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依賴性

第13章 依賴性

第二天醒過來,喻年發現自己是整個人壓在祈妄身上的。

很不雅的姿勢,一只腿橫在人家腿上,一只胳膊也壓在祈妄胸上。

再過分一點,他幾乎就是躺在祈妄身上了。

“草……”

喻年立刻鬼鬼祟祟準備從祈妄身上起來。

他是知道自己睡姿豪放的,但沒想到跟人一張床還這樣不收斂。

但他戰戰兢兢起身,又偷偷往祈妄瞄了一眼。

這一眼,他整個人就僵住了。

祈妄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

見喻年看過來,他冷冷地擡起眼,問道,“睡得好嗎?”

喻年麻溜地從祈妄身上滾了下來。

反正也被正主抓着了,他幹脆破罐子破摔,臉皮也厚了。

他抱着被子坐起來,撓了撓臉,“睡得挺好。”

祈妄也坐了起來。

聽到喻年這樣說,他都要給氣笑了,但睡都睡了,他也懶得跟喻年計較,只是警告道,“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扔出去。”

喻年表面老實,實際上等祈妄一轉身,他就做了個鬼臉。

他才不信。

他摸過自己的手機一看,已經八點多了,也差不多該去上班了。

雖然他作為編外服務生,可以十點再去,但是早到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而等他洗漱完出來,祈妄已經買好了早飯放在桌上。

“過來吃吧。”祈妄說,他一邊散打包袋子一邊問,“你是喜歡吃這家的麻圓和燒賣嗎?”

喻年卻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他看出祈妄是去樓下那家沈記早餐買的早點,他一向喜歡吃那家,偶然跟祈妄提過一次,沒想到祈妄還能記得。

他磨磨蹭蹭地走過來,坐了下來,看見面前熱氣騰騰的豆腐腦卻有些呆。

他很久沒有好好跟人一起吃過早餐了。

說來也是沒人信。

他堂堂喻家的小少爺,金尊玉貴地嬌養長大,卻吃頓早飯都沒人陪。

他哥哥姐姐太忙了,就算偶爾回來,那兩人也經常不吃早飯,好不容易坐下來陪他吃個晚餐,中間他姐又會不停接到公司的電話。

以前還有應泉深偶爾來他家留宿,自從應泉深被打包去英國後,大部分時間只有他一個人坐在那張長桌上,吃完早餐就被司機送去學校。

可他分明記得,在他爸媽在家的時候,他們一家人還是經常圍坐在一塊兒吃早飯的。

那時候集團裏有爸媽撐着,哥姐只用負責上課和實習,而他是最得寵的老幺,考砸了都挨不了幾句罵,天塌了也不怕。

一晃眼,離他父母去世居然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

他哥哥姐姐,因為是再組家庭,好歹都還留到了一個家長在身邊,哪怕不常親近,也還有個歸處,只有他是真正的父母雙失。

看喻年不動,祈妄問道,“是不喜歡嗎?”

喻年搖了搖頭。

他拿起勺子,攪了攪面前的豆腐腦,喝了一口。

他突然笑了一下,跟祈妄說,“我爸爸也給我做過豆腐腦,但他做得很難喝,只有我媽捧場,喝了半碗。我跟哥哥姐姐都溜了,一口也不碰。”

祈妄手一頓。

他想起聽宋雲椿說過,喻年的父母都去世了。

只有哥哥姐姐撫養他長大。

他望向喻年陡然黯淡的臉,知道他是想起了父母。

但他向來不會安慰人,只能靜靜地看着喻年。

好在喻年也沒要誰安慰,他只是沉默了兩秒,就又變得嬉皮笑臉。

他殷勤地想給祈妄剝茶葉蛋,好為自己昨晚的橫行霸道道歉,但是他沒怎麽做過這種細活,剝得坑坑窪窪。

祈妄簡直沒眼看。

他從喻年手裏接過了那個茶葉蛋,三兩下剝好,又放在了喻年的碗裏。

他的手确實漂亮,即使上面有疤痕,也仍是修長如玉,骨節分明。

喻年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他咬着祈妄剝給他的茶葉蛋,也不知道想起什麽,又傻乎乎地笑起來。

祈妄奇怪地看他,“笑什麽?”

喻年臉頰鼓鼓的,搖了搖頭,沒事。

他只是覺得吧。

祈妄這人,雖然看着冷冷淡淡,但其實還挺…溫柔的。

祈妄身上有種萬不得已的責任感,哪怕心裏煩得要命,也還是會耐着性子解決。

他看見過好幾次,店裏有小孩子嚎啕大哭的時候,祈妄面無表情地遞了一塊糖果上去。

現在也一樣。

明明就很想把他掃地出門,明明習慣了離群索居,不許別人破壞自己的空間。

卻到底還是打開了房門,任由他大搖大擺地霸占了自己的床。

很有意思的一個人,面冷心熱。

比他從前遇到的那些假面人好多了,不僅是學校裏,來他家拜訪的人裏也有不少這樣的,面慈心冷,笑盈盈的面孔下全是幽深的算計。

想到這兒,喻年皺了皺鼻子,覺得有點晦氣,在心裏呸了幾聲,又快快樂樂地吃祈妄給他剝的茶葉蛋了。

.

吃過飯,喻年就跟祈妄一起去餐廳了。

他現在跨上祈妄的摩托車已經很熟練了,抱着祈妄的腰,還有點美滋滋的。

祈妄被他碰得有點癢,不過還能忍,就沒跟他計較。

車開了一半,停在紅綠燈口,喻年四處看看,突然異想天開,問祈妄,“哥,你能不能教我騎摩托啊,我也想學。”

他現在一求人就叫哥,天生的會賣乖讨好。

祈妄想也不想,拒絕了。

“不行。”

喻年大失所望,“為什麽啊?”

祈妄語氣平平,“因為你一看就嬌氣,擦碰一下都能哭半天,我可沒這耐心。”

更何況,喻年要是摔着了,受着點傷,宋雲椿還不得大驚小怪找他算賬。

喻年更蔫了。

他垂頭喪氣的,一腦袋磕在祈妄的背上,悻悻地咕哝,“你真讨厭。”

但他也知道自己确實不算皮糙肉厚,祈妄雖然讨厭,卻也是實話實說,他又只能嘆了一聲,也沒再多糾纏。

.

兩個人一起到了店裏。

今天店裏有點忙,喻年剛一來就被小谷拉走了,讓他迅速去換衣服來幫忙。

喻年一開始雖然只是臨時幫忙來當服務員,但是幹了一陣子,卻覺得也還不錯。

反正他也只上半天,下午就可以去彈鋼琴。

店內常來的客人也知道他就是彈鋼琴的那位小哥,有客人笑着問他,“能不能點曲子啊?”

喻年拿着ipad下單,聞言也笑起來,“不太忙的話就可以。”

他掏出一張小便簽,塞進了客人手裏,“想聽什麽寫在這兒就好了。”

客人挑挑眉,又擡頭望他,問道,“你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嗎,我之前聽過幾次你彈琴,水平很不錯。”

喻年搖了搖頭。

他想,當然不錯了,他鋼琴老師可是赫赫有名的洛書微,妥妥的天才少女。

要不是跟他姐有點私交,人家才不會來指點他。

他笑了笑,“我不是,我鋼琴是跟自己的老師學的,我也還沒上大學呢。”

客人有點意外。

“這麽小?”

他又上下打量了喻年幾眼,試探地問道,“你是來體驗生活嗎,還是勤工儉學?”

喻年猶豫了下。

他看着眼前這個客人,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溫文爾雅,穿着淺灰色的開衫,頭發染成了栗色,很溫和無害的形象。

他最近一個月經常會來這兒喝咖啡。

喻年想了想,還是回答了,“算勤工儉學吧。”

那客人大概也知道自己問的冒犯了,笑了笑,沒再多問。

這天下午,他也一直待在這裏,聽完了喻年彈奏他點的幾支曲子。

最後一支是李斯特的《鐘》,琴聲像泉水一樣跳躍着流淌而出。

喻年今天穿的是黑色的針織衫,手指在琴鍵上白得耀眼,每一個音符都非常準确,速度與力度都控制得非常協調。

而等喻年演奏完了,中間休息的時候,他走過來,輕輕敲了敲旁邊的桌子。

喻年正在讓祈妄給他做一杯冰澳白,聽見旁邊的動靜,回過頭去,又對上了那位笑得眉眼彎彎的客人。

“你好,”那位客人主動道,“我叫章譽。”

“噢……哦。”喻年一臉懵逼,不知道這位客人想要幹嘛,但他下意識回道,“我叫喻年。”

在做咖啡的祈妄手上停了一下,往這人臉上看了一眼。

章譽倒是一無所覺,對喻年又笑了笑,“我可能是有點冒昧了,是這樣的,剛剛你說你彈鋼琴是勤工儉學,我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再接一份工作?”

他說得很誠懇,還從卡包裏拿出來一張名片遞給了喻年。

喻年一愣。

“啊?”

他完全沒想到是這個展開,喻年看了一眼手上的名片,是附近某個公司的軟件開發,聽着倒還挺唬人的。

但是他想不通這人能給他提供什麽工作。

看喻年一臉迷茫,章譽也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也覺得自己像誘騙小孩。

他說,“我有個外甥,最近他的鋼琴老師辭職了,一時半會又沒找到合适的,我姐姐就想先給他找個鋼琴陪練。先試一個月,工資可以商議,不會低于市場的。”

本來他姐也就随口一提,說想找音樂學院的學生,說是來教課,其實主要就是陪伴。他本來打算讓自己朋友幫介紹,沒想到今天恰好看見喻年,覺得很合适。

主要是跟他家那個外甥年齡相仿,又看着乖巧讨喜。

但他也沒有要喻年一定接受這份工作的意思。

他對喻年道,“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受這份工作,如果願意,可以給我打電話,名片上有。你也可以先上一兩節課,覺得沒問題再繼續。你覺得這樣行嗎?”

喻年還有點蒙圈。

真是天降工作。

但他撓了撓臉,狐疑地看了看章譽這張年輕的臉,問道,“請問,你外甥多大啊?”

章譽溫聲回答,“16歲。”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可疑,幹脆翻出手機,給喻年看了眼他手機上的相冊。

“這就是我外甥。”

喻年湊過去看了一眼,只見照片上,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人坐在鋼琴前面,腰板筆直,神色有點冷傲。

而在他身後,站着一個漂亮優雅的長發女人,氣質絕佳,膚白勝雪。

“他後面是我姐姐,”章譽解釋道,“我外甥有點內向,我們也是想找個同齡人跟他一起練練琴,一周來個一兩次就行,也許會更有共同話題。”

喻年摸了摸下巴。

看着好像倒是沒什麽不靠譜,但出于謹慎,他并沒有一口答應。

他收下了那張名片,問道,“我考慮考慮可以嗎,我不太确定我能不能适應給別人當陪練。”

“可以。”章譽也沒再多說,他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我也該走了,你要是考慮好了,就打我電話,名片上有。”

章譽說完,就友好地跟喻年道別,轉身推開大門,離開了。

而在他走後,喻年仍舊糾結地盯了手上的名片好一會兒。

等他在擡頭,卻發現他的現任老板,宋雲椿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坐在了吧臺旁邊,笑眯眯地看着他。

“額……”

喻年默默把名片塞到了身後,心裏一陣心虛。

雖然接個兼職沒什麽,但是當着現任老板的面,總覺得像在預謀跳槽。

可他在這兒幹得還挺開心的,并沒有想離開。

宋雲椿倒沒介意,她端着吧臺上剛給做的水果芭菲,吃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別緊張呀小喻,接個兼職很正常的,你又沒跟我簽賣身契。想去就去嘛,咱們這兒的時間可以調節。”

喻年舒了口氣。

他也坐在了高腳椅上,說道,“我還沒有想好。”

他擺弄着那張名片,“剛剛那人,也沒說上班的時間,具體什麽要求,我也不知道會不會跟我現在上班沖突,再說了……”他猶豫着咬了下唇,“我也不認識這人啊,他說是鋼琴陪練就是啊,也沒個合同也沒個保證,我進去了發現是壞人怎麽辦。”

他還是挺顧惜小命的。

旁邊祈妄一直在聽喻年和宋雲椿的對話,聞言往這邊瞥過來一眼。

“倒還沒蠢到家。”他說。

剛剛那個章譽往這邊一站,他就本能地産生了戒備。

沒辦法,他這二十年遇到的好人不多,凡事都會往壞處想。

喻年氣鼓鼓的,抗議道,“誰蠢了?”

祈妄聳聳肩,雖然沒說話,但是想法已經寫在了臉上。

喻年氣得拿臺上的檸檬砸他,卻被祈妄一擡手接住了。

“多謝,”祈妄說,“正好要用。”

宋雲椿眼看着這兩人鬥嘴,心裏哦豁了一聲。

沒看出來啊,祈妄之前還一副不待見喻年的樣子,現在兩人卻處得挺好。

她又挖了一口冰淇淋,在旁邊插嘴,“其實這個章譽我有印象,他确實是在旁邊公司工作的。”

喻年跟祈妄一起回頭看她。

宋雲椿晃了晃勺子,“他是我們店裏常客了,都來了好幾年了,前幾個月估計有事才沒來吧,所以你們不認得,咱們店內待得久一點的都認識他,不信你們問小谷。”

喻年又唰得去看小谷。

小谷端起了一份意大利面,接話道,“是啊,我還覺得他挺好看的呢,主要是氣質好。他外甥也跟着一起來過,見過幾次。”

喻年若有所思,“這樣啊。”

其實他也覺得那個章譽不像是壞人,雖然壞人不會把壞字寫在臉上,但是章譽的氣質,給人的感覺非常舒服。

怎麽說呢。

有點像他哥。

“那我要不試試?”他有點心動。

雖然他現在工資夠覆蓋他的日常支出了,但誰嫌錢多呢。

都入秋了,他這個臭美精還打算去買點衣服。

宋雲椿糾結地皺了皺眉,不知道該不該給喻年的哥哥姐姐打報告。

她含糊道,“你再想想吧。”

祈妄在旁邊聽着,把手裏的杯子放下,擦了擦手,淡淡道,“你要是去的話,我陪你過去。”

這話一出,連宋雲椿都驚了。

她扭頭看着祈妄,像看見天上下紅雨。

祈妄冷飕飕地瞥了她一眼,“怎麽了?”

他眼神裏透露出未盡之意,不是你讓我照顧喻年的嗎?

宋雲椿也想起來了。

啊對。

怎麽忘了。

祈妄雖然孤僻,但是答應了的事情都會做到。

想到這兒,她頓時又放心了,一臉慈愛地看着喻年,“好呀,有祈妄跟着你,我就放心了。”

喻年沒注意到宋雲椿這點不對勁,他喜出望外地看着祈妄,“真的啊?”

他趴在了祈妄面前的桌子上,眼神亮晶晶的,小狗一樣,就差有根尾巴晃一晃。

祈妄被看得不太适應。

也真是邪門了。

他自認也不算對喻年有格外親近,但這小鬼似乎真的一點不怕他了,還有點依賴他,沒事兒就往他身上貼。

“嗯。”

他應了一聲。

作者有話說:

喻年:就要貼貼(一邊說一邊往祈妄身上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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