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今年這鬼天氣比往年都要炎熱,明明已經入秋,但熱浪還是半點不消。

公路上的柏油經過長時間的日照變得有些松軟,一輛漆黑锃光的小汽車從路中間駛過,車輪在路面上留下了模糊的痕跡。

烈日下。路邊站着一老一少。

“嘟嘟,爺爺都跟你說了,不是你爸爸...”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委着身子誘哄身旁的小孫子。

看着寶貝孫子眼裏的光随着小汽車離去而黯淡下去,中年人不忍,接着說道:“爺爺不是跟嘟嘟說了嗎?爸爸去市裏辦事去了,要晚上才能回來呢...”

小寶貝擡頭,語氣懷疑,“他...真的晚上就回來了嗎?”

真的會回來嗎?

“當然!爺爺什麽時候騙過嘟嘟?”中年人拍着胸口說道。

小寶貝垂着頭,悶聲回道:“常常...”

“呃...”中年人被堵的一滞。

反駁的話語将到嘴邊,又想起這孩子小時候自己和老婆确實常常用“嘟嘟好好吃飯,吃完飯爸爸就回來”“嘟嘟好好睡覺,睡醒了就能見到爸爸”等等諸如此類的話術來安撫他哭鬧的情緒。

心虛之下,他一時也替自己說不出什麽有理有據辯解的話。

好在嘟嘟還算懂事,在确定剛剛那輛路過的車不是他爸爸的車子後,他很快收起臉上失落的情緒。

嘟嘟牽起爺爺的手,說:“那我們回果園吧,爺爺。”

太陽太大了,爺爺上了年紀,要是陪自己站到路邊曬壞了可不好。

四歲的林嘟嘟如是想到。

“唉唉唉!回去回去。”中年人攥起他的手,滿心滿意的說道:“我們回去等爸爸。”

林嘟嘟點頭,重複一遍,“等爸爸。”

說着,一老一幼便牽着手順着公路下方的土路走了回去。

土路的盡頭是一扇虛掩着的木門,木門邊上立着一塊飽經風吹日曬的木牌,粗糙的木牌上寫着歪歪扭扭的四個大字“林家果園”。

林家果園位于L市城郊的祥和鎮。

這裏依山傍水風景極好。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城裏面的人每逢周末假日總是喜歡拖家帶口的來這裏游玩,久而久之,鎮子上的村民們也就順市場所需在這裏相繼開了些許飯館、魚莊等供人們消遣的地方。

随着這些年國家經濟越來越好,鎮子上的村民們的日子也就越過越好。

祥和鎮上的人家都紛紛蓋起了三層小樓,造型那是一家比一家別致,有些外觀上看上去甚至比城裏的別墅還要豪華。

在這個還算富裕的小鎮上,河堤上的那排子簡陋的磚房就顯得尤為顯眼。

那就是林家。

說起林家可是有些故事的。

早些年間,一個外地來的男人帶着一個六歲大的小男孩來到祥和鎮,在這裏開辦了第一家小飯館。

小飯館連個正經名字也沒有,就叫小飯館。

不怪叫這個名字,飯館的确是小的可憐,店裏滿打滿算也就夠擺下那兩張不知從哪兒淘回來的四方桌和幾條長凳。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村裏人該打聽的都打聽清楚之後,就慢慢收起對這家小飯館和這個外地人的好奇。

飯館主人名叫林德勝,說是打四川那一帶來的,離異,帶了一個孩子,聽說家裏除了他和自己這個兒子之外沒什麽人了。

林德勝的兒子名叫林陽,六歲左右,五官精致,皮膚又白,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本地人。

林陽生的真是比那電視裏的那些小童星還要清俊。

林德勝本人也是,身材修長,面容清俊,更難得的是他還有一手好廚藝,手底下的飯館生意一日比一日強。

可他到底一個單身漢子,一個人當爹又當媽,又還要顧着店裏的生意,委實是有些有心無力。

村裏某些好管閑事的人知道他的困境之後,心思頓時就活躍了起來。

比如周家大嫂。

周家在祥和鎮是大姓,可以說但凡是這個鎮子上的人多多少少都跟他們沾親帶故一些。

到周老爺子這一支,周家共有五個子女,四男一女。

大哥周順文,二哥周順武,三哥周順學,四妹周順珍,五弟周順波。

這個時候,周順文、周順武、還有周順學都已經各自成家。

按照傳統周老爺子和沒結婚的弟妹都跟着老大家過。

周家大嫂為人潑辣,從在家裏做姑娘時候起就不是個好脾氣的。

要不是早年間周老爺子注重教育,硬是把四個兒子都供上了專科。

如今周家老大、老二、老三,一個是老師,一個是警察,還有一個去年剛剛進了農業局。

明眼人一看周家以後就差不了,她才不會嫁給那個三掃把打不出個屁的周順文。

如今嫁是嫁了,周老爺子也就算了,但那兩個小拖油瓶她是真忍不了。

小弟周順波還在讀書,趕一個學生說不過去,那就只得拿小姑子周順珍開刀了。

“喲,又有手藝又會賺錢,長得也白白淨淨,個子又高...”

“這還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要是真嫁過去還不用伺候公婆...”

到底就這麽一個女兒,任周家大嫂說得天花亂墜周老爺子心裏始終都有一杆秤,默不作聲想了半晌後,才慢悠悠的說道:“可他大順珍那麽多...”

那年林德勝35,周順珍才19。

老爺子不太同意,“離過一次婚,還有個兒子...”

“哎呦爹啊,你糊塗啊!離過婚怎麽了?離過婚的男人才最懂得疼人呢!至于他那個兒子嘛……”

周家大嫂話語一頓,想來也是覺得林陽是個大麻煩,但為了盡早把小姑子嫁出去,她還是只能不遺餘力的替林德勝說好話。

僅眼球一轉,周家大嫂就想好了說辭。

她對着周老爺子道:“雖然說後娘不好當,但我看着那林陽是個好的,生的乖巧不說,又懂事,別看人不大點,但已經會在店裏幫着他爸忙裏忙外的了,和咱們鎮子上這些小潑猴兒可不一樣。”

周老爺子強勢慣了,讓他們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去當人後娘,他仍是不太願意。

但又拗不過牙尖嘴利能把死的說成活的的周大嫂,于是便把問題直接抛給了周順珍。

周順珍自小就是屬于那種話少心明白的人。

她心裏清楚大嫂這麽急切的把她嫁出去無非就是顯她礙眼了。

可終身大事哪能這麽随便?

而且周順珍自認也不是這個家裏的累贅。

她媽死的早,她爹一個人把他們五個帶大,哥哥弟弟都在讀書,只有她小學都沒上完就回來幫她爹喂豬煮飯。

即便哥哥們現在各自成家分出去住,她和她爹還有小弟跟着大哥家過,但她大嫂一嫁過來就懷孕了。

然後生了他們周家大孫子周毅後,大嫂坐月子、帶孩子,大哥忙工作,小弟還在上學,地裏的活、家裏的活也都是她幫着她爹操持着。

思來想去,周順珍還是勇敢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大嫂,我不想嫁人。”她說。

這話一出,周家大嫂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難看了起來,陰陽怪氣的小聲罵了她一句,“不識好歹。”然後就抱着兒子出門找人閑聊去了。

然而事情遠沒有結束。

自那日過後,周家大嫂就整天在家裏唉聲嘆氣,一下埋怨家裏人口多,吃米都比別家吃的厲害,一下又埋怨他們房間太少,孩子大了不夠住。

彼時周毅不過七歲,平時都是和周老爺子睡在一起的,家裏哪裏會不夠住

任是長了耳朵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她用來膈應周順珍的話術。

周順珍幾次被羞辱得紅了眼眶,每每想替自己反駁幾句,又會在因顧慮着年邁的老父和敬重大哥而忍下。

好在還有一個人替她出頭。

這個人就是她的小弟周順波。

周順波18歲,只比周順珍小一歲。

就像老話說的那樣,老兒子、大孫子,老爺子的命根子。

整個周家,在周家大嫂沒有生周毅前,老爺子最疼的人就是周順波,從小打到家裏什麽好吃的都是緊着他來。

周順波吃食上不曾被虧過,自然也就生的人高馬大的。

他還在上學不常回家,這次放假回家時不時就能聽見大嫂陰陽怪氣,外加又見姐姐常常背着人抹眼淚,一湊到老爺子身前三言兩句就把事情打聽清楚了。

周順波一聽大嫂張羅的那人大他姐十多歲,還是個離過婚有個兒子的,兒子都和大外甥周毅差不多大了,這可把周順波氣壞了!

當下就去找大嫂理論。

周順波不出頭還好,這一出頭可就徹底壞菜了。

周大嫂正憋足了火找不到人練呢,一看周順波自己湊上來中她下懷,便噼裏啪啦把一肚子牢騷哭哭罵哭哭罵的發洩了出來。

周家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被她指着鼻子罵了一通,周老爺子險些就被她氣死。

周順波這次是莽夫遇上潑婦,打不得,罵不過,一氣之下直接扭頭回了學校。

他倒是一走了之,可憐周順珍和周老爺除了這裏卻無處可去,家裏這一地雞毛他們無論如何都得留下來面對。

小地方的人愛看熱鬧講閑話,這場風波當天就鬧得人盡皆知。

在鎮上小學教書的周順文聽說了以後,一下課,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就騎着自行車往家趕。

見他回來,周順珍不由得松了口氣,一顆心安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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