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喜歡
第18章 喜歡
喻年一怔,本能地笑了笑,卻又有點耳朵發燙,回去的後半段路上,他一直安靜如雞。
祈妄只以為他是累了,也沒有吵他,但是回了家以後,喻年卻不肯回房間睡覺,還強撐着要給祈妄做長壽面。
他們租的這個房子裏有個小廚房,但是平時他們都在店內吃,要麽就是點外賣,很少會使用。
祈妄靠在門框上,看着喻年笨手笨腳地點火,很懷疑地問他,“你真的會做嗎?”
那當然是……不太會的。
喻年頂多看過他們家廚師做,自己上手可是一次也沒有,但以前他們初中的學校裏假模假樣有過幾次家政課,喻年沒有翹課,跟應泉深一起亂七八糟煮過一次小馄饨,做過幾次曲奇餅幹。
想來應該是差不多的。
在等水開的時候,喻年跟祈妄說,“生日都是要有長壽面的,我爸媽以前還在的時候,都是他們給我煮。”
他說到這裏,眼睛眨了眨。
他不太提起自己家裏,偶爾在店內跟別人聊起天,說起家人,他總是含糊其辭,嘻嘻哈哈就過去了。
他也沒有跟祈妄說過自己的身世。
可今天大概是因為喝了酒,他思維也變得遲鈍了,情緒卻敏感了許多。
他對祈妄說,“我跟你說過嗎,我爸媽其實已經去世好久了。”
祈妄看了他一眼,即使已經知道,也說,“沒有。”
喻年點了點頭。
他一邊笨拙地往沸水裏下面條,一邊說道,“我十三歲的時候,他們就去世了,那個時候覺得跟天塌了一樣,但是一轉眼,已經這麽多年過來了。”
“我爸媽都是很好的人,工作出色,對家庭也很負責,他們走了之後,家裏就一團糟,不過好在有我哥哥姐姐,他們還是在護着我。”
喻年拿筷子攪和面條,他确實不太會下廚,差點被濺到手。
祈妄看得頻頻皺眉,但是剛剛他要幫忙,喻年卻不讓。
理由是哪有壽星自己做面條的,多沒有儀式感。
他只能在旁邊看着。
好在過了一會兒,面條漸漸煮軟了,喻年把它們都撈了出來,放在冷水裏過了一遍。
他還煎了個有點焦的荷包蛋,往面上一蓋,非常得意地端給祈妄,獻寶一樣說道,“你看。”
你看。
祈妄一手接過了那碗面,一手扶住了喻年。
兩個人移到了祈妄的房間裏。
祈妄拿了兩個碗,分了喻年一些,喻年也不客氣。
吃別人生日的長壽面,也是沾喜氣,但他堅決要祈妄先吃第一口。
“嘗嘗好吃嗎?”喻年趴在桌上,有點困了,打了個哈欠。
祈妄低頭嘗了一口。
煮得不太好。
面條煮久了,都有點糊在一起了,但他面不改色,很快吃完了半碗。
“很好吃。”
他說。
“真的啊?”
喻年半信半疑,自己也吃了一口,才剛吃就臉皺成了一團。
他鹽放多了,好鹹。
可是再看祈妄,已經把碗裏的都吃完了,非常快速利落,筷子都規規矩矩地擺在了一起。
喻年目瞪口呆。
“你可真夠捧場的,”喻年還有點迷糊,“我做這麽難吃……”
祈妄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唇。
放下後,他看了喻年一眼,輕聲說,“不難吃,比你難吃的飯多了去了。而且我也沒得比較,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給我做長壽面。”
喻年呆住了。
他此刻還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腦筋轉到了別的地方。
“啊,你們家不流行吃長壽面啊,”他撓了撓頭,他對祈妄其實一無所知,也不知道祈妄是哪裏人,家裏都有誰,“那你們吃什麽?”
可他很快看見祈妄對他搖了搖頭。
“不是。”
祈妄神色如常,睫毛卻輕輕低垂,刀削斧鑿般的臉上像蒙了一層霧。
“我不知道我長大的地方生日應該吃什麽。”
他頓了頓,擡起頭,聲音平淡無波。
“我是孤兒,沒有家人。”
.
喻年都被這個消息給震傻了。
他确實從沒有聽過祈妄提起過家裏,但祈妄本來就沉默寡言,他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可是聽見以後,最初的震驚過去,他卻又好像也不是那麽不能接受。
也是。
他想起祈妄手臂上的那些傷痕,年紀輕輕就出來打工。
既然不是像他一樣離家出走,那多半就是出生在了不太好的環境裏。
他一時間語塞了,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他沒有了父母,已經夠難過了,但他起碼還有過十二三年的幸福時光。父母去世之後,雖然家庭巨變,但哥哥姐姐也一直擋在他前面,沒有讓他受過什麽委屈。
他坐立難安地坐在墊子上,隐隐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但是下一秒,他感覺自己垂下來的發絲,被一只手輕輕撥到了一邊。
祈妄望着他。
喻年肩膀瘦削,個子也不太高,坐在房間的坐墊上,比起他來,可是稱得上瘦小,連手腕都細細的。
長得也是一張不谙世事的,天真的臉。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比大部分人都要心細柔軟。
小太陽一樣燦爛,卻又像月光一樣柔和。
他很輕地彎了下嘴角,“謝謝你的長壽面。”
喻年愣住了。
他也擡頭看向祈妄,祈妄房間裏的燈最近也不太好,一明一滅的,還沒來得及修。
所以他們只開了桌上的臺燈。
祈妄背後就是窗戶,月明星稀,月光從身後灑過來,照得祈妄的輪廓都被鍍上了一層銀輝。
他被祈妄注視着。
祈妄的指尖還觸碰在他的耳邊,修長的,漂亮的,第一次見面就奪走了他注意力的手指,跟他肌膚相貼。
不知道為什麽,喻年突然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砰—砰砰——
一聲又一聲。
聒噪又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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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最後,喻年幾乎是逃着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躺在床上,屋子裏的燈已經關了,只有牆上一個星星造型的小夜燈,在牆壁上發出幽幽的光。
喻年蒙在被子裏,現在已經是深秋,夜間尤其涼爽。
可他臉上卻湧上一股燥熱,連帶手心似乎也在發燙,心髒從剛才就沒有能平複,一直有力地跳動着。
他試着閉上眼。
可是眼前卻都是祈妄望着他笑的樣子。
眉眼舒朗,星月皎皎。
真是要命了……
喻年想,他從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出神地盯着天花板。
跟祈妄認識以來,這個人一直是孤僻,高冷的。
即使後來關系緩和了,祈妄對他也不從,但不管什麽時候望見祈妄,他都覺得這個人像是籠着一層陰影。
并不是說祈妄很陰暗,像什麽電視裏的反派。
只是每次他悄悄注視着祈妄,都覺得這個人從骨子裏透出一種冷淡和梳理,和誰都沒有關系,像天空裏的無腳鳥,不會在任何地方停留,總有一天會如輕煙一樣消失。
他必須承認。
就當他為色所迷。
這樣的祈妄也是蠻有吸引力的,跟那些聒噪吵鬧的年輕男生一點也不一樣,像隐藏在深綠色山林裏的清泉,深邃沉靜。
可是剛剛祈妄對他笑了。
很淺。
卻像是一瞬間放下了身上那些複雜的,晦暗的東西。
像是春暖花開。
他清晰地聽見了啵得一聲。
像有什麽揉碎在了他的血液裏,流淌進四肢百骸。
“啊啊啊啊啊啊”
喻年卷着被子,才一口氣滾了好幾圈,最後貼着牆壁,一動不動了。
可是那從發絲間露出來的耳朵,卻紅得快要滴血。
被祈妄碰過的地方,更是像要燒起來一樣。
他可真是沒出息啊。
喻年想。
明明今天是他想好了要給祈妄送溫暖,是他想感謝祈妄這些日子的照顧,也是他費盡心思,又是送禮物又是煮面。
可怎麽到最後。
被撩得心煩意亂的人,卻是他呢……
喻年緩緩擡起手,捂住了心口,他的身體更加蜷縮起來,好像就能掩飾自己心頭澎湃的情緒。
他還沒有過初戀。
十八歲的年紀,正是荷爾蒙泛濫的時候,但是學校裏不僅有友好的同學情,也有不加掩飾的惡意。
他還沒來得及情窦初開,就被不愉快的校園生活,搞得心煩意亂。
但他又不是傻子。
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了。
當初在學校沒少見同學裏的野鴛鴦你侬我侬,他親愛的發小,應泉深那個小辣雞,追女孩勤快得不得了,被甩也是一次又一次。
他就是圍觀也圍觀出經驗了。
他又怎麽能分不出,此刻心頭湧動的感情是什麽?
喻年的眼睛眨了眨,不知怎的,又想到了他跟祈妄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朝十”的餐廳裏。
祈妄推門進來。
陽光滾燙,門上的風鈴在風中輕輕作響,窗外的榕樹枝繁葉茂,屋子裏在做戚風蛋糕。
他擡起眼,先是看見祈妄的手,視線又一點點往上,驚為天人。
喻年擡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誰能想到。
他只是跟家裏唱反調,想來一次離家出走,卻好像,遇到了喜歡的人?
喜歡。
他光是想着這兩個字,身體就輕輕發着抖,他像一個潮熱的病人,臉頰紅得不正常。
他的舌尖上含了一個名字。
卻遲遲不肯吐出來。
好像一旦說出來,就是塵埃落定,萬劫不複。
作者有話說:
喻年開竅了