊幹幹淨淨,一點紅腫發炎沒有,傷口長得特別好。當然還得接着養,傷筋動骨一百天。
幸虧最近為着給《請給我一支麥克風》讓道,紀铠沒給李星漠接別的通告。
原意是好好錄節目,現在可好,一邊準備節目一邊養傷,上節目只要暫時去掉石膏板就行,其餘時間就戴着在家養傷。
李星漠覺得也好吧,幸好是左手,平常生活洗臉刷牙吃飯上廁所都沒問題,李星漠準備音綜的和稍後演唱會的歌那也不用手,都挺好。
唯一不好的是吃的問題。
別的日常活動不影響,做飯可是沒辦法用一只手完成,再加上裴途不知道犯什麽毛病一定要學做飯,做兩頓以後發現不行,人的天賦是老天爺注定,老天爺定好的裴老師進不了廚房,做出來總是奇奇怪怪,不是糊了就是鹹了淡了,總之不能吃。
當然裴途是個疼人的,不可能讓李星漠一個病號吃黑暗料理,就着手給安排飯。
這人吧,哪裏跌倒哪裏爬起來,裴途就屬于哪裏跌倒哪裏蓋高樓。
他給李星漠訂餐,補償性地給訂得特別多還特別貴,還特別病號餐。
冬蟲夏草炖乳鴿,鲫魚炖豆腐,大骨炖枸杞,田七蒸雞,花膠炖魚膠,等等等等,每天大補。這天李星漠沖着面前某星級酒店的外賣盒子嘆氣:
“以形補形?”
盒子裏盛的黃豆炖豬蹄,看着實在是膩得不行了。
李星漠堅定地和裴途說:“晚上別訂了,我訂好了,咱倆出去吃吧。”不然過兩天錄節目臉上都得冒油。
裴途不信:“你訂好了?”
“嗯,真的,”李星漠特別真誠,“一家私房菜,符合您的規格放心吧。”
他說一家名字,裴途一聽确實還可以,但是一家素食館子,李星漠哀求:“行行好吧,讓我吃兩頓清淡的吧,行嗎。”
裴途答應下來。
兩個人出來吃飯這天李星漠特別百依百順,裴途要跟他一輛車他聽話鑽進副駕,裴途要跟他牽手他二話不說手遞過去,裴途要親他他舌頭伸出來,裴途樂得不行,回去路上,裴途說要走幾步,他一樣沒拒絕,兩個人牽着手從小區門口回到家。
進家以後裴途嘆氣:“今天怎麽這麽乖?”
李星漠哼唧一聲,黏黏糊糊地說:“裴哥,過兩天就該嘉賓幫唱環節,”按照節目進程還有兩期,“我想……”
裴途矜持起來,是要自己出馬呗?
誰知道李星漠眨巴着大眼睛:“我想請我一個朋友來,叫路貝陽。”
?
路貝陽?他嗎的不是那個三天兩頭發信息獻殷勤的麽?那個開健身房的小開。
整天在朋友圈發一些健身照片,搔首弄姿,那露的,擱十年前都得套個流氓罪進橘子。
美其名曰健身,實際上裴途都懷疑是不是只對李星漠可見。
“非得他不可嗎。”裴途有點咬牙切齒。
“嗯,”李星漠可能覺得有得聊,繼續做工作,“小路在正經學音樂了,考上華音的成人班,不會拖後腿的,來節目也是個機會。”
拖後腿,小路?裴途想給這個批的腿直接卸了。
可是李星漠堅持,裴途也沒辦法只能捏着鼻子同意。
再可是,退一步越想越氣,忍一時也沒風平浪靜,等輪到這期,所有助演嘉賓進棚開錄,裴途在監視器裏看李星漠站在臺子上面特別深情,沖一旁那個什麽小街小路的笑得那叫一個燦爛,裴途又不淡定了。
正好歌詞一句你從遠方來到我身旁,差點沒給裴途腦梗唱出來。
一旁監制和樂隊老師還有別的嘉賓都在星星眼,說好啊好啊唱得好好啊,星漠好會唱和聲哦,和小路好配哦。
裴途聽着,胃裏酸水兒竄進五髒六腑然後直接呲上天。
你們這群見異思遷的花心大蘿蔔,之前賽前聚會的時候是怎麽說星漠和我的?
也說什麽天造地設天作之合,怎麽這詞兒爛大街是吧?擱誰身上都能用是吧?
本以為這就足夠折磨人,沒想到等唱完下來裴途只有更酸。
《麥克風》是什麽規格,頂級的制作團隊、頂級的樂隊,編曲的幾個老師裴途在裏頭都不算資歷最高的,大拿嘉賓前輩也比比皆是,裴途就看見,李星漠跟奶孩子似的帶着那個大街小路的到處打招呼。
那個架勢和神态裴途都能想見李星漠在說什麽:這是我朋友,華音的,特別努力有天分,來給XX哥XX姐姐打個招呼。
李星漠套近乎不是那種油膩的套近乎,他溫和從容沒有過分熱絡,不會惹人生厭,回護關懷身邊人的那個樣子,那個樣子……
就讓裴途想起來從前他是怎麽帶李星漠的。
不,沒有。
裴途抹把臉,惹得他助理大呼小叫說哥你注意看着點妝,一會兒還要入鏡的張羅招呼化妝師過來補妝。
裴途任他們動作,心裏面想起自己當初沒這麽親力親為,這些牽線搭橋、見面認人的活兒都是紀铠領的李星漠。
可是機會都是他給李星漠争取的啊,這麽一想又心裏不平衡得很,裴途又看見那個肌肉男特別油乎地跟李星漠說話,說謝謝李哥,李星漠說不用叫哥。
“好,謝謝你啊星漠。”
路貝陽挑一個特別親昵的稱呼,李星漠稍微怔一怔,也沒一定不允許,只說不用謝,路貝陽就說以後方便的話想多請教請教,李星漠也沒拒絕,兩個人又開始聊一些音樂方面的話題。
裴途不遠不近都聽見了,一五一十原原本本。
為什麽?最近李星漠看他一眼那麽難,為什麽對別人卻有這麽多的耐心和好臉?
答應好好的唱自己的作品也不唱,就家裏裝得乖,一到節目組一口一個裴老師,态度恭敬無比,實際已經很久沒來請教過歌唱方面的問題,鏡頭裏更是恨不得躲得十萬八千裏。
說到底這個節目是誰給李星漠談來的。
腦子一偏,不知道哪根筋一搭,裴途惡向膽邊生,跟一邊監制提議:
“下期定個主題吧,變變花樣。”
節目進行到中半段确實有點疲軟,再精良的制作觀衆也是會疲勞的。
監制眼睛一亮,問裴老師覺得先弄個什麽主題比較好。
不遠處李星漠對着別人露出帶笑的眼睛,裴途凝視片刻,張嘴:“搖滾。”
李星漠性格內斂,擅長長線條的、東方底蘊的抒情,搖滾方面不太行。
監制覺得是個爆點,立刻跟各位嘉賓商量去了。
裴途心想,殺一殺吧。
殺一殺李星漠的風頭和習氣,近幾期他雖說不是每一期都第一但是成績都在前列,飄的,什麽東西往節目裏領,得滑鐵盧一下子。
要是名次不好甚至瀕臨淘汰,裴途一面懷念着剛入行的青澀的李星漠,一面心想或許那樣的話李星漠就會放大招,就肯唱他的作品,就會來找他請教,找他幫忙,就像……
就像以前一樣。
……
真正到搖滾這期的錄制,裴途又生出那麽點兒忐忑。
這期李星漠抽簽比較遜,抽到最後一個上場,他前面那一個個裴途真的服了,平時沒看出來,沒想到大家都有兩把刷子。
齊茉莉不用說,搖滾是老本行,上來第一個場子就熱得不行,他那幫樂隊兄弟齊齊助陣,舞臺相當炸裂。
這就算了,後面老孟他們竟然選曲、改編、演唱都很不錯,一個比一個炸場子。
越看裴途越後悔,他想讓李星漠排名往後稍稍,想讓李星漠有點危機感,想讓李星漠向他求助,但沒想讓李星漠真的淘汰啊!!怎麽回事兒啊,怎麽一個一個都在這期憋大招啊?!
等到李星漠上去,這期他的編曲沒找裴途,也是裴途不給他機會找,他就找的組裏另一個老師,裴途也就不知道他選的什麽歌,李星漠在臺上站定,裴途已經懊惱得恨不得當場叫停。
不能叫停,不可能也來不及,李星漠手往立麥上一搭,右手全是各種金屬戒指,左手一只黑色皮手套,連着黑紗長袖擋住手腕,音樂前奏響起。
“月亮升在玫瑰花裏——
“玫瑰開在雪地裏——
“雪地裏有雙眼睛——
“不要看我的眼睛——
“啊——
強力的鼓點接低音貝斯,由低到高由緩到疾由暗昧到高昂,裴途眼睛釘在舞臺上,一眨不眨移不開。
他沒見過這樣的李星漠。
外放的,憤怒的,狂亂的,摟着麥嘶吼的。
主歌時用的是聲道沒完全閉合的氣聲,魅惑又性感,情緒積累到一個點,副歌高亢的音符和暴烈的節奏一起迸發,實實在在的胸腔音擡到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又富含力量又有空間感。
最後鼻音哼鳴轉低,場中聽衆都跟着歌曲的情緒,聽到這裏幾乎都在屏息。
緊接着……
緊接着裴途更加後悔自己的決定,你他嗎提什麽搖滾你愛提,舞臺上李星漠抽開脖子上的細長條黑領帶系到眼睛上,胡亂在腦後打一個扣然後繼續高歌。他屏蔽全世界在唱這首歌,沉浸在歌裏,并且把聽衆都帶進去。
他的眼睛被遮住,裴途在近景監視器上掃一眼,視線不由分說一下子聚集到他的嘴唇上。
加一點唇膏的、鮮紅的嘴唇,幾乎是貼在麥上吟唱的嘴唇。
“月亮升在玫瑰花裏——
“玫瑰開在雪地裏——
“雪地裏有雙眼睛——
“不要看我的眼睛——
“啊——
唱到最後,推到最高點,李星漠懷裏扣着立麥仰着頭,身體跟着節奏晃動,一下一下,聲音在一個絕佳的高音之後放一點,收尾故意收得不是很幹淨,留的尾音絕妙又出乎預料。
就一個字,妖。
最後一個音符落幕,全場先是寂靜一片,然後現場觀衆和工作人員都不約而同地起立,起立鼓掌。
裴途沒起立,心裏那個後悔。
他本想讓李星漠出醜,沒想到醜沒出着,還出着美。真的美,沒有別的形容詞,李星漠這首搖滾唱的,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